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八章 暧昧

待云曦一切收拾妥当，心里正踯躅着该不该去前院唤夏辰烨一声，刚步出插屏屏风，便瞥见纱帘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云曦后头的杏雨忙撩起烟罗色的纱帘，只见夏辰烨身穿冰蓝色的外袍，脚下一双烟灰色的布靴，鬓角处的头发还带着些微的湿意，浑身没有一丝汗味，反而散发着一股清水的甘味，显然已经沐浴过了。

似是感应到云曦投来的目光，夏辰烨转过头，望着朝自己迤逦走来的云曦，眼中泛起了难以言表的波澜。云曦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眼神，脸上不禁荡漾着桃花般的红晕，脚下的步子缓了下来，直至在夏辰烨跟前停住。一种暧昧的气息的在两人之间流转、蔓延。

旁边的大圆桌旁，有几个丫鬟正在摆饭，丹霞见膳食已经准备完毕，便走过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少爷，少奶奶，早膳已经备好了。”

夏辰烨收回视线，轻声道：“用膳吧。”便径自走去桌旁坐下，兀自用起膳来。

想到昨晚在内室小桌旁的的经历，云曦觉得后怕，担心夏辰烨今日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自己布菜，那岂不是羞死人了。

见云曦还站在原地毫无动静，夏辰烨回过头，以眼神示意她过去用膳。后者领会到他的意思，只好惴惴不安地走去他身边。

云曦刚坐下，丹霞舀了一碗粥递给她，笑着说道“少奶奶，这是桂花莲子粥，配了几碟当季的酱菜，有些清淡，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云曦浅笑着点点头，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桂花的香味和莲子的清甜完全融入了粥里，顺着唇齿滑进喉咙，吃起来异常开胃，回味也甘甜。她不由得赞道：“这粥都已经熬烂了，喝起来特别清甜可口。”

彼时夏辰烨手中的碗已经见了底，丹霞甚是有眼色地为他添了第二碗。云曦也不再多言，默默地享受着手中的美味。许是喝了一碗粥垫了底，夏辰烨的第二碗粥喝得异常缓慢。云曦咽下最后一口粥，轻轻放下碗筷，见他依然慢条斯理地搅拌几下。舀起一勺羹送进嘴里。忽而，夏辰烨顿住手上的动作，目光投向云曦。又落在了桌上的空碗上。

云曦意会他无声的询问，连忙解释道：“我已经饱了。”闻言，夏辰烨继续喝粥，但动作明显比方才加快了许多。

见状，云曦心下一动。难道他方才是因为等她才故意吃得这么慢？正疑惑间，夏辰烨已经放下碗，径自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云曦从起床开始就一直记挂着要去给公婆敬茶，只是寻不到适合的时机询问，如今早膳都已经用完了。瞧着夏辰烨的意思，应该是去主院那边了吧。云曦朝桃舒和杏雨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立马带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快步跟了上去。

显然今日夏辰烨刻意放缓了步子，让后头的云曦很容易就能跟上他的步伐。对于这种无声的体贴，云曦甚是感动，这人虽然冷冰冰的，嘴上也不会说什么关心的话。但总是在行动上处处迁就于她。云曦走至他的身旁，小心与他保持半步的距离。让他始终走在自己前面半步。

新房所在的院落名叫碧落院，乃是独门独院，用一道矮墙与夏府的大宅隔了开来。这个院子原是现在的夏国公为了迎娶平妻玉氏，也就是夏辰烨的生母，而特意修建的。玉氏去世后，老国公便让住在大宅年仅六岁的夏辰烨搬到了碧落院，其起居饮食皆由他派去的嬷嬷和玉氏所留下的人全权照顾。夏萧两府的亲事一经敲定，夏国公亲自发话，将年久失修、杂草丛生的碧落院翻新重修，只是这门亲事实在太赶，只来得及简单休整一下房子，各个小院里依然是一片狼藉。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走在夏府的大道上，后头远远地跟着端着托盘的桃舒和杏雨。对于夏府的情况，云曦自定亲后也多少听闻过一些。据说夏三公子与夏国公的关系并不密切，与国公夫人更是相敬如冰。也不知在他们两老眼里是如何看待她这个儿媳妇的，而她又该拿怎样的态度去对待他们。

思索间，两人已经走进了夏国公夫妇所居住的双栖院。由于心中太多的揣测和担忧，越是接近正堂，云曦嘴角的线条就越加僵硬，连带着脚下的步伐也显得有些凌乱。半藏在衣袖中的手心泛出了薄薄的细汗，她捏捏了拳头又松开，想借以缓解这种紧张的心情。猛然间，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掌包裹住娇小的柔夷。云曦愣愣地顿住脚步，略微挣扎了一下却挣不开大掌的包围，只好任由他牵着，心里却担心身后的两个丫鬟会看见他们两手交握。

夏辰烨宽大的手完完全全地包裹住那柔软无骨的柔夷，微微施力将云曦拖上前半步与自己平行，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带茧的手心摩挲着娇嫩的肌肤，粗糙的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粉嫩的手背，似是无意识的动作，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云曦亦步亦趋地跟着夏辰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相交的双手上，再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即将面临的新妇敬茶仪式。

双栖院的正堂就在眼前，夏辰烨渐渐缓下脚步，掌下也换了一个角度，粗长的四指摩挲着插进云曦的青葱般的玉指间，两掌手心相对，紧紧相扣。两人煞有默契般地停住脚步，夏辰烨转过身子，深邃的眸子望着眼前的娇颜，手上略施力道，微微抬起相扣的手掌。云曦不由自主地看向两人紧握的双手，一股莫名的勇气从贴合的手心升起逐渐蔓延，随着全身的血脉流淌至心底。不其然间，脸部的线条渐渐柔和，水盈盈的明眸望进深远的黑眸中。

夏辰烨注意到云曦的变化，漆黑的眼眸渐渐沉静下来。他低头看向交扣的十指，轻轻地放下两人的手，缓缓地松开滑腻的柔夷，随即转过身，走向正堂的大门。掌心还残留着大掌的余温，云曦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夏辰烨进了屋。

此时的正堂里可谓热闹非凡，坐在首位上的是一位年近不惑，蓄着长胡子的男子，想来定是夏府的家主夏国公。他的身旁坐着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正是其原配正妻江氏。她今日穿着一件正红色底纹，金线滚边的对襟锦袍，头上梳着一丝不苟的元宝髻，期间镶着一排金簪。细眉上扬，眼间含怒，双唇紧闭，右边的嘴角上侧有一颗芝麻粒般大小的黑痣。

东边的位置上也坐着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正是几次三番前往萧府议亲送礼的夏二爷，工部尚书夏忠诚，身旁的妇人便是他的妻子姬氏，两人皆是慈眉善目，嘴角含笑地看着进屋的两人。

西边的座椅上则端坐着两位年轻的妇人，瞧着也就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想来应是夏辰烨的两位嫂子，另外还有两位姑娘打扮的女子，定然是府里的姑娘。当然，除了坐着的正主儿，江氏身旁站着两位妇人，一位同她差不多年纪，穿着暗沉，低眉顺眼，显得甚是乖顺；另一位则略微年轻些，身着妃色云燕细锦衣，满头的珠钗步摇，脸上的妆容艳丽娇俏。

夏辰烨走至夏二爷跟前，对其微微颔首，恭敬地唤道：“二叔，二婶。”跟在身后的云曦自然随着他叫人。

夏忠诚夫妇两皆是笑着答应，姬氏更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着云曦。看到自己的儿子进门，开口第一个唤的竟然不是他这个父亲，夏国公自然气愤不已，浓眉聚成了一座小山，却也没有出声指责。

夏辰烨像是没有看到自个儿父亲的怒火，转头面对夏国公，好半晌才冷冷地唤道：“……父亲。”而夏国公身边的江氏理所当然被他刻意忽略了。

夏国公的眉头皱得更紧，两眼像是要迸射出火花了，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紧拽住衣摆，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

然而，他身旁的江氏从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她冷冷地讥笑道：“老三小两口面子可真是大呀，让我们这么多长辈坐在这里恭候你们的大驾。”

从进屋那一刻开始，夏辰烨的视线就从未关注过江氏，如今这番冷嘲热讽，他完全当做没有听见，任由江氏去唱独角戏。

夏辰烨对江氏一贯以来都是这样的态度，江氏早就心知肚明了，她今日并不是想对付这个玉氏唯一留下的儿子，而是要给新进门的云曦一个下马威，以免让她学得夏辰烨那一套，从此后也对自己视若无睹，既损了她当家主母的面子，又给自个儿添堵。

云曦暗暗瞟了夏辰烨一眼，见他木然地望着博古架上的花瓶，完全不理睬江氏的为难。云曦在心里叹气，夏辰烨可以对江氏不理不睬，但她这个刚进门的新妇却不能这么做，否则不但于自己的名声有损，而且还会招致众人的不满和责怪，甚至是江氏今后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