一天的时间,围绕着焉山结束了。
木山青、韩童等人,非要围绕着焉山转了一圈又一团,甚至爬到了焉山的山顶之上亲自求证。
折腾了一天之后,他们也都精疲力尽。
对于他们这种层次的武者来说,肉身的疲惫是轻的,更多的则是来自于精神上的疲惫。
天圆地方!这曾是刻在他们骨血里、如同呼吸般自然的真理!
是支撑他们对世界理解的基石!
然而,仅仅一夜之间,这块看似坚不可摧的基石,竟被一个黑脸汉子用几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轰击得摇摇欲坠,最终彻底崩塌!
这种认知层面的颠覆,带来的冲击远超任何一场生死搏杀,让他们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的眩晕和深不见底的茫然。
最终。
他们在附近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小镇客栈落脚。
酒菜很快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几人围坐在油灯摇曳的方桌旁,气氛却异常沉闷。
钟离撼和斐彪早已是饥肠辘辘,对着饭菜大快朵颐。
他们虽然同样震撼,但心思相对简单,震撼过后,便选择了接受,或者说暂时不去深想。
而木山青和韩童,却如同嚼蜡。
他们的筷子悬在半空,眼神空洞,思绪显然还深陷在那颠覆性的“圆球”理论中无法自拔。
木山青秀眉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粗糙的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韩童则盯着碗里的一块肉,仿佛那是什么深奥的谜题。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梁进宋江,那眼神中充满了求知欲被彻底点燃后的灼热,以及一丝近乎偏执的不甘。
他们还在寻求更多的无可辩驳的“铁证”,好让他们彻底死心。
梁进看着两人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了然,也有些无奈。
他放下筷子,端起粗瓷酒杯抿了一口,声音打破了沉默:
“看来二位心中仍有疑虑。也罢,我再举一例,或许能解二位心中之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
“月食,诸位想必都见过吧?”
木山青和韩童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轮皎洁的明月被巨大的阴影缓缓吞噬的景象,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梁进继续道:
“在世人眼中,月食乃‘天狗食月’,是灾异之兆。”
“但二位皆是见识卓绝之人,当知此乃无稽之谈。”
他语气笃定:
“月食之实,乃是大地运行至日月之间,其庞大的身躯遮挡了太阳照射向月亮的光芒,使得月亮陷入大地的阴影之中,光华暂隐!”
这个解释,如同在两人混乱的思绪中投入了一颗新的炸弹!
木山青美眸圆睁,韩童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大地……挡在了太阳和月亮之间?
这比“大地是圆的”更加挑战想象力的极限!
它彻底颠覆了“天在上,地在下”的直观感受!
两人只觉得脑海中天旋地转,固有的宇宙图景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梁进并未给他们太多消化的时间,紧接着抛出了更致命的一击:
“那么,请二位回想一下,月食发生之时,那吞噬明月的巨大阴影边缘,是何形状?”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力量:
“它是否总是……一道清晰而圆润的弧线?!”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
“试问天地间,除了一个巨大无朋的圆球,还有什么东西的影子,能投射出如此完美、如此巨大、笼罩整个月面的圆形边缘?!”
嘶——!
木山青和韩童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两人身体剧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木山青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月食时那轮被巨大圆形黑影缓缓侵蚀的明月景象!
那弧形的边缘,是如此清晰,如此规则!
她曾以为那是某种天象奇观的自然形态,从未深究。
此刻被梁进点破,所有的质疑、挣扎、不甘,在这一刻被这无可辩驳的证据彻底击溃!
她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不得不伸手扶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看向梁进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一种近乎膜拜的震撼!
韩童则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双目失神地望着屋顶的横梁。
他引以为傲的机关术、他对空间结构的理解,在这一连串匪夷所思却又逻辑严密的证据链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月食的弧形阴影!
这简直是神之启示!
他喃喃自语:
“圆的……只能是圆的……只有圆球……才有圆形的影子……罩住月亮……”
世界观崩塌的尘埃似乎在这一刻落定。
他看向梁进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敬畏,仿佛在看一个洞悉了天地奥秘的先知。
梁进看着两人那失魂落魄、却又仿佛醍醐灌顶的表情,心中终于松了口气。
他知道,火候到了。
再继续下去,恐怕真要有人精神崩溃了。
他满意地拿起筷子,语气轻松地说道:
“好了,道理便是如此。”
“信与不信,全在己心。”
“吃饭吧,菜都凉了。”
他自顾自地夹起一块烧肉,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颠覆乾坤的言论,不过是谈论了一下天气。
钟离撼和斐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
幸好自己脑子没那么复杂!
他们见梁进动筷,也立刻抛开那些想不通的“大道理”,重新投入到与美食的战斗中,吃得满嘴流油。
饭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以及木山青、韩童两人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
韩童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发出一声近乎癫狂的尖叫。
他手舞足蹈,孩童般的脸上因为极度的兴奋和释然而涨得通红,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对!对!对!大地必须是圆的!”
“只有这样,焉山的山脚才会消失!海上的桅杆才会先出现!月食的阴影才是弧边!”
“一切都说得通了!完美!太完美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仿佛解开了一个困扰毕生的终极谜题。
木山青虽然没有失态尖叫,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也亮得惊人,如同蕴藏了星辰!
她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全新的、带着“圆球”气息的空气吸入肺腑。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历经巨大冲击后归于平静的悟道般的神情,看向梁进的目光,只剩下纯粹的敬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然而。
他们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却惹来了客栈里其他食客和掌柜的侧目。
众人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手舞足蹈的韩童和神色异常的木山青,窃窃私语。
韩童却毫不在意,兴奋地抓起桌上的酒壶就想畅饮庆祝,晃了晃才发现空空如也。
他这才注意到,就在他和木山青沉浸在认知风暴中的时候,桌上的饭菜早已被梁进、钟离撼、斐彪三人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
“呃……”
韩童的兴奋卡在了喉咙里,表情有些尴尬。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脸上的激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所取代。
他猛地将空酒壶往地上一扔,“啪”的一声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韩童!”
他挺直了小小的身躯,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立誓般的肃穆:
“虽非善类,杀人无算,但自认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说过的话,泼出的水,绝无反悔!”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在木山青复杂眼神的注视下,韩童竟毫不犹豫地走到钟离撼面前,撩起衣袍下摆,双膝一弯——
“咚!咚!咚!”
三个结结实实、毫不含糊的响头,重重地磕在了客栈坚硬的地板上!
声音清晰可闻!
“韩童有眼无珠,过往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这三个响头,赔罪!”
他抬起头,额头上已是一片红印,眼神却异常清澈坦荡。
斐彪见状,也立刻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抹了抹油嘴,瓮声瓮气地站起来:
“我斐彪脑子笨,转得慢!”
“但我知道,连韩童这鬼精鬼精的家伙都被宋英雄的道理说服得五体投地,那这道理绝对比真金还真!”
“我也愿赌服输!”
说罢,他也走到钟离撼面前,庞大的身躯轰然跪下,同样“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力道之大,震得地板都似乎晃了晃。
钟离撼看着眼前这一幕,再望向梁进的目光,已不仅仅是震撼,更添了深深的敬畏!
他从未想过,这世间竟有人能用言语和道理,而非刀剑和武力,将桀骜如韩童这样的人彻底折服,逼得他心甘情愿磕头认错!
这份力量,比他所知的任何绝世武功都要可怕!
钟离撼深吸一口气,霍然起身,声如洪钟:
“好!我钟离撼也不是那食言而肥的小人!”
“宋英雄以通天智慧,解我心中惑,服我心中气!”
“既然我承诺在先,今日便在此立誓!”
他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韩童和斐彪身上,抱拳沉声道:
“我钟离撼,与韩童、斐彪二人,过往所有恩怨,从此刻起,烟消云散,一笔勾销!”
“若违此誓,犹如此杯!”
话音未落,他抓起桌上一个空酒杯,五指发力,“咔嚓”一声,硬生生将其捏得粉碎!
瓷片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说罢,他大步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左一右,将跪在地上的韩童和斐彪用力搀扶起来。
三人目光相对,曾经的杀意和愤恨虽未完全消散。
但那份不死不休的戾气,已被这奇异的“圆球”之约和梁进那通天彻地的智慧所化解。
“拿酒来!”
钟离撼大吼一声。
掌柜的慌忙抱来一坛新酒。
钟离撼拍开泥封,倒了满满三大碗烈酒,分别递给韩童和斐彪,自己也端起一碗。
“喝了这碗酒,前尘往事,尽付流水!”
他声音豪迈。
“干!”韩童尖声道。
“干!”斐彪瓮声附和。
三人仰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仿佛也烧尽了最后一丝芥蒂。
梁进看着这化干戈为玉帛的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招手唤来战战兢兢的掌柜:
“掌柜的,再上一桌好菜,多上些肉!这两位朋友刚才没吃上。”
他指了指木山青和韩童。
新菜很快上桌,热气腾腾。
梁进一边示意木山青和韩童动筷,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明日我便打算启程回宴山寨了。”
“不知几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此言一出,原本因化解恩怨而稍显轻松的气氛,陡然又变得微妙起来。
桌边几人,神色各异,似乎都藏着心事。
短暂的沉默后。
“噗通!”
一声闷响!
竟是那魁梧如山的钟离撼,猛地离席,几步走到梁进面前,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
他双手抱拳,头颅深深低下,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宋英雄!”
钟离撼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直视着梁进:
“钟离撼行走江湖半生,早年习武只为争强好胜,博个虚名!”
“后来虽有了些许名头,却越发觉得空虚迷茫,不知这一身力气,除了打打杀杀,还能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沉的痛楚:
“直到这场大旱降临长州!”
“我亲眼所见……路有饿殍,易子而食!官府无能,贪官污吏却依旧盘剥不止!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我心如刀绞,恨不能以手中巨钟,砸碎这吃人的世道!”
“可……势单力薄,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从何做起!”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炽热,充满了对梁进的敬仰:
“直到听闻您的义举!劫官仓,放赈粮,救黎民于水火!惩豪强,锄奸恶,替天行道!”
“您的事迹,如同暗夜明灯!让我钟离撼看到了方向!明白了这一身武艺,该用在何处!”
他重重一抱拳,声音斩钉截铁:
“宋英雄!我钟离撼敬您为人,慕您义举!恳请您收留!”
“让我追随左右,为长州受苦的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若蒙不弃,钟离撼甘为宋英雄马前卒!”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将他半生的迷茫、对灾民的悲悯、对梁进的敬仰以及追随的决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梁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正是他耗费心力想要的结果!
他立刻起身,双手去搀扶钟离撼,脸上带着浓浓的惶恐:
“钟兄!快快请起!折煞宋某了!”
“宋某所为,不过是顺应本心,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岂敢当钟兄如此大礼?更不敢谈什么‘收留’!”
钟离撼却如同脚下生根,纹丝不动。
他反而抬起头,目光炯炯,带着江湖人的直率与固执:
“宋英雄!莫要推辞!”
“我们都是江湖儿女,爽利些!您就给句痛快话!”
他语气决绝:
“若您看得起我钟离撼,觉得我这身力气还能派上用场,我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水里火里,绝不皱一下眉头!”
“若您觉得钟某粗鄙不堪,不堪驱使,我钟离撼立刻转身就走,绝无半句怨言,更不敢纠缠!”
话语中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悲壮。
梁进脸上露出无奈而感动的神色,他用力将钟离撼扶起,声音沉稳有力:
“钟兄言重了!”
“宋江不过一介草莽,何德何能嫌弃钟兄这等顶天立地的汉子?”
“钟兄心怀苍生,愿为百姓出力,此乃大义!”
“宋江岂有阻拦之理?”
他拍了拍钟离撼粗壮的手臂,郑重承诺:
“钟兄若不嫌弃宴山寨简陋,明日便随我一同回去!”
“我们兄弟齐心,为救这长州苦难的百姓,放手一搏!”
钟离撼虎目含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谢宋英雄!”
“不……是宋大哥!”
“还请大哥以后,就称呼我的名字!”
他起身后并未再坐回原位。
而是如同最忠诚的护卫,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梁进的身后,腰杆挺得笔直,巨钟被他轻轻靠在脚边,姿态恭敬而坚定。
梁进看着他,一脸赞赏地点了点头。
随后梁进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木山青、韩童和斐彪三人身上。
韩童早已按捺不住,几次想开口。
但他目光瞥向木山青时,又强自按下了冲动,只是眼神热切地盯着梁进。
他们三人以木山青为首。
木山青还为说话,自然轮不到韩童开口。
梁进心知木山青性子高傲,便主动看向她,语气温和:
“木姑娘,不知你此次前来长州所为何事?”
“若有需要宋江效劳之处,尽管直言。”
木山青的武功很高,已经高到三品境界。
一位三品巅峰的高手,若能招至麾下,无疑是一大臂助!
木山青迎上梁进的目光,那清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复杂。
她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疏离:
“实不相瞒,宋先生。”
“木某此次南下长州,一为寻访一人踪迹。”
“二来……也是需在宴山寨等候另一位故人的消息。”
她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梁进:
“说来也巧,我本就要去宴山寨一行。”
“若先生不嫌叨扰,不知可否……与先生同行?”
她并未详说内情,但同行的意愿已然表明。
梁进心中暗喜,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能与木姑娘同行,是宋江的荣幸!何来叨扰之说?”
“我们一见如故,正该多多亲近才是。”
最后一句入耳,木山青那素来波澜不惊的玉容上,竟罕见地飞起两抹极淡的红霞。
如同雪地初绽的寒梅,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平添了几分动人的颜色。
她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梁进坦荡的目光。
梁进心中微感诧异。
木山青年纪也不小了,怎地面皮还如此之薄?
此时。
韩童见木山青表态,再也按捺不住,立刻跳下椅子,急切地说道:
“宋英雄!我……我还有无数关于这天地、关于机关术的疑问要向您请教!恳请您允许我随行!”
他看向梁进的眼神,充满了对知识的狂热渴求和对智者的无限崇拜。
斐彪也连忙放下啃干净的骨头,瓮声道:
“我也一样!”
梁进朗声大笑,豪气干云:
“好!诸位英雄看得起宋江,愿意同行,是宋江的福分!何谈‘允许’二字?”
“我们志同道合,当携手同行!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回山!”
……
长州城。
夜。
阴云密布。
无数火把在凛冽的夜风中猎猎燃烧,跳跃的火光将城门口一片区域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鬼蜮。
长州城大小官吏,从知府到衙役班头,全都垂手肃立,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口。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压抑。
队列最前方,并肩站立着两人。
左边一人,面色惨白如敷粉,光滑无须,正是缉事厂四档头——严子安。
他眼神阴鸷,如同毒蛇。
岑睿峰和一脸愁苦的沈万石,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身后。
右边一人,身量颀长,面如冠玉,身穿一袭剪裁得体的玄色劲装,肩头以金线绣着三只振翅欲飞的雄鹰,气度沉凝,不怒自威。
正是六扇门四大名捕之一,擒风!
更深露重,寒意刺骨。
两人却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矗立在城门洞的阴影里,目光穿透黑暗,望向官道延伸的远方。
显然,他们在等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
等待是枯燥的。
擒风微微侧首,看向身旁气息阴冷的严子安,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严大人今日在那‘枉死城’中,似乎……也未能尽展风采啊?”
擒风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听闻严大人犹如昨日一样,被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巨箭,一击毙命?”
“甚至连那所谓的中心大殿广场,都未能踏入一步?”
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如同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刺向严子安。
六扇门与缉事厂素来不和,明争暗斗从未停止。
上次缉事厂派人来长州公干,就曾被擒风故意刁难了一番,弄得灰头土脸。
如今虽因银车大案被迫联手,但擒风显然没打算放过任何可以打击对方的机会。
严子安猛地扭过头,那双幽深如寒潭的眸子死死盯住擒风,声音如同刮过冰面的寒风:
“你……如何知晓?!”
枉死城的经历是他心中最大的惊疑和耻辱,此刻被擒风当众点破,让他瞬间杀意升腾!
擒风面对严子安择人而噬的目光,却浑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笑容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严大人稍安勿躁。”
“下官比大人早到长州一些时日,对此地的一些……‘奇闻异事’,自然了解得更多一些。”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那‘枉死城’,大约在数月之前,便已悄然出现在这长州之地。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将符合某种‘特质’的武者意识,强行拉入其中。”
“起初,里面似乎只有一个戴着冰冷金属面具的诡异存在,武者们需与之搏杀。后来……此地变得越来越热闹,出现了所谓的‘奖励’,甚至还有一个被称作‘牙人’的木偶傀儡,能与武者进行交易……”
“再后来的变化,想必严大人亲身经历,比我更清楚。”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严子安一眼:
“不瞒严大人,六扇门在那枉死城中,也安插了些许眼线。”
“当大人您第一次被拉入其中时,下官便已收到了消息。”
这是在**裸地展示六扇门的情报能力,也是对严子安的警告。
严子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如同刷了一层白垩。
他原以为昨夜在锦西城中,莫名进入枉死城中只是个意外。
可是谁知,今天他又离奇进入了那枉死城里。
若是不将这枉死城搞明白,谁知道以后他还会不会继续被拉入其中。
这让他心中的不安和探究欲瞬间压过了被讥讽的愤怒。
他强压着翻腾的心绪,声音嘶哑地问道:
“那……那枉死城,究竟是……何物?!”
这是他此刻最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擒风缓缓摇了摇头,玄色劲装上的金鹰在火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是何物?下官……亦不知晓。”
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未知。
这个答案显然无法让严子安满意,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怒火和轻蔑。
他冷哼一声:
“哼!堂堂六扇门名捕,坐镇一方,竟连眼皮底下如此诡谲之事都探查不清?也不过如此!”
缉事厂对六扇门的鄙夷,此刻毫不掩饰。
面对严子安的嘲讽,擒风却并未动怒。
他依旧保持着那份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目光重新投向深邃的黑暗,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抛出一个更惊人的诱饵:
“不过,有些东西,倒是可以确定。”
他的声音如同鬼魅低语,钻进严子安的耳中:
“其一,那枉死城,并非真实存在的城郭。它更像是一个……囚禁意识、魂魄或精神之类东西的奇异牢笼。唯有符合某种‘特质’的武者,方可被其捕捉、拖入。”
“其二,在那城中‘死亡’,并不会真正伤及现实中的肉身。仿佛……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更诡异的是,无论你在那城中感觉度过了多久,现实之中,往往只如白驹过隙,刹那须臾。”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词句,然后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种诡异之地,绝非长州独有!”
严子安听到这话,不由得感到惊讶。
他忍不住问道:
“这种诡异之地,除了长州之外,别处还有?在什么地方?”
擒风缓缓转过头,他整个脸庞都隐没在城门洞的阴影里,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
他看着严子安回答道:
“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