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逢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李致此刻完全不知她的心思，只觉得刺骨的冷风时不时吹来，他们要是再不离开，她怕是要冻感冒，于是他拢了拢她的大衣，又把围巾从自己的脖子上取下给她戴上，然后牵着她的手往不远处的咖啡店走去。

她的手有点冷，现在该喝点热的。

寒假期间，咖啡店的人不少，李致一进去，很多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有个女孩不经意瞥了他一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后转头激动地戳了戳同伴的手肘，一边示意同伴往左看，一边用小声道：“卧槽，快看快看，极品帅哥！”

不过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虽然大家都惊叹于他的形貌，但是也没有夸张到花枝乱颤，更何况他还有女朋友，所以看着他紧紧握着许辞青的手，两个跃跃欲试的女孩也打消了上前搭讪的想法。

许辞青敏感地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她微微低头，礼貌地催了一下柜台后面的年轻姑娘。小姑娘服务态度很好地应了一声，然后尽量快速地把一杯香草拿铁打包好，双手递给许辞青。

等他们出了店门，小姑娘才轻轻吐一口气，和同事小声感叹一声：“看到刚刚那个没，讲真，帅得我都不敢大声呼气，我还从没再现实生活中看到素颜都这么好看的男生。”

“肯定看到了啊，那么显眼，看不到的是瞎子吧，不过他女朋友也很不错，很有韵味诶。”同事道。

“是吗？没注意到，只顾着看帅哥了，好可惜。”

“很港，是我喜欢的风格。”

……

身后的评价许辞青一概不知，她只觉得出了门，剥去那些粘人的目光，终于自在了很多。

李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不理世事的样子，只在看着许辞青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咖啡时，他的眼神才有了些情绪。

“你的手太冰了，穿我的外套吧，我不怎么冷。”他一手牵她，一手开始拉自己羽绒服的拉链。

“我不冷，你别脱。”许辞青赶紧拒绝，她握紧了李致的手，感受着他手背皮肤上传来的阵阵温热，在心里萦绕了两天的郁气消散了很多，每一次不被爱的时刻，好像都只有他在身边，修补着自己的千疮百孔。

她其实比谁都明白，她不能指望靠着李致对自己的喜欢爬出泥潭，但是这时的她正处于人生的迷茫期，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所以这一刻，李致的一言一语都堪比春日暖阳，温暖着她的心，也让她滋生出了些大胆的想法。

“李致，”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鼓起了从未有过的勇气，“你今晚，可以不回去吗？我，我想和你一起。我们可以去你姥姥家，也可以去酒店，只要你留下来。”

李致的面色未变，心脏却不受控制地鼓动了一下，胸腔也因为这异样的振动而收缩，然后轻轻颤动了一下。

“许辞青，”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我会求之不得，但是今天不行。”

许辞青错愕了一下，隐秘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满腔的勇气也像一只被丢弃的塑料袋，随着此刻呼啸的寒风在半空中漂浮不定，然后慢慢消失不见。她慌乱的别开脸，想要抽出手，不料李致却握得更紧。

“我就是个普通男人，自然是想的，你应该比谁都明白，”李致盯着她羞愤的侧脸，轻轻道，“但是你现在不开心，在你心绪不定的时候这样做，那就是我趁人之危。”

许辞青闻言，鼻子忽然一酸，她瘪了瘪嘴，觉得很委屈。

“已经中午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吃完了你想怎么说我都行。”人来人往的街头，李致难得温柔得像个普通人。

许辞青吸了吸鼻子，终于扭回脸，点了点头。

午饭吃完，不过下午一点，才出饭店不一会儿，天忽然下起了雨，雨势由小变大，行人匆匆赶路，撑开的一把把伞如同盛开的硕大花朵挤满了整个街道，许辞青和李致都没有带伞，这里是美食一条街，离超市有点远，看着许辞青头顶沾上了水雾，李致一手遮住她的发顶，一手牵着她往东边的临江公园跑去，公园里有很多凉亭，可以避雨。

找到一个背风的亭子，李致停了下来，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将许辞青拉入怀中，然后又用羽绒服将她笼住。鼻息之间都是他的气息，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许辞青突然觉得安心，她伸手抱紧了他。

冬日阴冷的临江公园没有其他人，大雨斜织，落地的水花腾起冰凉的水雾，将寒气慢慢浸透整个世界。

可是有李致在身旁，许辞青倒没怎么觉得冷，她又在李致的怀里拱了拱，嗅着他清冽干净的气息，像只围着火炉的猫儿。李致摸了摸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不再冰凉，他也放下心。

“许辞青。”他唤她的名字，清冷微沉的嗓音和宁谧的雨声撞上，意外的好听。

“嗯？”许辞青闷在他的怀里，轻轻应了一声。

李致摸着她微湿的头发，轻声道：“有什么不开心的，开心的，或者有什么想表达的，都多和我讲讲，也许有些东西我不能感同身受，但我会努力学着去理解去反思，所以，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难受，有什么想说的都直接告诉我。”

许辞青抠了抠手心，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脸，然后仰头吻住他有些冰冷的唇。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但是许辞青还是吻得很生涩，不过她少有的主动还是让李致僵住了身体。

冬日的水雾冷沁沁的，许辞青的唇也是凉凉的，但是李致却觉得身上仿佛忽然覆上了一层焰火，火舌一下一下的舔舐着他的心尖，让他的心脏被烫得一缩，继而又如被泡胀的种子，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地要破皮而出。

他很快回过神来，低眸看着许辞青发颤的眼睫，白净细腻的皮肤，呼吸乱了一下，然后扣住她的后颈，反守为攻，唇舌如浪潮，来时汹涌地击打着海岸，退去时则卷携着泥沙，缱绻不舍。

冷冰冰的雨水似乎也变得温热起来，雨丝交织，纠缠不休，冷清冰冷的公园里，唯有这座凉亭温情脉脉。

下午五点，李致还是回了C市，回去，之前，他把许辞青送到小区附近，阴沉沉雾蒙蒙的冬日下午，李致的背影在空气中如同水墨画的一角，慢慢隐于同色调的空气中。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许辞青才收回目光，往家走去。

她的心情平静了很多。这个世界上的爱本来就是有条件的，父母对待她的态度，她能理解，也接受了，或者说，她已经不那么在乎了，因为上天在亲缘关系外，补给了她最好的李致。

腊月二十七，许成从市里回到县城，许辞青在晚餐时直接提醒父亲，许淮虽成绩不错，但毕竟处于比较特殊的时期，有时间他都应该多回家看看，家里的所有事情都是胡琴芳在操心，他应该多体谅体谅自己的妻子，能帮着分担就分担一些。

作为传统家长的许成第一次被自己的女儿训话般说一顿，脸立刻就黑下来，正要发作，许辞青冷静地看着他，晶亮的眼神似乎有穿透力，击中了他内心隐秘的不堪。就在他虚张声势地准备开口时，许辞青又给他夹了一块炖排骨，道：“爸爸，一个家庭里不是只有挣钱的那个才辛苦，操持一个家，耗费的精力和劳力不比上班上学少，甚至更多，在这件事上我很有发言权，毕竟前些年我帮着妈做了不少家务，这几年也一直在打工兼职。所以不要总觉得她很轻松，也不要总觉得她没挣钱，就没资格唠唠叨叨。以后有事多和她沟通，挣了钱多给她一些，她自然不会有怨言，她不是免费劳动力，你不要以婚姻为借口剥削她，理所应当地享受她的免费服务。我们也大了，以后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们的路也还长，想要过得安生一点，就考虑考虑我的话。”

许成的眼神闪了闪，准备的一堆陈腐道理都咽了下去，也没有吭声，好半天，他才默默夹起排骨，大口咬下一口肉。

许辞青当他是默认了，也不再多说，埋头吃起饭来，忽略了胡琴芳闪着泪光的双眼，而许淮看着体贴但异常冷静的许辞青，忽然觉得她很陌生。

吃完饭，许淮主动帮着许辞青收碗擦桌子，然后跟着她到厨房里，和她一起洗碗，姐弟俩一个洗一个擦，没有言语，但动作却很默契。

快洗完时，许淮终于问出了口：“姐，你口才见长啊，说了这么一通，爸竟然都没有反驳，平时爸妈吵嘴我一开口，他们都会骂我，说我小孩子家家的别掺和大人的事儿，只管读好书就行，搞得我很郁闷，我知道他们关系不好，一直也想帮忙调解，但总不得要领，还是你厉害，一张嘴，爸妈都乖得跟绵羊一样。”

许辞青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笑：“不是你不厉害，而是你可以不必懂事。”

许淮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她什么意思，又似乎不太明白，他还想问，许辞青已经恢复了冷淡的神色，低头继续洗碗。

不知道是不是许辞青的话起了作用，整个过年期间，许成和胡琴芳少见的没有吵架，虽然二人关系还是冷冰冰的，但是至少不再争锋相对。

许淮很开心过了个清净的年，许辞青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正月初五，她就借口还要打工回了C市。临走前，她又给胡琴芳留了两千块钱，也没留什么话，一个人静静地离开了家。

其实年前她的兼职就已经做完了，没必要这么早回去，但是在那个与她渐行渐远的家里待着，也着实没什么意思，而且，她无比思念李致，她急切地想要看到他，现在只有看似冷冰冰的他才能让她感到温情，只有他才能填补她内心辽阔的荒凉。那个时候的许辞青太年轻，不懂自洽，只觉得自己所缺，只有李致能弥补。

回了C市，许辞青先回了寝室。

室友们还得过一阵才回校，此刻狭小的寝室冷冷清清，泛着潮意，许辞青简单打扫了一番，重新铺了床，身上才慢慢有了热意。她洗了澡，裹着睡袍缩进被子里，拿出手机翻着李致和她的聊天记录，心里终于放松了一些。

快到下午四点，她还是没睡着，最终没忍住给李致发了条信息：你现在在干嘛？

那边很快回复：在看书，怎么了？

许辞青敲敲打打，最终勇敢的直白了一回：有点想你了。

李致没有再回信息，不过下一刻，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许辞青心口砰砰跳，咬了咬手指，等心绪平静了一些，才接起电话。

“许辞青，”李致清冷的声音里似乎揉进了些柔情，“这是你第一次说想我。”

许辞青闷在被子里，小声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李致合上书，语调平静但温和：“我也很想你。”

许辞青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因他这一句话而翻涌了起来，她摸着有点发烫的耳朵，不自觉地抿唇轻笑了一下。

见她不说话，李致又开了口：“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其实我今天已经回学校了。”

李致顿了一下，站起身拿起外套，毫不犹豫道：“我来学校接你。”

许辞青想他来，又不好意思直接应下，只是小声提议：“不用来接我，你就在时代广场等我吧，我想去那儿吃饭。”

李致点头，“好，我在那儿等你，今天风大，你多穿点，记得戴围巾。”许辞青“嗯”了一声，然后起身穿衣服，叠好被子。

四点半，许辞青下了地铁，出了地铁站，却见李致早已经候在站口。

见到她，李致冷然干净的眼睛里泄出了一抹温情，他长腿一迈，几步路就走到她跟前，牵起她的右手。热意从他的指尖攀到许辞青的掌心与手背，再慢慢延绵到她的胸腔，烘得她整个人都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