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此番安排张飞渡淮沿着汝水北上,本意就只是威慑曹操,为南阳战场制造破绽。
刘备和诸葛兄弟都知道,如今还不是全面北伐的时候。双方的绝对实力差距还没有拉开,非要强行打消耗战、拉锯战,只会增加百姓的痛苦。
张飞这点人马,一旦遇到敌军全力回防,肯定是难以取得决定性突破的。
所以,当曹真、孙权、程普以数万援军,配合汝南郡当地的部队高垒深沟严防死守后,张飞也非常识时务地放弃了军事冒险。
双方在上蔡各自挖沟夯墙,虚张声势。随着防御工事越修越坚固,到时候想要组织进攻或反击的一方,也会越发吃亏。
对峙了几天后,张飞也渐渐摸清了对方的虚实、带兵将领,得知对方缺乏骑兵名将。于是张飞也就放开胆子,偶尔亲自带着骑兵,绕过上蔡县,往敌后搞些骚扰破坏。
年轻的孙权怎么可能有实力在野战中阻挡张飞?他也不擅长指挥骑兵作战。
所以只要张飞不来攻城,孙权就严防死守,当缩头乌龟怎么都不肯冒头,任由张飞在野外肆虐。
程普虽然懂点骑兵作战,但他作为曹营中如今水战最强的将领,还肩负别的重任,要确保掐断汝水航道。
分身乏术之下,程普自然也没法阻止张飞的骚扰。
最后只剩一个曹真倒是年轻气盛,不怎么信邪,也懂点骑兵作战的指挥基本功。
曹真一直觉得,自己的水平跟曹休应该在伯仲之间。而去年春天,曹休败于马超之手后,曹真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曹休可能还略微不如自己。
这次看到张飞敢带着区区两三千骑,就绕过上蔡北上甚至郾城搞破坏,曹真也难免忿忿不平。
五月初十前后,张飞又一次以纯骑兵孤军北上,绕后搞破坏。而且这一次,他居然破天荒地只带了一千余铁骑。
曹真打探清楚后,实在怒不可遏,不堪其辱,于是仓促组织了近十倍的兵力,出城试图拦截追击张飞。
结果双方在郾城东北的平原上,也就是郾城县和强县之间的半路上,发生了一场截击遭遇战。
由于过程实在是过于碾压,所以没什么可赘述的。
一言以蔽之,就是张飞狠狠地教了曹真一次如何做人。
曹真仗着近十倍的步骑兵总兵力,面对一千余铁骑的张飞,居然愣是没拦住,被张飞硬生生打了一把中央突破。
张飞虽然兵少,不可能歼灭曹真,也无力重创曹真。但他就是盯着曹真的中军旗阵狂攻猛冲,完全不顾及其余。
一千余灌钢胸甲的铁骑,在淮北平原上拧成一股铁拳往前决死冲锋,奋战不退,还有张飞这样的猛将首当其冲、身先士卒大呼酣战。
曹真的中军将士面对如此悍勇的敌人,刚刚接战不久后,就被张飞的气势压垮了,士卒如波开浪裂往两侧辟易,完全忘了“我军在全局层面总兵力是对方的十倍”。
十倍不十倍关普通士兵鸟事?
普通士兵只需要知道:挡在张飞这种凶名赫赫的杀神面前,立刻就得死。只有先保住性命,才有可能看到己方十倍兵力发挥战力的那一刻。
曹真眼看形势不对,倒也识时务,赶紧在中军被张飞杀穿之前,策马后撤。一路把显眼的头盔和蜀锦战袍都丢弃了,至于帅旗,就更是留在旗阵原地没带走。
张飞杀到中军旗阵,只看到一些护旗的敌军骑兵和军官、乱哄哄地就地死战不退,却怎么都没看到疑似曹真的高级将领。他也只好扫兴地一通乱杀,砍倒曹真的帅旗算是出了口气。
曹军左右两翼的兵马,眼见中军帅旗被砍倒,军心顿遭重挫,纷纷开始退却。张飞兵力虽少,却也趁势掩杀一阵,尽量溃敌扩大战果。
最后还是因为敌军越逃越散、而胸甲铁骑耐力不济。张飞估摸着麾下将士潜力将尽,唯恐翻车,才粗中有细地见好就收。
曹真逃回郾城后,终于彻底老实了,也不敢再乱出战,只是固守城池,并且控制住沿着汝水及其各条支流构成的交通线。
此战张飞最终的斩获并不算很多,因为是运动战追击战,很多杀敌战果根本没时间去割首级。一千多胸甲铁骑,斩获的敌人首级才七八百颗。
张飞估摸实际杀伤人数肯定能突破两千,还有更多的曹军士兵被打崩杀散。
不过此处战场毕竟是曹操控制区的腹地,士兵也都是曹军的嫡系老兵,所以哪怕被杀散了,估计绝大多数也会慢慢归队,算是美中不足。
但不管怎么说,经过这场拦截与反拦截的野战,张飞的威风是彻底打出来了。
数千曹真麾下的溃兵一时四散,至少要十天八天才能重新收拢。这么大的动静,绝对会震动周边郡县。
毕竟双方如今相持的上蔡前线,距离许都已经不算远了。
这地方后世也叫上蔡县,位于安城上游一百二三十里。过了上蔡之后,汝南郡境内就无险可守了。
再继续逆汝水而上,就只剩一座定颖县,但定颍的城池规模和防御力都远不如上蔡。再往上便是颍川境内的郾城。
而许都便在颍川郡境内。一旦过了郾城,再经强、临颍、颍阴,就是许都。
所以对曹军而言,眼下的形势已经非常严峻了。
张飞哪怕乖乖在上蔡蹲着,他和许都之间,也就只隔了五个县。
当他渗透到郾城附近时,距离许都更是只剩三个县那么远了。更关键的是张飞已经摸到了颍川郡的边,哪怕是一沾即走的骚扰,对于许都朝廷的震动也非常明显了。
而且郾城还是南阳方向曹军翻越桐柏山退回颍川郡的交通枢纽。
只要张飞打下郾城,就意味着宛城的曹仁退回颍川的归途被掐断了。
到时候就算蔡瑁依然能守住博望,也完全无济于事——因为比博望更后方的交通枢纽都丢了,光守住博望还有鸟用?
当气管都被掐断了的时候,喉咙的吸气功能正常还有用吗?
到时候,曹仁就只剩沿正北方徐晃镇守的鲁阳、退往河南尹境内这一个选择了。
所以,当张飞的小股骚扰骑兵出现在郾城县周边的时候,就注定宛城的曹仁绝对坐不住了。
……
张飞出现在上蔡、郾城一带后仅仅两天。
南阳郡的曹仁和蔡瑁,就先后听说了这条噩耗。
许都派来的信使,几乎是不惜马力地狂奔告急。当天上午才到博望县,把噩耗告诉蔡瑁,随后又马不停蹄继续往前赶,傍晚时分,已经赶到宛城,警告曹仁。
“什么?张飞已经抵达上蔡,还分出骑兵袭扰郾城?若是郾城失守,位于叶县、昆阳以东的我军各部,岂不是要被切断回颍川的归途!”
曹仁听说这些噩耗时,立刻就跳了起来。
他原本还想在宛城再消耗挫折一些关羽的锐气,让刘备阵营北伐军的进攻势能衰竭一些。
但得知张飞都有可能威胁到他的后路了,曹仁哪里还顾得上那些无关紧要的小目标?
尽可能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确保全身而退,这才是眼下新的重中之重。
“不知丞相可有钧令?是否允许我军立刻撤退?”
曹仁也不敢托大,立刻对曹操派来的信使追问道。
信使也不敢怠慢,连忙拿出了曹操给曹仁的指示,曹仁赶紧检查了一下印信,然后拆开细看。
军情急报归军情急报,丞相钧令归丞相钧令,虽然是同一个人送来的,但东西肯定得分开。
曹仁大致扫视了一眼,丞相在信中,果然允许他尽快酌情后撤,以免不虞。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丞相也吩咐他根据前线情况自行随机应变,务求撤得稳妥,尽量减少损失。避免因贸然退兵导致后军被关羽追击、出现溃败。
信的末尾,丞相还关照:如果不知道怎么撤兵,具体可以和贾诩商量。
贾诩此人,对于如何虚实结合、以精兵断后安然撤退,还是很有心得的。早在十一年前,贾诩就在曹军撤离宛城时,指挥张绣先败后胜,顺利追击了曹军。
如今,还是在同一片战场上,有贾诩在,图个安然撤走,难度应该也不大。
曹仁看到这儿,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自己有便宜行事的全权,哪怕放弃了一部分地盘,也不会受到责罚。
所以收好曹操的命令后,曹仁立刻找来贾诩,商讨应对之策。
……
“张飞已经兵临上蔡,并且能以骑兵威胁郾城。颍川各县均为之震动。为保许都不失,丞相命我分兵回援,宛城这边,不日便要放弃。
只是关羽逼迫甚紧,我军该当如何规划撤军,才能避免被关羽追击,把损失降到最小,还请文和不吝赐教。”
贾诩来到幕府后,曹仁也不废话,直接把曹操的命令丢到他面前,趁贾诩一边看,他也一边说清了自己的要求。
贾诩得知丞相都明说要撤退保家了,他也稍稍松了口气,很快设身处地推演起来:
“我军在南阳虽小有挫折,丢了新野、穰城,折了些兵力。但毕竟还有七八万之众,大部分都是步军,要想全身而退,肯定得分批撤军。
从宛城到博望、叶县,各县之间距离都不算远,让步兵先撤两三天,骑兵最后再撤,一定可以安然走脱。
只可惜,走得这么急,比原计划早了这么多日子,宛城这边还有些余粮肯定是来不及转运了,只能尽量让士卒随军多带些,实在带不走就胡乱发放给百姓,或者就地烧毁。
百姓当中的青壮,能逼迫随军迁走的,都尽量带走,不给关羽留人。老弱拖累,留给关羽倒也无妨了。”
贾诩先说了些老生常谈的建议,曹仁听了觉得并无新意,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就忍不住追问:
“就这?难道就没有什么需要额外注意的么?关羽、诸葛瑾并非等闲之辈,他们不会设法拦截么?”
贾诩又想了想:“诸葛瑾当然不会放弃追击的战机。以我度之,前些日子我军刚刚经历穰城之乱,以诸葛瑾之能,他肯定会想着举一反三,利用南阳各县人心惶惶的机会,尽量诱使更多不甘被迁走的本地大族当他的内应。
所以在我军撤退的过程中,最关键的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确保撤退途中的各县,不能出现任何乱子。在将军撤走宛城驻军之前,必须严令徐公明、蔡德珪封锁消息,不能让鲁阳、博望等县的士卒和百姓知道我军要撤的消息。
与此同时,我军从宛城后撤的部队,除非是半路遭到关羽追击,不得不入城暂驻以避敌。否则就应当绕过博望、鲁阳,直接强行军撤往后方,绝不多做停留,以避免各军之间噩耗流传,人心提前浮动。”
贾诩顺着这个总的思路,还絮絮叨叨关照了好几点,无非就是让曹仁注意管理人心,尽量拖延基层士兵和百姓得知噩耗的时间,让人心的稳定尽量拖到最后一刻。
当然除此之外,贾诩也没忘关照几点操作层面的小技巧。
比如让曹仁先把步兵主力往博望撤退,而让最后走的骑兵部队走鲁阳撤退。
因为步兵撤退,需要尽量结合水路运能,能够多搭一段船就尽量搭船。
而走博望、叶县、昆阳、郾城这条路,除了翻越桐柏山的那段垭口需要走陆路,其他路段都能尽量走水路。
相比之下,走鲁阳撤退的路线,陆路比例更高,要翻越伏牛山、嵩山。而骑兵本来就比步兵更适合走陆路,也不用带车重。
所以等关羽将来警觉过来、以主力去堵博望那一路时,曹仁就带着最后撤的断后部队虚晃一枪,改走鲁阳,一定能最大限度保存实力。
曹仁把这些细节都捋了一遍,觉得确实有道理,又自己斟酌损益一番,便吩咐下去照着执行。
当然,曹仁也料到了,他手下的那些将领,未必个个都有能力完美执行自己的部署,到时候多多少少会出纰漏,他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
曹仁做好部署之后,第二天夜里就开始从宛城撤军。
而且是让一支行动最迟缓的重步兵先走,还带了一部分车重物资,走白河水路先船运一段到博望。
到了博望之后,再往上游航行二三十里,就会进入桐柏山区,再无河道可用,只能下船翻山。
因为是毫无征兆的突然撤军,加上离开宛城时尽量利用了水路。对面进攻一方的关羽,反应自然有一些迟缓。
等关羽得到汇报,并且简单评估了一下情况虚实时,距离曹仁的重步兵部队撤军,已经过去了至少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说长不长,但是在敌人一心要走时,也足够拉开相当一段路程差了。
当初襄、樊之战时,曹仁从樊城趁着雪夜白河冰封突然突围,也就利用夜色掩护,赢得了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差。最后要不是因为张飞以纯骑兵追击、外加樊城和新野之间距离够远,足有一百多里,否则张飞是绝对来不及追上曹仁的。
而现在,宛城到博望之间,每个县相距最远不过五六十里,提前半夜偷跑,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是追不上的。
所以关羽在评估完情况后,下意识就觉得这次就算卖力猛追,最终也只是徒劳无功,内心便有些懈怠。
关羽心中暗忖:要不这次就算了……但后续一定要时刻盯紧曹仁,反正宛城还有那么多兵马没撤完,下一批再有撤退,自己一定要第一时间咬上去。
之前自己是因为“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所以一时松懈疏忽了。但既然敌军第一批已经开撤了,后面几批肯定也就在这几天之内,不可能再拖的。
自己只要天天盯紧,下一次反应速度肯定能快不少。
关羽心中如是揣摩明白了,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跟一旁同样来听取汇报的诸葛瑾说了一下,想看看子瑜是否支持自己的想法。
然而,诸葛瑾却立刻否决了关羽的懈怠,并且提醒了他一句:
“我军与曹仁相持多日,将士们又不累,为什么要怕白跑一趟?肯定要追!立刻派人追,哪怕追不上也要追!”
关羽闻言不由很是诧异,一时没能理解其中逻辑。
“追不上也要追?这是为何?我打算这次不追,也不是怕将士劳累,而是担心追得太急,日行百里而趋利者,可厥上将军。
曹仁身边还有贾诩呢,贾诩可是出了名的擅长以伏兵断后、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子瑜你虽然智谋算计远超贾诩,但我军也没必要硬去试这个深浅,反正也追不上。”
面对关羽委婉的反对和不解,诸葛瑾却是丝毫不介意,依然笑得那么云淡风轻,缓摇折扇道:
“我既然说了追不上也要追,那就没必要让追击部队行军太快。只要我们走得慢,将士们就不会太过疲劳,贾诩就算设伏断后,我军又有何惧怕?”
关羽见诸葛瑾反复强调“追不是为了追上”,实在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动脑子了,就直截了当针对这个点虚心求教,希望诸葛瑾进一步解释清楚。
诸葛瑾也不卖关子,直接点破了自己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曹仁被迫撤得这么果断,连宛城这样的坚城,都没打算实打实地守一守耗一耗,那就说明曹操是真怕益德在汝南那边再取得什么突破。
而这样突然的撤军,很容易导致士气人心的崩溃,一个控制不好,撤退就会演变成溃退。所以曹仁必然要尽可能封锁消息,不让下面的普通将士知道情况究竟有多严峻。
这种情况下,如果我军不追,曹仁在经过后方各县时,多半就可能绕城而不入,以延缓消息的扩散速度。
反正他现在提前撤退了,在宛城的余粮都还没吃完,他可以随军携带很多行粮,哪怕一口气撤到许都,他都不用考虑半路进城补给。
所以,我们只有奋力追击,咬住他,就算追不上也要追,这样才能促成以下几种情形出现:要么曹仁的撤军发现我军逼近了,虽然短时间内追不上,但他们也不得不就近躲进沿途的县城以避战。
另一种情况,就算曹仁的军队不用就近找县城躲避,但只要我们追得大张旗鼓,而且一路广为宣扬,那么沿途各小县的曹贼军民,也多半会知道曹仁撤了,而且撤得如此狼狈,是被我军撵着追杀,完全不敢回头那种。
如此一来,沿途各县的辅兵、百姓,恼怒于曹贼的强行迁民,说不定会愈发倒向我军,进而再催生出几个穰城卫开那样的义士。
曹仁现在就像是坐在火药桶上,他自己都根本不知道,身下何处有隐患会爆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曹贼这样强行迁民,越到最后关头越容易引爆反噬,我们不该放过任何一个促成这种反噬的机会。”
诸葛瑾剖析得非常细致,从对人心的揣摩和推演,一直聊到眼下的局面,终于让关羽彻底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那确实要追!还是子瑜看事透彻,我意已决,这就让汉升带骑兵去追,无论追不追得上,反正肯定是有好处的。”
关羽当即拍板,随后就开始调遣部队。
黄忠前阵子刚刚攻破穰城和南阳西部各县,如今已经回到宛城战场,他得令后也毫不含糊,欣然领命而去。
……
黄忠带着数千骑兵,尾随曹仁突围的部队,一路往博望而去。
一切也果然如诸葛瑾和贾诩预料的那样,黄忠并没有能够在突围的曹军抵达博望前,就追上对方。
贾诩曾经做出过一些备用的部署,专门针对“如果关羽派轻装疾行的小股部队不惜体力狂追,到时候该如何设伏反制追兵”这一情况。
当然,贾诩也知道,这一预案只是用来预防万一的,真正实打实用上的机会不大。
而诸葛瑾关照黄忠别冒进,自然也就让贾诩这步棋成了闲棋。
双方看似平平淡淡,没有任何智谋的交锋,但实际上已经在无形中对抗了一个回合。
黄忠没能追上,但也成功把宛城后方的几个县城,提前闹腾得人心惶惶。
曹仁原本打算尽量封锁拖延,不让后方各县第一时间知道他要全军撤退、抛弃南阳了。
但黄忠大张旗鼓地耀武扬威,各种散播“曹仁的撤退之兵被自己追得慌不择路”,促使敌军慌乱。
这一招效果非常好,因为当天晚上,驻守博望县、负责为曹仁照看后路的蔡瑁,就觉察到城内人心似乎愈发不稳了。
一些辅兵军官闹了起来,跑到蔡瑁的将军府,希望蔡瑁宽限些时日,让他们多携带族人和财货,不要撤得太急。
这些军官多是荆州本地人,甚至是南阳郡本地人,曹军突然提速撤退,肯定会对他们形成额外的伤害。
不少来不及带走的财物说不定就会被烧毁、以免资敌。族中一些身体不好的族人,也有可能死在路上。
毕竟在东汉时,每一次跨郡迁徙,多多少少都有百姓暴毙于途的,被驱赶得越急,死伤就越惨重,这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蔡瑁唯恐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乱象,当即只能是高压严防,一方面禁止军中再传说这个问题,包括被征调的民夫和辅兵也都不许谈。
另一方面,蔡瑁也不敢放话放宽撤退时限。一来曹仁没有给他这个权限,二来如果允许公开就这个话题讨价还价,那前面的第一项禁令也就没法实施了。
蔡瑁如此高压,终于逼得博望县城内,一批不堪忍受的辅兵军官和本地豪族,决定铤而走险。
当天夜里,就有几个本地豪族出身的辅兵军官,派族中壮士潜出城去,找到城外的黄忠,表示他们愿意为内应之心。
此情此景,竟与多日前,穰城那边有卫开叛变迎敌时,如此之相似。
但是,这也并不能怪天意不眷顾曹仁和蔡瑁,也不能说是诸葛瑾、关羽运气好。
而是南阳郡境内,曹军的形势本就危怠到了这步田地。
蔡瑁越是逼得紧,外面关羽和黄忠给的压力越大,他就越容易在最薄弱的点崩断。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水压足够高时,本就千疮百孔的堤坝,自然而然会在隐患最薄弱的点崩坏。
而黄忠对这一切,已经很熟悉了,毕竟半个月之内,他已经是第二次操盘这种事情,手感还热得很。
有了丰富的甄别经验,黄忠很快就判断出,这次来约降的那个名叫侯音的本地军官,确实是真心归降。
而且博望小县,比穰城还要简陋,不但同样没有瓮城。连穰城有的千斤闸,博望都没有。
所以,根本不可能有人用博望县这简陋的城防设施、玩那种“骗敌军先锋进城,然后关门/放闸围歼”的把戏。
博望这种地方,只要城门开了,就能放心冲进去。
当天半夜,黄忠就突然兵临博望县,而且是果断地直逼城墙根下,丝毫不顾城头守军的对射。
就在守城曹军人心惶惶、惊愕不定之际,博望县的其中一座城楼,突然就开始起火,随后城门也被里应外合打开了。
黄忠果断带兵冲杀入城,跟蔡瑁的军队战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