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玉黍米的颗粒有限,易安之心里也有数,只让人整出了一小块地,已经细细翻过了。易安之亲自拿了花匠平时用的花锄,挖出一溜儿不深不浅的小坑,留兰把玉黍米粒扔进去,再拨土盖上,林牧遥则用木桶提了水来跟在后边浇水,不一会儿工夫,荷包里的玉黍米粒都种完了。
易安之拄着花锄,接过詹佑递上的帕子抹了把额上沁出的细汗,且笑道:“真是好久没有这般活动筋骨了,林兄此次带来的药,效用果然更好了。”
林牧遥看了一眼弓着身子查看刚种下的玉黍米的留兰,意味深长地道:“或许很快就能让你完全痊愈了。”
一旁的詹佑闻之大喜,反倒是易安之更淡然一些,“十几年都已经这么过来了,倒也不急于一时,但也真心希望,林兄和尊师能够完成多年来的心愿,可惜安之不能去到远处,否则也能出上一份力。”
林牧遥目光仍未离开留兰,“我也等了十多年了,此时却有些沉不住气了,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两位夫人,你说的那件事,等我写封信你让人送回京城便可。”
易安之微怔,“林兄不是说许久没有回京了,想趁此机会回去探望令尊么?”
“也许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林牧遥抽出一方帕子,拭去手上的水渍,“你放心,就算我回去了,也只能托给父亲去做,我可是一纨绔,哪儿能起到半点儿作用。”
易安之失笑摇头,“你知道我并不担心这个,只是你常年奔波在外,留伯父一人在家,岂不孤单?”
“这么多年。我们爷俩儿也都习惯了,何况,完不成他的心愿,我就是天天守着他又有何用?不说这些了,走吧!”林牧遥放下方才挽起的衣袖,率先举步。
留兰心里虽想着刚刚种下的玉黍米,可听了他们的对话,也觉得有些奇怪,似乎这个叫林牧遥的一直在为易安之治病,却又因为什么未了的心愿一直在四处奔波。易安之又请他帮什么忙,又需要他的父亲出面,林牧遥的身份。让她十分怀疑,而更让她疑惑的是,他似乎非常急于见到她娘。
她心中疑惑,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洗罢手。等着他们二人换了衣服,便一同出门乘车往榆市街行去。
到了品香坊,白氏却不在家,是被顾家二太太请去了。
顾家也是青州城与易家并列的商家,占了个“行”字,顾家二房独子顾云慕与杨子澄是至交好友。且杨子绘已经于去年初冬嫁给了顾云慕,顾二太太便是她的婆母,也是一个喜欢钻研绣艺的人。听她说起白氏绣艺精湛,还特意上门拜访,二人一见如故,便时不时的接白氏到府上闲谈。
这一去,中午肯定是要留下吃了饭才回来的。林牧遥失望之下,只能接受易安之的建议。先往望江楼吃饭,等晚一些再来。
送走了二人,李珊奇怪的问道:“这个姓林的,巴巴的往我们家来做什么?”
留兰摇摇头,“不知道呢,在易家的时候,他就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刚才又抱着留念仔细打量了一番,不过留念倒像是挺喜欢他的。”
“那丫头,谁见了她都喜欢,她见了谁也都喜欢。”李珊嗤笑一声,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回头继续忙活去了。
吃过午饭,留兰只觉得有些疲累,爬到床上睡了,醒来时白氏已经回来了,听她说起林牧遥,也是一头雾水,但她在顾府被杨子绘婆媳劝着多吃了几杯酒,虽然是她之前带去的果子酒,但也有些微醺,回屋歇着去了。
留兰为了解开心中疑惑,也没去集雅书肆送信,一直等着易安之和林牧遥的到来,可惜等到天黑,詹佑才送了信来,说林牧遥收到父亲的急信,即刻赶往京城了,只能等下次来青州城再来拜访。
留兰只好把疑惑压在心底,隔天先去集雅书肆送了信。
之后某天,重又提起留白入学的事,白氏已经帮他选了一位蔡姓的夫子,蔡夫子教出来的学生,有多半能通过青州城最好的学院文昌学院的考试,入了文昌学院读书,即使日后不走仕途,也是一份荣耀,就好像前世往名牌大学转一圈镀层金,能不能找到好工作也无所谓了。
况且,自从闻彻的事后,文氏和白氏的想法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存了一份心思,希望在读书上颇有天分的留白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也算是多一重依仗。
可是留白对这样的安排似乎有些不大乐意,虽然没有明着说,留兰也看出来了,私下里问了他几次,他才支支吾吾地说不想继续读书,而想学医。
去年冬天,留念曾病了一场,吃了好几服药都不见好,留白心里着急,往老万大夫的医馆跑了好几趟,从此便存了这样的心思,想着学一身医术为家人消除病痛,为此还从老万大夫那里讨来了一本医书,而且已经把医书上近百种草药熟记于心,随便挑出一味来都能丝毫不差的说出它的性状、功效甚至炮制方法等。
他有这样的心思,文氏白氏也不能强着他去读书,可惜他年龄太小了,一般的医馆都不收,只好托了易安之引荐到曾经出手相助的钟神医面前,暂时留他在钟神医的明芝堂做一名小小的学徒,以半年为限,如果他真有天分,就收他为徒。
钟神医单名一个周字,已近知天命之年,曾有过一位情深意笃的妻子,但不曾留下一子半女便去了,自此便没有再娶,名下有三个已经出师的徒弟,另有学徒数名,都是他多年以来收养的孤儿,也都视他为父。
钟神医并非青州人氏,但他的明芝堂在青州城却颇为知名,不只是因为他的医术精湛,也因为他的三个徒弟都是医德医术兼备的名医,如今都游历四方,采集各类草药,因此明芝堂虽然是医馆,药物的种类却比青州城任何一家药铺都多,留白如果能被钟神医收为徒弟,也是他的福气。
忙完这些事,又过去十来天,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种在花盆里的洋芋已经发出了幼芽,易安之书房后的玉黍米却还是没动静。不过留兰记得玉米好像是夏天收了麦子才种的,恐怕是温度还不够高,只能耐心等着,只要埋在土里的种子别坏了便成。
进入暮春三月,身上的衣裳减了,开张第一个月一切顺利,心里也放松了许多。留兰估摸着差不多到时候实施她的下一步计划了,便拿着早先做好的计划书去找文氏,把心中的想法大致和她说了一遍。
“你想挖冰窖?在城里买冰比以前还方便,还挖什么冰窖?”文氏不解。
“文姨,年前给你看的计划,只写了我想做什么,现在你手里拿的这份计划呢,详细写了我打算怎么做,你看过了就知道了。总之,以后的用冰量比以前要多得多,就算是每天买冰回来,没有冰窖存放,大部分都化掉了,那不是浪费钱嘛,而且如果按照我的计划执行的话,以后的用冰量是非常大的,你看看就知道了。”留兰已经习惯了文氏的谨慎,知道三言两语没法获取她的认同,才做了一份详细的计划出来。
“那好吧,我这会儿不得空,等晚上好好看看,如果能行的话,就找工匠选位置开挖,赶在天气热的时候能用上才值当的。”文氏把计划书折好放起来,“不过挖冰窖花费也不低,这一个月的收入,除去杂七杂八的,怕也没剩多少,我还得和你娘、珊姨好好商量商量。”
“铺子里赚的钱,还是留着用在生意上吧。桑大哥那边,不是还有我的一份钱吗,上回给的是年前的,这两个月,没有那么多,挖个冰窖的钱应该有了,等会儿我就去问问。”
留兰制定计划的时候,资金问题也都考虑到了,无论如何不能影响品香坊和锦绣坊的日常运营,否则她瞎折腾这些没收入保障的就得不偿失了。幸亏有桑芮那边的资金支持,才使她能继续折腾下去,不过三折腾两折腾能折腾出钱来也是好事。
文氏想了想也道:“这样也好,咱们刚开张,用钱的地方多,有这些钱先用着,日后如果能再见面,再好好向桑老板道个谢。”
“好,我会写信向他道谢的。以后我想出来的东西越多,能赚到的钱更多呢,这些只是一部分而已。”留兰嘴里应着,心里却想,她与桑芮,也算是互惠互利的合作,桑芮前期给她分成,也是为了以后她能拿出更多好点子,源源不断的好点子给他创造出的财富,可能是他分给她的好几倍,只不过他也没有亏待她就是了。
文氏嗔笑着点点她的额头,“给你二两颜料,你就开起染坊来了,不过既然那些法子能赚钱,那你就多想几个出来吧,说不定以后我们都得靠你养呢。”
“这个没问题。”留兰小得意地蹭蹭鼻尖,正儿八经地道:“不过呢,我只负责想,做是做不来的,主要还是靠大家一起努力。”
“得,越说越来劲了。”文氏蔑她一眼,“我忙去了,不在这儿听你瞎叨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