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兰出门往集雅书肆支取挖冰窖的银两,看见小狸也顺着墙根儿出了门,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踪影,至于去处,它脖子上刻了一个篆体“品”字的小小石牌足以说明一切,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元颂的,铺子开张以后,她都没去过一次。
虽然很想去元颂那里看看,但正事要紧。
到了集雅书肆,店里客人不少,且多是浅蓝色衣衫的,正是文昌学院的学子的装束。
“留兰来了,要找方掌柜么?”柜台后收款的庚书看见留兰,热情的招呼。
留兰点头道:“对,方伯伯在吗?”
“不巧,方掌柜出去了,要不,你往后边等等他?”庚书说着,便要招呼小伙计带留兰往后边去。
“留兰!”
留兰正要跟着小伙计往后边去等,却听到身后有人惊喜的喊她,回头一看,陈瑾瑜和一个同样打扮的少年含笑向她走来,“陈大哥,又在这里碰见你了,好巧哦!”
“可不是,正巧来这里挑几本书。哦,对了,这位是我的学长,杜晗杜大哥,杜大哥,这位就是我与你提起过的留兰。”陈瑾瑜扬扬手中的书册,又介绍了身旁的少年。
“杜晗?”留兰仔细打量着陈瑾瑜身旁的杜晗,越看越觉得他和她认识的某个人相像,“芳桂斋的杜辛杜掌柜……”
“正是家父。”杜晗含笑应着,又看向陈瑾瑜,“所以,瑾瑜,我可不止听你提起过,父亲也时常提起,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
“可是呢。以前也经常听秦川哥他们提起你呢,听说杜大哥读书用功的很,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留兰笑看着面容俊秀、温润如玉的杜晗,想起他和杜掌柜被媒婆围追堵截的有趣场景,忍不住笑弯了眼。
杜晗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天真的小姑娘,却觉得这话里戏谑的成分居多,不由也笑了,“用功读书不等于读死书,我可是这里的常客呢,怎么。你……”
杜晗话没说完,突然插进来一道娇柔的声音,“留兰。你在这儿呢,快些跟我回去!”
“姐,你怎么来了?这么急着找我回去做什么?我来找方掌柜,还没见着人呢。”留兰吃惊地看着握住她的手腕的文清。
除非必要,文清是很少出门的。这回怎么她前脚出门,后脚就跟过来了?而且,她娇柔的声音已经引得店里的学子都往这边看过来了,再看到她出众的相貌,一个个都呆住了,其中以离得最近的陈瑾瑜和杜晗最甚。
留兰一直都觉得。单论长相,文清或许不是最美的,但她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最初可能是受白氏的影响,之后却是在她潜心研究绣技和厨艺的过程中慢慢沉淀下来的,她身上,带着她这个年龄的少女所没有的沉静。
一直以来。留兰都觉得她还是留在家里尽量少出来见人的好,这下好了。在场的多是和杜晗、陈瑾瑜差不多年纪的学子,这个年龄段可正是情窦初开、满脑子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
文清对这些毫无感知,其他人都忙着走不开,她才跑这一趟,心里还急着回去呢,“方掌柜在家里等着你呢,你赶紧回去吧。”
方掌柜去找她了?
留兰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但文清既然这么急匆匆的来找她,自然不会有假,只好向陈瑾瑜、杜晗告辞,“陈大哥,杜大哥,我家里有事先回去了,下次见面再聊。”
“正好,我也要去买些点心带回去给同窗品尝,一起走吧!”杜晗把手中的书册交给庚书,快速的付了钱。
陈瑾瑜为杜晗的举动愣了一下,但也很快反应过来,付了钱跟上他的脚步。
一路上,留兰与陈瑾瑜、杜晗可谓是相谈甚欢,可惜文清只是低头走路一句话都不多说,留兰在陈杜二人的脸上瞄到了某种叫做失望的神色,虽然两个人都在竭力掩饰,努力做出谈笑风生的样子来。
平心而论,这两个人无论从自身还是家境,对文清来说都是很不错的选择,而且以文清的年龄,也该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了,可惜她满脑子除了厨艺就是绣技,在感情方面,比纸还要白几分。
留兰看文清眉头轻蹙若有所思的样子,大致也猜到了她出门之前必定是在研究她前一阵子提到的布娃娃,对身旁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了。
到了品香坊,文清便直接回了后院,陈瑾瑜和杜晗失望之下,也只好心不在焉的买了些点心走了。
留兰正琢磨着方掌柜亲自来找她所为何事,走近前堂正门,听到里边有交谈声,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是文氏,似乎也有陶掌柜的声音,而另一个,似乎……
想到另一个声音是谁,留兰一下子跳进了门,“桑大哥,你怎么来了?”
桑芮唇角勾笑,将手中茶盏送到嘴边轻啜一口,才道:“怎么,我不能来么?”
“当然能来,只是太过突然了些,而且,好像变了一个人哦。”留兰直直地望着桑芮,才几个月没见而已,感觉竟然像是隔了好久好久。
桑芮眉毛微挑,“哦,变成什么样子了?”
“嗯,我瞧瞧。”留兰指尖点着唇角,仔细打量着桑芮,“以前在上林镇上的时候,你是个老实、本分、不爱说话的伙计,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是这样的,现在么,你像个富家大少,花花公子,就是黑了点儿,而且,你这样的人很危险哦,变来变去的,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看桑芮现在的样子,与以前上林镇旧书斋的伙计可沾不上边儿了,衣着打扮不俗,气场也完全变了,立在他身后的两名随从,包括陪坐的方掌柜都成了他的陪衬。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文氏嗔怪一句,转向桑芮歉然道:“这丫头被我们惯得没大没小的,桑老板别见怪。”
“无妨,早已经习惯了。”桑芮手握成拳,抵在唇际,两声轻咳遮住了已经逸到唇角的笑声,这丫头,平常看起来的确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但一提起她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立马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时间长了,对于她的年龄,总产生一种恍惚之感。
留兰笑嘻嘻的上前,看到桌上的条形布包,再回想她进门之前三人的谈话,有些不解的问道:“桑大哥,是来谈生意的?”
“哦?这你都知道?刚才不会是在外边偷听了吧?”桑芮笑得风轻云淡,可怎么看都带着戏谑的味道。
“才没有,我可是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跳进来了。”留兰厚着脸皮说瞎话,“是猜出来的。”
“哦?这都能猜出来?那你再猜猜,我来谈什么生意?”桑芮手中折扇唰地打开扇了几下,还真有点儿风度翩翩的感觉。
留兰望着桑芮,眨眨眼,再眨眨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指着桌上的布包道:“我猜,那两个布包里装的应该是纱罩,但只有骨架,没有罩纱,你是想谈纱罩的合作吧?”
事实上,她不是猜到的,是根据刚才偷听到的谈话里推测出来的,而且她在信里也提到过,白氏和文清设计制作的罩纱很漂亮,桑芮如果寻求合作,必定是来找她们。
陶掌柜惊讶道:“呵,这都能猜准了?”
桑芮身后的两个随从也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桑芮脸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浅笑,不见半丝惊讶。
留兰正得意着,只听得门口那儿忽然传来一句:“你们别听她瞎说,她在门外站的时间虽不长,但该听到的估计都听到了。”
随话进门的,是白氏和李珊,两个人一个捧着几色轻纱,一个捧着几只纱罩,正验证了留兰的猜测。
留兰奇怪地问:“娘怎么知道?”
李珊笑着接话:“我们在绣坊那边挑了几样纱,从那边窗户可以看到这边的动静,再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你挑的头,心里指不定怎么念叨呢,这会儿见了桑老板,还不紧着往这上面面想。”
留兰被说中了心思,不由讪讪地蹭蹭鼻尖。
又说笑了一阵,方掌柜起身告辞回了集雅书肆,文氏等人送他出门,回来才正经谈起了生意上的事。
桑芮的打算和留兰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纱罩这东西,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他们所具备的先天条件,比如原老先生名下有制伞作坊,制伞工匠足够,别人也有;白氏和文清有精湛的绣艺,别人也有,在桑芮的经营下他们有足够的资金支持,能与他们竞争的恐怕也少不了,因此,要想一举抢占市场并在众多模仿者出现之后稳稳占据市场份额,必须以产品致胜。
按照桑芮的思路,骨架和罩纱都需选用各种不同等级的材质,但这些别人很容易就能得到,甚至连白氏和文清的手艺也都能被人模仿,唯一能取胜的办法是层出不穷的创意,不断的翻新,让后来的模仿者只能追随,无法超越。
简单的说,桑芮需要的是留兰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也不知道留兰的创意严格意义上说其实是一种剽窃,把原来时空的东西剽窃到现在的时空,好在没人会告她侵犯知识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