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六十七章：钱能使墨，活力足

在宋国，洪续畴这位策相的出现，是一个谜。

他的出身、来历、过往，二十四年来，无数人四方打探，都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直到这个苏春季的开岁月（一月），从未踏足诸战平原的琅阁忽然派出麾下商队，与诸多邦国进行洽谈，第一单生意便来自于宋国。

宋国负责与琅阁会谈的，正是洪续畴。

宋国作为商道之国，对于兵器的买卖受困于两大帝国当年为了保住宋国“国”字头，与各方签订的协议，一直未曾涉足。

即便如此，当得知琅阁卖往宋国的兵器价格，宋国商阀、豪富们也是大吃一惊。

‘宋拘议’时，很多人对于宋国花费数千万购买军备提出各种质疑，但没有一个说出这些兵器的价格之低，数量之多，已经远远超过了所谓“折扣”一词。

如今已经在十四座府城及四方边境各边卡都得以置备的夜光珠，其市场价格与实际成交价格，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至于中程无敌的弩机，更是琅阁的杀器之一，其卖给宋国的价格以及运载而来的数量，也堪称是大甩卖。甚至据传，琅阁在诸战平原踏平一座小城邦，在其废墟上建立的坞堡，实际目的是为了囤积宋国购买的军备，以及借用琅阁麾下军事实力装备宋**力。

很多人至此有些猜测这位策相大人，似乎与琅阁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洪续畴对这些风言风语从未有过实质性回应，哪怕宋王亲自过问，他也只是说宋国豪富天下，琅阁所为不过是为了以后长期向的商业交易。

洪续畴看向墨昀说道：“这样能解开你的疑惑吗？”

“还行。”墨昀顿了顿，“就是一下子被琅阁的大人物委托任务，心里滋味百般。你能给我多少钱？”

“宋国每年税收的万分一，持续十年。”洪续畴伸出一根手指头。

墨昀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宋拘议’会场上，司马吴提到的税赋数字，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以“亿”级了吧。

“以今年预估税赋，万分一计，你今年年末可以得到来自宋国的六十七万五千钧币。十年，就是六百七十五万钧币，合为四十五万足钧。”洪续畴算得更快，“匡扶了宋国基业，成功改善宋国只商不武的局面之后，这税赋还将更多。”

墨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握了握，仿佛现在手上就抓着一大把。

墨昀咽了好几口唾液，感觉自己眼睛都是亮的，前方的道路都是光辉的：

“这个收益太低了……我可能会死啊！”

洪续畴毫不犹豫：“万分之三，不能再多了。”

墨昀嘴边露出一抹想上扬又使劲儿憋着的表情。

“想笑就笑吧。一旦死去，就是空口白话。你担得危险极大。”洪续畴看墨昀憋得辛苦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墨昀叉着腰放声大笑，笑声惊得昏睡着的许立命都醒了过来，更是引来铁门开阖地声响，以及随后快步跑向此处的侍卫。

“咳咳……咳咳……太有意思了。”笑得岔了气的墨昀，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们干什么！你……你……怎么出来的！”侍卫铿锵一声拔出刀，指着自己换了牢房的墨昀，大声道。

墨昀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吐了口气，努力平息了澎湃激荡的心绪，向前走了几步，一双手就在侍卫的眼前化作纷繁花簇：

“我有一手绝活，任何一道门，都挡不住我的手，只要我乐意。”

侍卫“啊”一声举刀挥下，想要将眼前在木门上解锁的手砍掉。

“铛”一声响，那柄刀就裂开了缝隙，再一记轻轻地一点，侍卫手上一空，碎片落了一地。

“我不杀人，所以你能活着。”这是他被一脚踹在裆下，痛得晕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墨昀回头拨了一下门锁上的锁匙，叹息道：“要是我真有这等技艺就好了。”

“你直接去白府，找到白布容，许医师说他有办法送你出城。出城之后，立即前往临安城西南方向，一路寻过去，找到一个身穿银甲的将军，将这件东西交给他，他会知道接下来怎么办。然后……”洪续畴翻开书本，到某一页处，却是一块凹下去的槽，槽内放着一块乌黑色的木牌，他拿出交给墨昀，停顿了一下苦笑道，“你再回到这里来，保护我。虽然可能那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没有其他的了？比如让我联系你在城里的同伴，让他们劫狱，或者让他们奇兵突袭内廷，杀死赵辙？或者……”墨昀有些兴奋。

“墨昀，训民为国本，我相信九狱之下的宋王也不想生灵涂炭。最好的宋国就是不涉及民变的宋国。即便我有这些同仁志士，也不愿意动用。”洪续畴摇了摇头，将墨昀的希望打消掉，“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极其重要的，无一不是关键，一旦有失，我们都将难逃一死。而宋国更会坠入无边九狱之底，再无宁日。”

墨昀“哦”了一声，故作轻松道：“还以为非常刺激呢。这么简单……洪大人，你给我的收益似乎亏了啊。”

许立命虚弱的声音也提醒道：“宋国苍生，全赖君下。墨小友，万请！”

墨昀正了正衣冠，转身看到甬道处又进来几名侍卫，侍卫看见尽头的墨昀，立即大叫着奔跑而来。

“墨昀绝不负大人之望，绝不负许医师之望。那我走了。”

“这本书也拿去吧，有空看看。这是赵氏谱系。还有，千万不要去找狄金，他的府衙肯定被监视了。”洪续畴隔着栅栏望了一眼那边逐渐靠近的侍卫，“一切小心。”

墨昀抖抖脚，松了松肩膀：“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活力！”

许立命突然说道：“墨昀，你还得小心另外一拨人，那些想抢夺凶兵的江湖人。冥冥掌乃江湖武技。”

墨昀以“嗷”一个长调作为回应，飞驰如电的速度冲向那几个侍卫。

一路乒乒乓乓兵器掉落在地的声音，哀号声遍地。

“现在就是等吧。”洪续畴一屁股坐在草铺上说道。

“能成。”许立命喘了口气笑着说。

“他很不一般吧？”洪续畴想起墨昀脊背上的冥冥掌，“这个武技我有印象，烈毒，源起就是仁义山庄的毒人。”

许立命沉默了一会儿，脸上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他……应该接触过不止一位……强大的玄师。”

停顿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

“有一位修为极高的玄师……给他受过‘意’。不过很隐秘的‘意’，不显山不露水，很小心。我为风玄师，风者，长于变动，善觉各种动向。否则我也不可能发现。”

“是你们说的那位，方乍？”洪续畴曾经听说过这个堪称传奇的玄师。

“方乍嘛……不可能。他的玄意白布容见过，没有墨昀身上的强大。”许立命微微摇头，“是那位玄师的‘意’延缓了冥冥掌的毒素对墨昀四肢百骸的侵袭。”

“是吧。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他。虽然，我很矛盾。”洪续畴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其实连明天能否活下来都不知道，就考虑更长远的未来有些好高骛远。

……

元谋凉派往临安城报信的差役低眉顺眼的等待着江上允的答复。

江上允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直到一名宫中侍卫走进都令司司衙：

“奉监国殿下令，增调五百差役协助元将军平叛！”

“临安城治安怎么办？”江上允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还是忍不住问道。

“自有王卫司负责。江大人不必操心。”侍卫傲然道。

……

白果堂少堂主是个具有敏锐商业嗅觉的男子，现在他身体的嗅觉正在被折磨着。

“你带着我们兄弟，进临安城，我就不会杀掉你的妻儿老小。你不带，我们这么多兄弟有段日子没有乐呵过了。”郎府鱼一根手指头勾起白果堂少堂主的下巴，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啜了一口，“至于你，我……向来不忌的。”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白果堂少堂主裤子下面湿漉漉一片，哭喊道。

郎府鱼站起身子挥手示意手下人开始乔装打扮。

他看着临安城城头四处闪射光亮的夜光珠，目光闪动。

……

世间山，有山外山。

世间水，有无穷水。

世间路，不唯人道。

道难行于道的不可知处，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撑着一把铁锤，与一位提着一把剑满发苍霜却形容痴呆的男子不停砍伐着各种不断击打来的藤蔓。

女子忽然停下挥向藤蔓的铁锤，轻声“咦”了一下。

“母……亲？”男子剑气如虹，将疾驰而来的藤蔓之首劈成尘埃。

“没什么。”女子笑了笑，如云雾中的一束光，一下子打在男子的眼内，散发出惊人的光彩。

男子猛地丢下手中的剑，面目忽然狰狞着，目光凶恶地冲向女子。

女子目光亮若星辰，又似乎真有星辰在其中闪烁，盯着男子的脸面便是一瞪。

男子啊一声头痛欲裂，昏厥了过去。

女子伸出手，在空中微微划了一个半圆，所有的藤蔓如焚火一般自燃殆尽，藤蔓之首意识到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非常强大，慌忙收回自己的枝蔓，溜之大吉。

女子席地而坐，泡一杯热茶，看着远处山岚叠翠，自语道：

“救一命，就要还一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