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落 第八十三章

“所有人都为你操碎了心，你倒是好，还有闲心在这里晒着太阳，充当一个没事人一样。”

风忆卿浅浅笑着，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托着下颚，半躺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他。

即墨湛说：“宫里的事情，你大哥都告诉我了。我告诉他说，我们是极好的朋友，他也信了我。”

她道：“我对大哥交代过，如果你来，定不要拦你。”

她知道他会来，那日宫中之事，虽被陛下隐匿了过去，但他毕竟是皇子，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手段在，况且那日动静也是不小，依照他们的关系，他又岂会不查探的清清楚楚。

而知道之后，又怎么会不来找她。

即墨湛静静的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手覆盖处的小腹上，笑说：“你有了他的孩子，还真是令人吃惊。”

她说：“我自己也很吃惊。”

他又道：“你那日在宫中的举动，也同样令人不可思议。”

她沉默，低垂的眸光隐有淡淡的忧伤，半晌，才说：“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怕，我那时，只是想，如果没有了这个孩子，或许，我就不用嫁给他。可醒来之后，我却觉得很害怕。如果我真的杀了自己的孩子，恐怕我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父亲他们说的没错，不管我再如何不想嫁给即墨宸，孩子，总归是无辜的。就是一个母亲，也没有权力剥夺自己孩子的性命。”

人总要等到冷静下来之后，才会察觉到疯狂时候的某一个举动究竟有多么可怕，她那时被火气冲昏了头，万事都未曾考量清楚，昏迷过后，才发觉。若那日万事都不可逆转，那日后，她定会永世都遭受良心的谴责。

她已经想好，不论是何种情况，事情又是何种结果，她都不会再伤害自己的孩子，可很明显，很多人都不放心她，父亲日夜派人守着她，生怕她又做了傻事。她看着，只觉得可笑，却也没有说些什么。这些人也是关心她，既然她不能让他们放心，倒不如随了他们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问她：“现在的你，有了他的孩子，并不仅仅是你和他的事情。同时，也事关皇家，事关风府，毕竟你与他，身份都不同寻常，你可以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可你身后的家族，以及皇室，却不能陷入人们无聊的流言漩涡中。更何况。皇室也绝不可能使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可这人，又如何肯舍弃自己的信仰，嫁给一个给不了她安全感，她又不爱的男人。

风忆卿翻了个身子，躺在软榻上。仰面看着头上的天空，天色很蓝。蓝色很纯净，纯净的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悲伤，悲伤中隐藏着沉沉的晦暗，明明阳光很灿烂，她却觉得有一阵晕眩，闭眼道：“能怎么办？”

“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这件事，陛下也没有做出一个决断，一切，也只能静观其变。不管到时候会有什么结果，也不是现在能够操心的了的。”

他点头，也不说话，其实他想问她，若是到时候，父皇赐下的是婚旨，她是不是也会遵从旨意，嫁给即墨宸，可他没有问，他想，就是他问了，恐怕她也做不出一个回答，那日她冲动的只为自己，清醒过后，又怎么会不知道，她身后，还有与她荣辱与共，息息相关的家族。

一切就只能像她说的，静观其变罢了。

风忆卿睁开双眼，偏头看他，沉静的面容上看不出是何种情绪：“即墨宸怎么样了？”

他一愣，似是没有听清楚她问的什么。

她又问：“即墨宸怎么样了？”

他听得清了，却始终回不过神来，他以为，现在的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他九弟的名字，若是没有即墨宸，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却不想，他忍着没有问，她却主动提起。

风忆卿说：“其实，这件事，我们两个人，从根本上来论断，本就没有谁对谁错。对错也是说不清楚的。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他。只不过，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今天这个样子。他错在不了解我，并一厢情愿的认为，我终究会选择和他在一起。而我，只不过错在了，来到一个并不属于我的世界。”

属于这个世界的身体，藏纳了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又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好结果。

若换了他人，定不会明白她话中的真实意思，可是即墨湛，同样是曾经承受了无尽孤独的人，只要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会明白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说：“他…没事。”

“他很好。”

这是假话。

九弟已经几日未曾上朝，理由是身子不舒服，他昨日好心去看他，却被他的情状吓了一跳。

自他穿越过来之后，可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惨然的九弟，样子颓废的，仿若被世人遗弃的人，寻不到一处安身之地，右手上缠了一块纱布，正坐在窗角闷闷的喝酒，地上已经倒了很多的酒坛子，见了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就将他彻底忽视，他跟他说话，他也不理，他去抢他的酒，他也不夺回去，他最后无法，只好说了一句：“我明日去看她。”

尊贵的九皇子殿这才稍稍抬了一下眼皮，应了声：“哦。”

然后就闭紧了嘴巴，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又为难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当时看的好笑，他自然明白他想问什么，可他就是不提，顶着他怨恨的目光，在一旁闲闲的把他的酒喝了个精光，直到酒坛见了底，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刚刚走了两步，果然就见身后的人出了声：“喂。”

他转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九爷扭扭捏捏，勉勉强强，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见了她，帮我看看她怎么样？”

他当时就问了：“谁呀？大人还是孩子？”

九爷当时的眼神，几乎要凌迟了他，他皮糙肉厚，不在乎，九爷气极了，恶狠狠的说：“当然是孩子――谁管大人的死活！”

他板着手指，笑吟吟的说：“我会把你这句话如实转告给孩子的母亲。哎呀呀――不知道人家听了，会不会又一怒之下，把那日宫中的行为再次上演一遍呢。真头疼――”

他是真的很头疼，他家九弟，向来就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你说你说一句软话又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说违心的话，你自己心里就好受么。

九爷当时就恼了，恨恨的，对他吼：“随你的便――”

他说：“行，你有种――”

他当下转身就走，不管身后之人如何气急败坏，当时心里就想着，见了风忆卿，一定要把他的话如实转告，看他不呕死那丫的。

可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说了一句：“他能有什么事？就是天塌下来了，他也是照样活蹦乱跳的。”

风忆卿只是点点头，不再说一句话，重新闭上眼睛，晒她的太阳，即墨湛也不打扰她，只是在那里静静的坐着，天向来无绝人之路，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她总是嗜睡，尤其是怀了孩子之后，这种情况就更严重，只要是躺着，就常常会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醒来之后，日头已经偏西，而身边人已经不在，颦儿见她醒来，道：“殿下已经走了。”

她点头，任由颦儿把她扶起来：“小姐，天已经晚了，进屋休息吧。不然，起了风，就该受凉了。”

她只是笑笑，说：“整天都在躺着，都觉得自己快发霉了。过几天，定要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总好过躺在床上，整日无事可做。”

她害喜的情况很严重，原先不知道怀有身孕，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觉得昏昏沉沉，总想睡觉，如今，除了嗜睡之外，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不论吃些什么，都会在下一刻吐出来，大夫说这是正常的害喜症状，不要太过担心，要保持心情愉悦，必要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可是看见她吐得着实厉害，身子在短短几天之内越发消瘦，一家人还是急上了头，整日盯着厨房变着花样做孕妇能吃的东西，席玉这个不久之后即将临盆的准母亲，也不顾自己的身子，费尽心思的照顾她，皇后更是从宫中派了几个嬷嬷，还有御厨，小心的照料她。

情况却依旧没有什么好转。

她的身子消瘦的厉害，令人看得心疼，她倒反过来劝慰大家：“过段日子就好了。不用那么担心。”

过段日子？

这才几天，就瘦成这模样了，这要过段日子，岂不是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众人愤愤的想，心中把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骂了个遍，他倒好，在别处逍遥自在，留下这一个弱女子，为了他的孩子，在这里受罪――

风溯更是想，当初，还不如让他女儿刺下去呢，也好过受这份罪来，依照她这薄弱身子，到时候生了，能不能撑过去还不一定。

席玉骂他，又说什么胡话。

风忆卿在一旁笑得欢，别人担心她，她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她究竟有多么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