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九章 下马威（一）

云曦用余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除了夏二爷夫妇两，其他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有一位姑娘甚至嘴角掀起了讽刺的笑容。看来没有人会为自己出面说话了，云曦面露愧色地伏下头，嘴角故意颤了几下，声音绵软而透着几分怯意：“云曦初到府里，不知家里的规矩，深怕来早了会打扰到父亲和母亲休息，不想竟让众位长辈和嫂嫂妹妹们等候多时，实在是惭愧。”她说的这些都是场面话，有没有效果端看江氏对她是什么态度了。其实新妇敬茶并没有特定的时辰，若是婆婆有心便会提早派人去知会媳妇一声。如今的时辰虽然不算早了，但也没有迟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瞧着江氏以及其他几人的架势，今日就算云曦来得再早也会被寻个别的理由责备一番。

果不其然，江氏毫不客气地赏了云曦一个白眼，嘴角一撇，冷哼一声。倒是姬氏眼见情势不对，连忙出言打圆场，截住了江氏接下来的嘲讽：“大嫂就别见怪了，咱们也都是过来人，昨日洞房花烛他们小两口定然是闹腾了一番，今日哪能起得来？这要怪也只能怪辰烨太不知节制了。”

闻言，云曦的脸腾地晕成了红色，她都怀疑自己的面颊会不会冒热气了。尽管如此，她仍暗暗地为姬氏拍案叫绝。虽然她说的话十分露白，让作为当时人的云曦羞涩难当，但能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恐怕在全京城的贵府圈里都没有几人，想必被迫咽了话的江氏定然是气炸了。

云曦微微抬起头，偷偷瞟了江氏一眼，只见她眼睛瞪得浑圆，鼻孔放大，下颚的线条绷紧。一副想发怒又不能发的模样。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恢复原先那副高高在上的嘲讽姿态，噙着冷笑说道：“也是，咱们老三可是夏府福气最好一位少爷了，平日不是吃吃喝喝就是在花街柳巷醉生梦死，如今想要娶妻了，老太爷随便说一句话，便让全府上下为他日夜操劳，什么聘礼、排场可都是府里绝无仅有的……”

在江氏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夏国公便皱起了眉头，等到江氏越说越离谱的时候，他终于按耐不住。厉声制止道：“够了，时辰也不早了，赶紧敬茶吧。”

江氏甚是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对身旁的丫鬟道：“既然这样，白荷。那就开始把。”话音未落，她便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曦一眼，眼底深处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看来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新妇敬茶这一关恐怕不是那么好过的。云曦不能确定江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今之计只能小心防范，见机行事了。

一名身穿朱色坎肩的丫鬟拿来两个软垫分别放置在夏国公和江氏跟前。此时。那位名唤白荷的丫鬟也已经斟好两盅茶站在一侧等候。

云曦跪倒在软垫之上，接过白荷托盘外侧的那盅茶，面对夏国公露出腼腆的笑容。将茶盅举止头顶，道：“儿媳云曦拜见父亲，请父亲用茶。”

夏国公点点头，露出了今早的第一个笑容，道：“辰烨性子比较沉闷。你要多担待些，今后要跟着你母亲学习持家。姑嫂妯娌之间也应和睦相处。”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云曦。

双手接过红包，云曦低头道谢：“多谢父亲，云曦日后定当谨遵您的教诲。”

来到江氏跟前，云曦一跪下便知道膝盖下的软垫被做了手脚。方才夏国公身前的垫子里面是棉絮，跪在上面软绵绵的，而这边的垫子里面除了棉絮，还混着石块一样的东西，尖锐的棱角搁得膝盖生疼。对于这种暗地里的下三滥手段，云曦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化解，总不能当众跳起身来，拆了软垫证明给众人看吧。这做法实在是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或者说从长远来看，对自己所造成的伤害绝对比江氏大得多。作为婆婆，江氏的做法虽然有些过火，但她只要一口咬定是给刚进门的儿媳妇立规矩，别人也不会说什么。而云曦这个儿媳在进门第一天就毫无顾忌地拆了长辈的台，任谁看了都觉得大逆不道。

江氏似乎也是吃定了云曦不敢在众人面前拆穿自己的手段，眉眼含着笑意盯着云曦，想从她脸上看到痛苦难耐的神色。

然而，云曦早已看出了江氏的心思，与生俱来的倔强让她绝不轻易低头。既然不宜正面反击江氏，那么也不能称了她的意，让她在一旁看笑话。云曦面带浅笑，水盈盈的明眸荡漾着新妇特有的娇羞，让江氏以为她脚下跪着的垫子并没有被动过手脚。

双手端起托盘里的另一盅茶，云曦的身子瞬间僵硬了。手中的茶盅与方才那盅茶完全不一样，想来是用了沸腾的水刚刚冲泡的。烫，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觉，若不是坚韧的意志强硬地压制住本能，恐怕她早就把茶打翻在地了。这些手段一环扣一环，眼前的这位国公夫人，果然是阴毒无比。

云曦依旧保持着笑容，捧着茶盅像方才那样举过头顶，低垂着螓首，恭敬地说道：“云曦拜见母亲，请母亲用茶。”

江氏伸出右手做出想要接过茶盅的动作，手指快要碰到时又缩了回来，摸了摸自己的鼻梁，笑道：“趁着今日敬茶，有些事情我这个做婆婆的一定要对你说清楚，免得以后你不小心犯了错，还要埋怨我没有教导过你。”她半眯着眼居高俯视着云曦，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却不再伸手去接茶盅。笑话，那茶盅如今可是滚烫无比，说不定能把手烫起泡呢！

有了之前做了手脚的垫子和滚烫的茶盅，江氏如今的故意刁难完全在云曦的意料之中。幸而双手已经被烫得麻木了，再多端上一会儿，也没什么区别，只是膝盖被小石块搁得生疼。尽管如此，卯起劲儿来的云曦绝不会轻易认输，异常平静地说道：“母亲不吝教导，云曦感激不尽。”

看不到云曦摔烂茶盅的那一幕，江氏有些失望，眼神渐渐变得尖锐，语气也生硬无比：“既然你进了咱们夏家的门，就应该遵守夏家的规矩。咱们家虽不是什么豪门贵族，可至少也是被封了爵的。从今天开始，你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心眼就要收起来，别让咱们全家都因为你而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嘴上说的是教导新妇，其实却是抓准机会，当着众人的面把云曦乃至整个萧家都奚落了一番。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江氏实在故意为难云曦，只是因为云曦的表情太过平静，没有人发现那软垫和茶盅可是内有乾坤，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云曦。

婆婆教导儿媳妇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旁人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去插手。姬氏虽然心疼才进门侄媳妇，但因着江氏的身份，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夏辰烨听到江氏的絮絮叨叨，握紧了拳头，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她，异常冰冷的视线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就像夏辰烨可以完全无视江氏一般，江氏对夏辰烨投向自己的眼神同样仿若未觉，依旧教训道：“为人媳最要紧的就是伺候相公服侍婆婆，今后每日的晨昏定省是必不可少的，你又是新媳妇，以后我的三餐膳食就由你来服侍……”

姬氏见江氏仍旧滔滔不绝，一点都没有闭上嘴巴见好就收的意思，忍不住劝道：“大嫂，这儿媳妇茶都凉了，不如先喝了茶再慢慢教导云曦吧。”

江氏瞥了姬氏一眼，笑道：“这茶倒不必急着喝，我这番苦口婆心也是为她好，想让她尽快适应夏家妇的身份。”

姬氏索性跟江氏杠上了：“你是不急，我可是急着喝侄媳妇茶了。”

江氏不以为意，冷笑道：“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云曦是我的儿媳妇呢，你这做婶娘的还是再等会儿吧。”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之时，一直留意着云曦的夏辰烨发现她举着茶盅的手正在微微发抖。他脸色沉得像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是江氏正忙着与姬氏斗嘴，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压迫。

云曦举着茶盅已经好一会了，原本滚烫的茶水已经变凉。尽管心里打定主意要坚持到底，但身子到底是受不住长期高举着手，从脖子到肩膀全都僵硬着。当云曦的左肩不能自已地颤了一下，夏辰烨再也不能沉默下去，松开握紧的拳头，顾不上什么礼仪教义，想要过去接下云曦手上的茶盅。

是时，门外传来一道饱经沧桑却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婶娘的侄媳妇茶要等等，那我这做祖父的喝杯孙媳妇茶，需不需要等一会儿啊？”话音未落，一位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走进了正堂，此人正是夏府的前任当家老国公，也就是夏辰烨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