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的父老弟兄们!不要给蔡瑁狗贼卖命了!”
“黄汉升在此!众将士随我一同杀蔡瑁狗贼,为老使君报仇!为大公子讨回公道!”
“曹仁都放弃宛城逃命了!张益德已经打到许都了!曹贼大势已去,不要为国贼卖命了!”
博望城内的守军,人数原本还不少,也并不都是荆州军旧部,也有一部分是曹军嫡系部队,按说抵抗意志应该还是可以的。
但随着城门被打开、城楼起火,黄忠的骑兵沿着长街肆虐、呼号喊话。尤其他们喊话的内容,还大多是真的。
城内的蔡瑁旧部,眼见这种局面,很快就彻底动摇,忍不住倒戈相向,纷纷投向黄忠。
面对乱局,蔡瑁原本还想过带着亲卫压制,不过片刻之后,他就意识到大势已去,赶忙吩咐亲卫护着他突围。
“别管黄忠了!赶紧开北门出城!随我连夜去叶县!追上曹仁将军的撤退部队!
天杀的黄忠!早知道昨日就该抗命不管博望了,直接跟着第一批撤退部队一起撤!”
蔡瑁心急如焚之下,也不管自己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了,他现在满腹牢骚和恐惧,就只想着怎么活命。
什么抗命不抗命,军法不军法,都已经不重要。
……
在夺取博望县城的过程中,黄忠并没能像他的同僚张飞、魏延,在新蔡战役时那样,提前在县城的各个可能逃跑方向上,都预先埋好伏兵。
但这也不能怪黄忠,因为张飞和魏延在新蔡时,那是笃定了肯定能攻破城池,也知道大概哪天能得手。
何况张飞和魏延还有两个人,能各自管一摊,张飞负责明面上的攻城,魏延就能提前在敌人可能的突围方向上设伏。
而黄忠今夜的战机,来得太突然。
这种突然砸脸的机遇,能够抓住就很不错了,谁还有空慢条斯理周全部署?
何况就算黄忠想这么干,他一个人分身乏术,手头也没有足够实力的副将能保证设伏截住蔡瑁。
如果副将的实力连蔡瑁都不如,派了也有可能送人头,还挫了己方锐气。
所以情急之下,黄忠只能孤注一掷、优先确保夺取博望县城这个主目标,以切断曹军后续从博望-叶县这条路撤回颍川。
至于能不能在乱战中干掉或俘获蔡瑁,那只能是额外的附加添头了,不能列入考核的。
蔡瑁一跑,城内的局势也算是彻底崩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随着博望县城内的喊杀声渐渐平息,这座驻军不算太多的小县,终于被黄忠控制。
确认大局已定后,黄忠才火急火燎地把战场上抓获的敌方高级军官,都聚拢起来,严厉问话:
“蔡瑁何在?他为什么没有亲自督战守城?”
那些被俘军官一开始也有不想说的,但黄忠没工夫跟他们闲扯瞎耗,一看对方不老实,直接一顿鞭子抽过去。还挑了一两个看上去特别桀骜不逊的,直接一刀砍了,剩下的自然也就老实了。
“蔡瑁带着亲卫骑兵,开北门突围跑了!应该是去追昨天撤退的友军了!”几名俘虏军官很快出卖了蔡瑁的行踪。
“居然直接弃城跑了?都没胆留下与我一战?立刻给我追!挑选马力尚可的轻骑追!重骑全部留下就地休整、控制博望县城。”
黄忠恨恨吩咐了一句,立刻把军队简单划分部署了一下,并且把控制全城、恢复城内秩序的体力活,交给副将操办。
而他自己也换了一匹无甲的轻骑兵战马,筛选了一些体力还行的轻骑部曲,直接出北门、往东北方向沿着桐柏山谷猛追。
黄忠从四更初刻,一直猛追到天色大亮。
追出三十多里路,终于在一段桐柏山谷道中,看到前面影影绰绰有数百骑胡乱奔逃。
黄忠知道那就是蔡瑁,整个人也来了精神,奋起余勇奔驰愈快。
还从鞍鞯上摘下挂着的宝雕弓,抽出以灌钢打造箭簇的破甲锥箭。一路奔驰还隔着老远,就开始放箭扰敌。
“嗡”地一声弦响,伴随着锋镝破风之声,前方一名身着札甲的敌骑,竟直接被射下马来,惨嚎不绝。黄忠的箭矢竟精准地射在对方大腿后侧,那位置为了骑马,是没有甲片保护的。
“怎么会追得这么快?”蔡瑁听到背后的箭矢破风与惨叫声,不由大惊,扭头凝视了几眼,才发现黄忠追来的竟全是轻骑,并无铁甲。
相比之下,蔡瑁毕竟还是惜命。
他自己和身边的嫡系亲卫,都穿着相对精良的甲胄逃命。也做好了半路一旦被追上、就得分兵回身死战拖延的心理准备。
但骑兵沉重,马速自然就慢了,所以哪怕抢跑小半个时辰,依然在三四十里内被黄忠追及。
蔡瑁一咬牙,还不想立刻丢盔弃甲,毕竟黄忠已经离得那么近了,就算自己弃甲提速,也未必拉得开多少距离。而一旦无甲,被追上时怕是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所以蔡瑁果断下了决心,直接大吼下令,让身边一名心腹的军司马,带着三百骑返身死战,拖住黄忠。蔡瑁自己带着剩下一两百骑,加速脱离战场。
这种时候,放弃一部分属下负责断后,理论上比火急火燎卸甲更靠谱。
那名军司马也算是被蔡瑁平时用好处喂饱了的,否则也不至于跟随到这种穷途末路的时刻。
他虽然惧怕黄忠,但也看到今日黄忠身无铁甲,也敢这样穷追不舍,他心中也难免生出一丝求富贵的侥幸之心。
“若是平常,战阵之上遇到黄忠,我等如何能是对手?但今日难得对方无甲,我军却有铁甲,说不定殊死一搏,杀了黄忠,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只要活着回去,丞相封咱一个偏将军、都乡侯都是轻的。”
最后,终究是觉得机会难得,那群贪慕富贵的蔡瑁从骑,一咬牙就向黄忠扑去。
对面黄忠派来的追兵,其实人数比他们还略多,只是轻装无甲,别的并无劣势。黄忠眼看这群心存侥幸之徒,居然如此不惜命,一时不禁得意笑了。
不过很快,黄忠就发现,对面那名来阻击的敌将,居然还有点脑子,有点小机灵。
“冲上去直接放箭!不要跟黄忠缠斗!他们没有铁甲,箭雨就能击溃他们!”那名蔡瑁麾下的军司马、带着部曲冲到骑弓互射的射程内之后,立刻就这样大声招呼指挥。
他很清楚,如果冲到肉搏的距离上,跟黄忠对砍,那有甲无甲区别就不大了。
黄忠的大刀势大力沉,自己穿着铁甲也有可能被对方砍死,就算不当场砍死,也会筋断骨折、脏腑重创。
但是保持距离对射的话,札甲骑兵和无甲骑兵对射,札甲骑兵的优势就非常大了。
黄忠本人的宝雕弓或许足够强劲,灌钢破甲锥箭也有可能射穿札甲,但黄忠身边的普通骑兵肯定做不到。
刚一交手,蔡瑁一方居然还占了点小便宜。双方各自数百根箭矢破空互射,黄忠这儿立刻坠马了十几人,而蔡瑁那边才坠马了七八个,其中三个还是黄忠本人连珠箭发射死的。
好在黄忠反应也够快,立刻大声喝令部下不许再游斗,直接抄起斩马剑和骑枪迎头冲锋。
战场上一时竟出现了“轻骑兵主动冲锋重骑兵”的场面,着实是自古罕见。
但是很快,事实就证明黄忠的判断非常准确。
他的士卒虽然为了减重没有穿铁甲,但手上的兵器质量,相比于敌军还是有明显代差的。
锋锐的骑枪,配上战马的高速和重量,外加双侧金属马镫和高桥马鞍提供的稳健冲击力传导,哪怕敌人有旧式铁札甲,也经不起迎头一枪的冲撞。
刘备阵营的斩马剑,又都是精良灌钢打造,还有精湛的淬火和研磨工艺,斩击传统铁札甲时,也足够一战之力。
黄忠部曲付出了数十人的伤亡,贴上去肉搏后,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血肉横飞。
双方都是高攻低防,比的就是实打实的武艺硬实力,只要能砍到对方就能造成杀伤。
黄忠本人在接敌过程中,又以连珠箭射杀五六人,随后抽刀挥砍,连斩数骑,并把那指挥部曲拦路的军司马也一刀剁了。
趁着敌骑被震慑,纷纷辟易,黄忠也顾不上多作杀伤,趁机杀出一条血路,直接穿阵而过,继续直挺挺追着蔡瑁而去。
黄忠身边的从骑,陷于混战之中,只有数十骑得以陆续从这个缺口血路中杀出,但都落后黄忠甚远,至少隔了好几十步。
黄忠等于是单人独骑、一马当先追着蔡瑁而去。
“蔡瑁狗贼休走!某今日便要为故主景升公报仇!”
黄忠大喝一声,眼看蔡瑁已经进入射程,他连连放箭,好几箭都被错杂的侍卫敌骑挡住,只杀伤了些无关紧要的人。
好不容易有一箭蒙到了蔡瑁,也因为距离过远、蔡瑁本人的甲胄过于精良,没能奏效。
黄忠也很想射蔡瑁的大腿后侧、那些没有甲胄保护的地方,无奈蔡瑁身边遮挡的人太多,根本没暴露出那些弱点。
黄忠情急之下,也是福至心灵,忽然灵机一动,又降低了一点瞄准的位置。
一箭放出,如秋月行天,流星坠地,直接射中了蔡瑁战马没有护甲的后臀。
蔡瑁本人虽没直接被射伤,却也被吃痛的战马甩飞出去。
偏偏蔡瑁也装备了精良的双侧金属马镫,双足套在马镫里,哪怕身体被凌空甩飞,也能硬生生扯回来。
最后“咔嚓”一声,蔡瑁的一条大腿竟被战马甩飞的巨力拧骨折了。
“啊!”蔡瑁忍不住大声惨嗥,他一条大腿已断,就算身边侍卫肯换马给他,也来不及逃脱了。
断了一条腿的人还怎么骑马?
就在混乱之际,黄忠终于赶到近前,几刀杀散蔡瑁身边亲卫。
那些亲卫也知道蔡瑁大势已去,没必要再白白送死,于是纷纷逃散,一百余骑就这么被黄忠一个人逼退了。
黄忠狂奔到蔡瑁面前,对着还在为断腿惨叫、浑然不及提防其余危险的蔡瑁,当头就是一刀,连盔带脑剁了下来。
蔡瑁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身首异处、颈血喷溅十步。
其余从骑尚未来得及逃远的,或是身后那些还在与黄忠部曲交战的蔡瑁亲卫,很快注意到这边的变故,纷纷丧失斗志、崩溃投降。
黄忠见局面彻底控制住了,这才略微放松了神思,很快注意到身上数处疼痛。
原来方才冲阵突破之时,双方一直箭雨对射。黄忠冲在最前面,饶是他拼命格挡闪避,还有皮甲护身,但还是免不了挨了两下。
所幸皮甲光滑,多多少少能滑开偏斜箭矢,而且普通骑弓的劲力也不太大,所以都只是皮肉伤。
方才激战之际,肾上腺素飙升,眼里只有目标,人是感觉不到疼的。这口气一泄,痛觉立刻就汹涌袭来。
黄忠知道今日战果也仅限于此了,连忙让近卫帮着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赶紧缓缓策马回博望。
好不容易撑到午时,回到城内,黄忠立刻再让随军医匠好生处理伤口,并且派哨骑回去向诸葛瑾、关羽报捷,同时也将蔡瑁的首级持回。
躺在病榻之上,黄忠才算彻底松了口气。沉沉睡去之前,他低声呢喃感慨:
“景升公,末将虽投了太尉,但也算彻底问心无愧。今日为你报了大仇,大公子听说,定然也会欣慰的。”
……
黄忠的斥候使者,仅仅花了一天时间,次日凌晨就赶回了宛城外的关羽部大营,
把趁乱攻破博望、斩杀蔡瑁的捷报,送到了诸葛瑾和关羽面前。
“禀司徒、卫将军!黄老将军遵照司徒吩咐,趁曹仁军分批遁逃之际,散播流言,造成博望守军恐慌。博望县果有义士侯音,率本乡辅兵起事,接应黄老将军入城。
经一夜鏖战,黄老将军顺利歼灭守城的蔡瑁所部,迫降其余众,并追击斩杀蔡瑁。命我等将蔡瑁首级持回,说刘琦公子祭奠时或许用得上。”
诸葛瑾和关羽闻言,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几分额外的惊喜和欣慰。
诸葛瑾内心的意外感,肯定比关羽要更淡薄一些。
因为他本来就觉得,南阳郡境内,肯定还有其他类似卫开的本地义士,会反抗曹军的快速强行迁民暴行。各县最终引爆了那么多连锁的反抗,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不过,最终还是侯音起事,也算是历史的惯性了。如今与原本历史上的襄、樊之战相隔十年,侯音还没有爬上城尉之位,只能负责一部本地征调的辅兵。
但这样的人全力发难,与黄忠里应外合,也已经足够用了,帮着一举拿下博望,也算顺理成章。
不过,哪怕诸葛瑾可以料到南阳各县肯定还有其他乱象,但以他之智,也绝料不到黄忠居然能趁此战把蔡瑁给杀了,这一点确实是意外之喜了。
尤其这一世,蔡瑁可谓是曹刘争夺荆北的导火索。
此前诸葛瑾诸葛亮兄弟,为刘备布局了多年,把刘备推上了宗伯之位,也塑造了“讨逆联盟”的形势,让刘备隐隐然成为盟主和宗室方伯的共主。
可以说,如果没有蔡瑁谋杀刘表这一变故,让刘表自然把荆北的权力移交给刘琦的话,那么刘备绝对可以兵不血刃白得荆北——
当然,那种情况下,因为刘琦是主动和平投效,刘备对荆北地盘的控制力度和调度潜力,肯定不如现在这样打下来来得强。刘备也不可能对荆北的内部人事任用指手画脚,只能是继承和承认原有的既得利益。
现在折腾了这么一下,虽然前后战事迁延波及了两年(从建安十三年的四月到建安十四年的六月),双方都付出了不少损失和代价。但实打实靠武力拉锯打回来的荆北,控制力度上要彻底很多。
蒯、蔡这些家族,从此都被定为“宗贼”了。原本相当一部分挟持刘表的本地世家大族,在刘备和曹操的兵锋交替洗礼之下,不是被灭就是被乖乖打趴服软。
刘备将来在荆北,想用谁治理就能用谁,完全不会再被人掣肘。诸葛兄弟也能更加充分地发挥自己的规划才干,在荆北大刀阔斧推行他们想要的人事和财税变法。
不管怎么说,现在蔡瑁终于死了,这也算是为刘备阵营宣称胜利结束荆北战役、并且为刘表报了大仇,提供了一个标志性的契机。
如果蔡瑁不死,刘备仅仅是夺回刘表曾经占据的州郡土地、就宣布见好就收,暂时中止北伐继续种田蓄力,那么天下人多多少少还有可能觉得刘备虎头蛇尾,不够慎始慎终。
但蔡瑁死了,这一切就非常顺理成章。刘备去年出兵北上之前,可就是当着将士们的面誓师过的,此战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要给刘表报仇。刘备还信誓旦旦说过,蔡瑁就是杀刘表的凶手。
这个元凶的性命,当然要留在荆州的土地上,一州事,一州毕,决不能让他逃到豫州!
现在蔡瑁死在博望县,死在翻越桐柏山逃到豫州的路上,还是被刘琦手下的旧将黄忠射伤战马摔断腿后再斩杀,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很有宿命感,还非常有宣传价值。这么天道好轮回的事迹,民间传唱度绝对会非常高。
只要宣传得法,假以时日,就能让更多百姓觉得“刘备讨逆,果然是顺天应人。那些助曹为虐的附逆之徒,果然遭了报应。”
想明白这些弯弯绕,诸葛瑾立刻就做出了决定:
黄忠老将军必须重赏,虽然蔡瑁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敌将,但象征意义巨大,足以让黄忠再升一次将军号,并增加封地。
而打开博望县城门归义的侯音,也要重赏,或许升官封爵还要在之前的穰城卫开之上。
毕竟博望县虽然不值钱,但此战可是助力刘备军杀了蔡瑁,这个宣传价值就足够让封赏额外升上一两级了。
诸葛瑾在心中飞快揣摩了一下赏格,立刻找来主簿邓芝,吩咐道:“以司徒府的名义拟一道令,升侯音为南阳都尉,封都亭侯,同时向主公报备。
再建议主公在此番荆北之战结束后,升黄老将军至四征将军,与甘兴霸、太史子义同列。至于爵位,我就不建议了,主公自然会定夺。”
邓芝领命,连忙照着诸葛瑾的吩咐就去筹备文书,润色用印,自不必提。
黄忠在荆州战役开始前,只是四安将军级别,后来在当阳之战击败于禁,数次积功也有过升迁,但距离四征四镇还是有点差距的。
刘备阵营里,如今除了关羽是卫将军,赵云张飞是左将军右将军。其余太史慈、甘宁等“新五虎将”末两位的,也还只是四征将军,黄忠也能升到四征将军的话,就跟太史慈甘宁平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