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声明,我也是一个月前偶然在街上碰到你们手牵手去赶地铁才知道你们在谈恋爱的,本来嘛,年轻人谈个恋爱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但是我就是很好奇李致到底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才会拒绝我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所以我请人帮忙调查了你和你的家庭一下,调查结论就是,你和李致不合适。”
他闲适地交叠双腿,继续道:“你们俩太门不当户不对了,你们的成长经历、家庭背景以及精神世界都极为不匹配,也许你们现在很相爱,但是时间久了,你们的人生观价值观总会出现差异,到时候你们会因为理念不同而产生矛盾,爱情永远不会比自我更重要,相信我。到了那个时候,李致会发现你根本跟不上他的脚步,他也一定会抛下你,因为他是个很注重自我的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会被他放在眼里,包括他的父母,相信我,这一点我深有体会,他和你在一起,不过是青春期的冲动所致,当荷尔蒙褪去时,你没办法为他的精神为他地情绪提供更多的养料,那你们的感情也就走到头了。”
“本来我是想让他学经济学,以后把公司交到他手上,但是他太有主见,我们都拗不过他,后来从他上大学的表现来看,我觉得学医也行,因为他做什么都很优秀。他在那样人才济济的学校里依然能鹤立鸡群,说明他既努力又有天赋,只要他愿意,不管在哪个领域,他都可以做得很好。但我的底线也仅止于此,在伴侣的选择上我不能由着他来,毕竟我辛苦创下的产业,怎么能随便交到一个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是的儿媳妇手上。”
他说完这一通话,拿出一张照片放到茶几上,告诉许辞青,这才是他心中的儿媳人选,她既有家世又有能力,如果以后和李致结合,那么李致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医学领域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他的公司,也会后继有人。
许辞青盯着照片上的那个漂亮女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很想说些什么,但是既没有勇气也没有底气,毕竟至少从目前看来,他说得都很有道理,但是她还是不甘心,因为李致和她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现在很相爱,至于他们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哪怕最终要分开,都不应该由他人干涉,哪怕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男人又开了口:“我知道女孩子的青春更值钱,所以我可以补偿你,而我之所以这么早就找到你也是为你好,早点和他断掉,你的人生还能重新开始。你想想,以你的家庭,是不可能为你提供一个良好的未来的,而男人的爱情就像是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所以我奉劝你最好尽早听我的话,这样还能捞点好处,否则,你可能大学毕业都会有些困难,不仅如此,你爸爸的工作,你弟弟的未来,都不太好说。我吧,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但是多少有点人脉,我甚至都不需要所谓的人脉,在不触碰法律的基础上,我依然有方法让你们一家人过得不如意。”
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可是许辞青听着,却觉得寒意透骨。她明明有亲人,却过得茕茕孑立。好不容易完全敞开心扉相信李致,他的父亲却只把她当成低廉的商品,给她贴上他认为合适的价码,并附上直戳要害的威胁。许辞青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做得那么狠,但她确定自己没有和他抗衡的资格,从头到尾,这就不是一次公平的对话。
那一刻,许辞青感受到了无尽的害怕和孤独。
她真的很喜欢李致,但是她也很需要那张文凭,更不能让那个家庭因她而打破宁静。
许辞青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世界好荒诞,甚至产生了要不要把一切都毁灭的想法,可是内心仅剩的理智阻止了她,因为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不管她做什么挣扎都是毫无意义的。
好奇怪,明明很想哭的,但是那会儿她却哭不出来,脸上只剩下麻木,她甚至还抬头和他对视。最终,许辞青还是默认了他的话,只是她什么也没要,因为那是她留存的最后一丝倔强和希望。
“钱我不要,但要离开他,我需要点时间。”她说,“这么突兀地离开,他不会相信。”
男人极为礼貌地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可以理解,不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用事就放弃了补偿,这样吧,我给你最多两个月的思考时间,两个月内,只要你改变想法了,这笔钱随时都归你。”
李致的父亲只在这里待了二十分钟,可是许辞青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离开后,许辞青慢慢滑坐到地上,将自己蜷成一一团,她的脑袋乱哄哄的,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城姑娘而已,她从来没有过这么残酷的经历,也从没做过这么残酷的抉择,可是现在,她被逼着站到了悬崖上,不管怎么选,好像都没有退路。
真的要放弃李致吗?还是说,放弃那个本来就不明朗的未来,死活也要和他在一起?
如果真的选后者,自己是否能承担这个选择所带来的风险?就算他爸爸只是在口头上威胁她,但是李致真的会永远义无反顾地站到自己这边吗?
他才20岁,还这么年轻,而后面还有五年的异地恋考验着他们,许辞青没有信心让他一直喜欢自己,也不相信他对她的喜欢能抵得过血脉亲情。
她遇见过他已经觉得很幸运了,也从来没有奢求过他能永远喜欢自己,只是没想到,和他分开的时间竟然来得这么早。
思绪渐渐冷静下来,手也不再颤抖,许辞青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屋子,忽然觉得有些恶心。
这是他父亲的财产,她没办法再待下去,她需要逃离。
忍着身体上不适的僵木感,她扶着墙站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去李致的卧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包括那块准备送给他的手表,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不知道该怎么给李致解释,但是她已经顾不上,只是机械地提着自己的行李箱义无反顾地冲进酷热的阳光下。
毒辣的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烫发红,仿佛下一秒就会使人燃烧起来。许辞青拖着行李箱往一公里以外的公交站走去,任由自己在阳光下暴晒。还未走到一半,她的上半身已被汗水湿透,但是她浑然不觉,甚至觉得身体终于暖和起来。
那天下午,回到家的李致没有找到她,见她的行李也不见踪影,第一次慌了神,他着急地打电话给他她,出乎意料的,许辞青竟然秒接。
“你在哪里,怎么连行李都带走了?”他捏紧手机,努力保持着镇静。
“我姥姥家有急事,我必须回去一趟,开学才能回来,所以就把行李也带走了。对不起啊李致,我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了。”除了微微的失落,许辞青的语气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李致自己都不察觉的松了一口气,轻声问:“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许辞青淡淡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后有机会再和你说吧。”
李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点了点头,“好,那……那我走之前你还回来吗?”
“应该不能了,”她温柔一笑,任由泪珠从脸上滑落,“李致,祝你生日快乐,以后每天都要快乐。”
“嗯,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假期再见。”
三十秒钟后,许辞青挂掉电话,李致坐在沙发上,看着熄掉屏幕的手机,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九月金秋,许辞青迎来了大四,也迎来了实习生活,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她借口忙不再和李致频繁联系,发微信接电话也开始变得疲于应付,她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李致对她逐渐冷淡的态度感到不理解,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她:“你这段时间对我很冷淡,是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就是有些累而已。”许辞青敷衍地回应。
李致从来没有产生过不安的感觉,但是这一秒,他未懂先知,沉默了几秒,他压抑着那种无法掌控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许辞青抬头看着清冷的夜空,眼里全是疲倦和无力。她自嘲一笑:“不用,你帮不上忙,你不能帮我实习,也不能帮我工作,更不能帮我走我自己的路。”
“许辞青,要不我回来陪陪你吧。”
“我每天早出晚归,你怎么陪我?好了,没什么事我就挂电话了,我还要写听课总结。”
说完,她挂掉电话。
回到宿舍后,她拿出电脑准备完成任务,可是整整过了十分钟,她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已经一个月了,她还是没办法提分手的事情,因为她一点都不想和李致分开。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也因为毕业的问题,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天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常常半夜惊醒。
这样的日子太过煎熬,但是她没办法做抉择,她一边拖延着时间,一边提心吊胆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其实从他父亲提了那个要求后,一切似乎都如常,并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她也在微信上试探地问过许淮关于家里的情况,许淮说就和以前一样,他照常认真上学,许成和胡琴芳偶尔还是会吵架,但是日子还算平和,所以她还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这样拖下去也无妨,他父亲的那些威胁不过就是为了吓唬她而随口一提。
她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又拖了几天,直到某个周末,她的手机收到了一张许成被砸伤腿的图片,鲜血淋漓的小腿和许成苍白的脸让许辞青瞬间清醒过来,她看着图片下面的那句话,终于明白自己的侥幸心理有多可笑。
许小姐,你的父亲在工地上被操作失误的工人伤着了,我怕你不知道,给你报个信。
发件人没有署名,但是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一刻,许辞青如坠冰窟。她甚至都不敢报警,因为她觉得,她没那么容易获得正义的青睐。
她再没有心思思考和李致的事情,赶紧打电话给许成。
许成的确出事了,和短信里说的一样,是一个工人操作失误把他的腿砸伤了,那工人家境不好,也没办法赔太多钱。她心里沉了一下,问他:“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
“骨折了,要做手术,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许淮马上就要高考,我又这样了,你妈又没上班,青青啊,你可要好好的,马上就要毕业了,安安稳稳找个好工作,在我好起来之前多帮衬帮衬许淮。”
许辞青捏紧电话,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然后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重重地砸在书桌上。
接下来的几天,许辞青没再接李致的电话,也不再回复他的微信,她在绝望里冷静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而就在这个周里,一直联系不到许辞青的李致再也无法安心学习,他生平第一次请假,在一个周四的下午回到C市。
他知道许辞青在哪里实习,所以下了飞机,他连饭都不想吃,打车直奔她所在的那群高中,一直等到天黑,等到莘莘学子快散尽后,终于等到她出了校门。
她看起来瘦了好多,脸色苍白,眼睛里充满血丝,整个眼眶被两团乌青所包裹。李致看到她的那一刻,所有的质疑在此刻消失殆尽,心中只剩下亏欠和心疼。
他不知道她这段时间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自己没能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面对,就是他没做好。他压了压帽檐,快步走过去牵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