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易安之和陶掌柜的双双注视下,留兰小尴尬的蹭蹭鼻尖,只管信口开河:“以前我们在上林镇的时候,在我们对面有家旧书斋,老板姓桑,看过很多书,也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他曾经跟我提起过这两样东西,没想到这么幸运能见到实物,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易安之眉聚成川,“桑老板?他如何得知这两样东西?你刚才说有好多种吃法,也是他告诉你的?”
“过去太久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留兰皱眉佯装回忆,其实脑子快速运转着继续编下去,“好像是他的一个朋友,懂得一些番邦文字,从书上看来的,但他们都没见过实物,也说不准。不过我与桑老板一直有书信联系,等我写信给他,让他再帮忙查问一下吧。不过……”
易安之挑眉,“不过什么?”
留兰拨弄着盒子里的洋芋和玉黍米问:“这东西,还有吗?还是只有这几个?”
“送来的只有这些。”
“这样啊,那我们即使知道了做法,也不好轻易试验了,用完了可就没了。再从海外买回来肯定贵的不得了。不如这样吧,这洋芋看着跟芋头似的,玉黍米也跟豆子什么的差不多,不如我们先把它们种上,得了更多的洋芋和玉黍米之后再做试验。”
留兰想着能再次吃到前世百吃不厌的美味零食,小脸儿不由熠熠生辉起来,“洋芋有五个,我们可以先种两个试试,剩下三个好好保存起来。玉黍米三个,那就种一个留两个。”
“就算能种,咱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种法呀!”陶掌柜表示怀疑。
留兰多少了解洋芋和玉黍米的生命力旺盛。无所谓的耸耸肩,“埋在土里,看看能不能长出来便是了。洋芋只有两颗,直接找两个大花盆种上,也方便照料。玉黍米么,即使先种一个,也有不少种子,也得找个大小合适也便于照料的地方才行。”
易安之折扇敲敲手心,“我院中倒有小片花圃,可以种来试试。”
陶掌柜一愣。“七爷,这如何能行……”
“无妨。”易安之止住他的话,“怎么说也是从海外千里迢迢而来。当做奇花异草观赏一下也无妨。”
留兰只去过易家一回,而且是深冬,易安之院中花圃里种的是什么她不知道,但看陶掌柜的神色,应该不是普通的花草。易安之倒也能豁得出去,但这两样东西如果利用的好,可是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利益的,也不亏了他。
“那这样好了,洋芋我来种,玉黍米七爷种。如果能长得好,既能研究各种吃法,还有足够的种子大面积种植。岂不更好?”
陶掌柜是生意人,听留兰这么说,也不为易安之院中那些即将被毁掉的名贵花草觉得可惜了,也点头表示赞成。
易安之已经从之前不多的几次接触中,认定了眼前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丫头是个与众不同的。此时再看她明眸中的神采,心中更是暗叹。且笑道:“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府里那些下人,总有些不放心,不如这样,回头我让人把地整好,你亲自去种,可好?”
留兰歪头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虽然她也没种过玉米,但易府的下人估计也没种过,她好歹比他们知道的多一些,于是便点头同意了,抓了两颗洋芋一个玉黍米,迫不及待地道:“我先把这些带回去,先找两个大花盆把洋芋种上,然后给桑老板写信,你那边什么时候准备好了,直接来叫我就是。”
易安之和陶掌柜看着她匆匆跑走,双双摇头失笑。
片刻,陶掌柜又敛了神色,正色道:“大爷已经动身入京了?”
易安之轻轻点头,目光却没收回,直直落向门外花树,“此次大哥若能一举得中,再有姑丈从中擀旋,留京已有七成把握,所以大伯父也同行入京了。望江楼在京中的新址选在了曲岚江侧,可是名副其实的望江楼了。”
陶掌柜由衷道:“如果真能如愿,七爷也能轻松一些。”
易安之未置可否,只笑道:“三哥四哥如今分别握了山珍、海味在手里,二伯父对各地的小食馆倒也不如以前上心了。”
陶掌柜皱眉深思,猛然明了,“七爷的意思是……”
易安之握手成拳,抵在唇际咳了几声,淡声道:“我先回府,午后你与杜掌柜、常掌柜一同过去,咱们再仔细商议。”
此次詹佑把易安之送了过来,又被他打发到别处去了,陶掌柜只好唤了人来,套了马车,亲自护送易安之回府,之后掉转车头,直接去了福地酒楼。
陶掌柜与福地酒楼的常掌柜都是在易家做了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对易家也算知根知底,易家是在已逝的易老太爷手中才有了如今的这番景象,易老祖宗相夫教子,亦功不可没,因此她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只可惜她年事已高,已经有多年不曾出府了,生意上的事也渐渐力不从心了,七爷身体有恙,老祖宗总有一天护他不得,易家,怕是要有一场大的变故了。
留兰已经被洋芋和玉黍米占据了全部的心思,对易家丝毫没有感知。她抱着洋芋和玉黍米回了家,便催着刘康带着她去买回两只比家里用的腌菜缸还要大一些的花盆,又央着他往郊外去,捡着肥沃的田地挖了两大盆泥土,回到家便把两颗洋芋整个儿埋在了土里。再把玉黍米颗粒搓下来,装进一只荷包里放好,便又一头扎进厨房,捣鼓带回来的柳枝,至于给桑芮写信,根本没那个必要,都是她信口胡诌的,桑芮恐怕也不知道,反正到时候她把洋芋和玉黍米的制作方法讲出来,易安之也不会问她要桑芮的信。
在厨房里忙活到文清做晚饭,也没捣鼓出她想要的东西来,看来只能再借助桑芮的力量了。留兰捡了几根烧的炭黑的柳枝,回屋给桑芮写信,又将炭黑的柳枝包好一起夹在信里,只等着明日拿去集雅书肆转交给桑芮。
隔天吃过早饭,留兰揣着给桑芮的信刚要往集雅书肆去,出门便碰上了詹佑,想着要桑芮帮忙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便爬上马车,去了易府。
留兰跟着詹佑在府中行走,一路上除了几个丫鬟小厮,竟然没碰上别的人。詹佑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大老爷和大爷去了京城,大太太带着大少夫人和大少爷往天云山云积寺为他们进香祈福去了,到天黑才能回来。”
留兰了然点头,跟着詹佑一路到了易安之住的静微园,径直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除了易安之,竟然还有一个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天青色锦袍,相貌出众犹在易安之之上,曲着腿倚在窗下的软榻上,指尖捏着一只白瓷茶杯,衬得手指更加白皙修长。瞧见留兰进来,目光扫过来,一双眼睛极为清亮,似带着隐隐笑意,却也有一丝讶然之色一闪而过。
易安之听得动静,从手中书册中抬起头来,瞧见留兰,温和笑道:“来了。”目光又转向榻上之人,“林兄,这便是我与你提过的留兰,留兰,这位是林兄林牧遥,洋芋和玉黍米就是他带来的。”
还不待留兰说句客气话,林牧遥长腿一撩,眨眼间竟然逼近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留兰不明所以,就这速度,有些像武侠高人,但这人并没有让她感受到危险甚至压迫,于是仰着脸奇怪的看着他,在他生的极为漂亮的眼睛里看到几丝莫名的意味。
易安之心中却有些奇怪,他与林牧遥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虽见面的时候不多,但若非是他,自己的生命都难以延续,也是因为他,老祖宗这几年才少受了许多苦痛。
林牧遥此人,身份特殊,一身医术更是高深莫测,却是最为潇洒不羁的,行踪也漂浮不定,想要见他,只能等他找来,每次停留的时日也不多,但易安之自认为对他还是十分了解的,却不曾见过他有这样的神情,不由疑惑地看着二人。
留兰被林牧遥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由疑惑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林牧遥唇角微不可见的一勾,“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长得像我的某位故人。”
古今通用的一句搭讪的话,偏他说得十分认真,而且她也没到被人搭讪的年龄,留兰更觉得疑惑,却又听他问道:“留兰姑娘姓什么?”
“姓沈,沈留兰。”这个问题,没有什么不能回答的。
林牧遥听到她的答案,瞳孔却倏然一缩,眸中不明意味更浓,“你娘姓什么?家中还有什么人?”
“我娘姓白,我爹在我七岁的时候死了,家中还有弟弟留白,妹妹留念。另有文姨和她的一双儿女,文清和文泽,这些,七爷不都知道么?”留兰疑惑地看向易安之。
易安之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这些我并未与林兄提起过,林兄,可是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没什么。”林牧遥脸上闪过几丝失望的神色,却又瞬间恢复了之前玩世不恭的笑意,退后几步,推开书房的后窗,“不是要种玉黍米吗,种完之后,我们一起去你家拜访一下,可好?”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留兰却不觉得他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再说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也没有拒绝的必要,于是点头应下,对这个林牧遥,更多了几分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