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瑶赋 010 伴驾施粮惹非议

“正是。”

“我瞧她生意还挺好，怎么还是做起了采办的生意。”

“哎，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小姐不知，那李婆的本家有个弟弟叫卫贤，在东市卖猪肉，膝下有一双儿女，前阵子他儿子娶新妇，花了不少钱。原本那猪肉生意就赚的不多，谁想上月卫贤的老婆又死了，卫家没钱发丧，只得向乡绅地主借债，这不就欠了一屁股的债。奴婢看他们家也不容易，虽然那李婆精明苛扣些，也是帮过咱们忙的。”

“恩。”瑶姬听罢，觉得他们家的确有几分可怜，虽然这天下穷人救不完，但想到自己既然想要跟遥羲白学法术，积点德也是没错的，便也不再追究，还嘱咐衔香日后可以多照顾些。

主仆二人正说这话，朱襄的轿子珊珊地到了。

昨日朱襄看了瑶姬的锦囊后，便立刻命人在京城四处贴上告示，说从次日起，圣上要在民间施粥放粮三日。每户根据人头领取，不论男女老少，根据户籍册的登记，每人在所属的衙门可领五斗大米。此外，朱少保的长公子、安德帝姬的驸马朱襄会亲自在各处街市分别设摊施粥，领粮后可凭拿到的粥票去摊前领粥。

百姓见了告示，奔走相告，一时间汴梁城万人空巷，都在衙门处排队领粮。

朱襄见瑶姬已候了多时，也不拘礼数，径自向她抱拳道：“朱某此番多亏了姑娘的妙计，事成后必上门重谢。”

瑶姬见他举止间，较半月前对自己殷勤不少，心下暗喜，口里也只是推托：“朱公子真是见外，奴家不过是写了几个熬粥的配方，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家常小菜，哪里能担朱公子的谢。”

瑶姬给延桐带去的锦囊里的确只写了两个方子，但却是辣粥、皮蛋粥和绿豆甘草汤。

辣粥主要用炖了胡椒、红椒、南姜、红葱、香茅、大蒜等香料的汤水熬制，只要加入不同的配菜，便是好几种不同的风味。春日里喝了也不觉燥热，还能舒经活血。最主要的是，那些刚出霉、只是稍微有些变色的大米在这些香料和辣味的掩盖下，烂炖成粥，早已分辨不出是用什么原料熬的了。

再说那皮蛋粥，皮蛋生来青黑，加上生重的石灰卤味儿，与霉变发青的米熬在一起，再用没人买的猪杂碎熬了肉汤添香，色香味上又有谁能看出端倪。

绿豆甘草汤则是能解百毒便宜方子，拿了旧年的绿豆出来熬上，领了粥后再送一碗解毒汤，也就万无一失了。

朱襄也是聪明人，正发愁时见了这几个方子，便已会意，知道时至今日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于是让人赶紧连夜调运熬粥的材料。这些粥，请了少保府自家的几个厨子在城里几处掌勺，其余用的也是府里的家丁，只要保着不走漏风声，这一关朱襄也就算过了。

至于在衙门派发的米，则是旧粮掺了陈粮，虽不是新米，好坏参半，却也吃不死人。而熬粥的配料和解毒汤的花费，找几个家中富裕的重刑犯判个死刑，再问他们的家人要保命钱，便能销账了。

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方虽好，只是……只是熬粥的辅料昨晚要得急，红椒与香料还没有配齐，现下手上有的，也只够撑上两锅。”

“朱公子莫急，我知道你要这些材料，昨日里已经拜托人从城外运了来，请随我来。”说着便让衔香叫马车后的几个汉子推了板车上前，解开麻袋，果然是够用整整三日的红椒和其余各色香料。

朱襄一见大喜，不禁拉起瑶姬的手说：“这果真是天助我也，姑娘真乃福星，一下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见她面带娇羞地看着自己，想起自己早先说过要去仪锦楼讨茶喝却总是不得空，顿觉有些对不住，又抱歉道：“朱某最近公务缠身，冷落了姑娘，没想到姑娘不但不怪罪，还替我解围，真是蕙质兰心，可感可佩矣。”朱襄几句话说得真诚，心中早已将瑶姬谢了一百遍，暗想这女子不但能识他的野心，不拘于纲常之约，现在又有妙计为自己平了棘手的政务，可谓有胆有识，再加之样貌娇俏可人，进退知礼，实在是难得的佳人，心中不觉动了念。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朱襄坐着马车，带着瑶姬去各个施粥点查看，已从城南到了城东厢，也亲自给几个老大爷盛了几碗粥，得了不少百姓的谢。

瑶姬原本只相信命数要靠自己，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这半日下来，她见了好几对相扶而来的老伴，竟也发现或许人是可以不用孤单地只靠自己，就像当年兰姬为自己赎身，不仅舍她食宿恩情，还教她读书认字。

但人群里时不时地也会有些人认出了她，便叫嚷着她是仪锦楼的女人，一时间这些原本善良、可怜、贫苦而无辜的百姓就换了一种眼神看她，好奇、探究、交头私语，然后是厌恶和咒骂。

“呦，你看那不是仪锦楼的花魁嘛？我那日见着她游街了。”

“可不是，我也见了。整日卖笑也不知廉耻。”

“可她出来施粥，也算是有几分善心呐。”

“你知道什么，开仓放粮是当今圣上的意思，你还以为她能舍得半个铜钱给你？”

“诶，你说她和驸马爷是什么关系？”

“不就是男欢女爱那些个事儿嘛！我听说这驸马夜夜用少保府的轿子抬了她去作陪呢。”

“不会吧，不是说官妓是不卖身的么？”

“去！哪有不卖身的婊｜子，这种女人，有钱就能跟你睡。”

“又是一个狐狸精！”

……

人们捧着碗，有排队的，有喝粥的，有盛粥时暗暗瞟她的。他们以为自己刻意压低了声音，也有人故意要她听见，各种流言在人群中和粥香一同散布开来，交成一张网将她牢牢圈住。

也有人用同情的眼神看她，却从未有人敢站出来为她说一句好话。就算是朱襄，也总在这时有意无意的疏远几步，再带上她匆匆离去。

瑶姬对这番场景并不陌生，当年她跟着兰姬，也未少听过这些嘀咕，只叹那些三姑六婆根本没什么创新精神，都骂了几百年了，主体思想还是围绕着“怨恨狐狸精”打转，也不知道把自己收拾漂亮了，得自家男人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