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六十八章：别前总有意

临安城的气氛有些糟糕，入夜没有多久，熟悉的都令司差役忽然绝迹，相当多的王卫司侍卫走上街头，挨家挨户的宣告‘夜禁’。

名门高族、豪富商阀，也不例外。

窃窃私语的流言在许多关闭的门内悄悄放大。

一名侍卫嚣张无比地踹开糖屋白府的大门：“白家的人听着，奉监国殿下令，夜禁开始，严禁任何人出入，谁敢出门半步，杀无赦。”

他话音刚落，一个满身酒气的年轻男子就出现在自己身边：“我这是进门，不出门。”

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朝着白府内摆了摆手：“快进去，真不知道哪喝的酒，吐了一身，恶不恶心啊。”

等到大门紧紧合闭，那名侍卫忽然想起男子身上的衣服好像是牢服？

侍卫想都没想，立即拍响大门：“开门！”

大门重新打开，里面一位舔着糖果的小胖子笑嘻嘻看着他：“这位官爷，什么事啊？”

“把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叫出来。”侍卫咳了一声。

“官爷，这可就难办了。刚才官爷可是说了，谁敢出门半步，杀无赦。人贵在一命，我可不想丢掉命啊。”

“哎！你们白家就不能通融一些，变通一些？糖屋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你们赚的什么钱啊！坏了我多少颗牙！你们还不赶紧给我把人交出来！”侍卫张开嘴，露出自己一口黑乎乎的牙床。

小胖子依旧笑容满面：“不敢得罪官爷，但是我也不敢得罪监国殿下啊。”

侍卫哼哼了几声，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同仁在此，抬头盯了白府的门匾一会儿，咬着牙，提刀跨步进了白府的大门：“给我……哎！”

他刚刚把两只脚放在白家的地盘上，后面的大门砰的关上。

一群仆役立即拿着棍棒冲上来。

只听那个小胖子大声叫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死为止！敢对我横！不把你打得屁股开花，你就不知道你小胖爷爷的厉害！”

侍卫还想表明自己乃是奉命行事，却被棍棒打地一声难吭。

一盆冷水在芽露月的寒风中泼在他的脸上，一张肉乎乎的胖脸近在眼前：

“你呢，现在进了我白家的大门，那么根据监国殿下的夜禁令，你只要敢出大门半步，我就可以立即打死你。杀无赦嘛。”

“你……你们……私……藏逃……犯……”

“那你更得死了。”小胖子手向侍卫的胸前一递。

“把他的甲胄洗干净，送到小千姑娘的卧室。把尸体扔到后院喂笃笃。”小胖子正是白有序，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杀人，脸色轻松。

他望了望天色，正是月黑风高夜，恰好可杀人。

……

小千紧紧抱着墨昀，哪怕墨昀再三强调自己身上的酒味是一个真酒鬼吐上来的污秽，也没办法将小千的两只胳膊挣开。

小千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你不许去。”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我有失信过你一次吗？”墨昀心下疼惜，轻轻拍了拍小千的头承诺道。

“我听他们说过，宋国要乱了，你腿跑地再快，能比得过阵列前的军队吗？你是一个人，他们可是几千上万人，你真以为自己是大游侠，万军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你忘记你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我吗！你忘记我娘了吗！你忘记方乍了吗！你都忘记了嘛！”小千从未如此失态，她嘶喊着死死钳着墨昀的腰际。

“没忘。小千，我没忘。我不会忘。我这次一旦成功……”墨昀低下头凑到小千耳根前悄声说道：“每年会有数十万钧币的收入哎，持续十年呢。”

“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陪着我。我不要什么狗屁钧币，它们再多也没有你重要！”小千泪如雨下，打湿了墨昀凑上来的脸颊。

墨昀静静抱着小千好一会儿，微微使力，挣开了小千的双臂。

小千与墨昀四目相对：“我不许。”

“应人之事，不得不做。否则我愧于心，念头不通达，不能做大游侠，也不能取信于你，难不成你想认识一个不仁不义不信不实的墨昀？放心，我会回来的。我可是一个孤儿，老天都取不走我的命，这些兵仔又凭什么本事取走我的命？”墨昀伸手抹去小千的眼泪，怜惜之意溢于言表。

“我不许。”小千嘴上坚持着，身子已经向后退了退。

墨昀笑了起来：“就要有钱了，到时候等方乍回来，我们一块儿去周游列国、踏遍千山万水，对了，还有你那个游荡半生、四海为家的师傅，我们也可以去找一找。”

墨昀缓缓放倒小千的身子，拨开她因为哭泣而打乱的头发，掖好她的被角：

“你看，宁完还陪着你呢。宁完是谁啊，是天底下最需要我养的猫，我可以离开你，怎么可能抛弃宁完呢。肯定，我肯定会回来。”墨昀瞅见窝成鸡蹲状在一旁面容严肃看着两个人闹腾的肥猫，不管宁完如何伸爪挣扎，抱到小千枕头前，抚摸着宁完叮嘱道：

“作为一只流浪在人世间的贵族猫，你一定要拿出你贵族的气派，压制住这位小姑娘的哭哭啼啼。听到没有。要是我回来看到小千还有泪水流出来，我就罚你少吃一顿饭！”

宁完眨巴着黑亮的圆眼，懒懒散散地张开大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小千小心地侧身，抱着宁完的身子，宁完回头蹭了蹭她的手，然后喵了一声。

“死肥猫，迟早一天把你炖了！”墨昀笑骂道。

他看着低着头始终沉默的小鸷，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我死不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厉害。我跟你讲，我不杀人而已，我一旦杀起人来，那可就真是红遍三洲七星诸屿啊！”

小鸷低声道：“你吹牛。”

“别垂头丧气的。白家会护持好你们的。”墨昀心中感到一丝歉意，这个少年跟着自己还没有几天，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能过上，整天担惊受怕的。

墨昀看见洗净的甲胄送来，指了指外面，向门外走去。

小千的声音传出来：“我抱着宁完等你回来，你早点，不然宁完会恨死你的。”

墨昀没有回头，他脸上带着笑意，很安心。

门外朝恭和闻奉等着他，另外还有一个浑身都是白的老人站在稍远处看着他。

墨昀看着朝恭，想到在杭安府徐不严说的话，想了想拍着朝恭的肩头说道：“你是我接的第一个任务，现在却忙着别的。等我这边事儿一了，我就带你去找人。”

朝恭抱了抱他：“万事小心，一定回来，我之厚报，依旧作数。”

墨昀点了点头：“挣多不怕愁。”

闻奉抱着刀，一身夜行服：“我跟你一块儿去。”

“临安城外有一群江湖人，为首的叫郎府鱼，你认识吗？”墨昀问道。

“久闻其名，未见其人。”闻奉想了想回答道。

墨昀点点头，随即抬头说道：“那你留下吧，帮我看顾着小千和小鸷。凶兵，其实没什么用处。真的。”

闻奉摇了摇头。

墨昀侧头看了看远处的老人，随即朗声道：“白老爷子，许医师说你能帮我出城？麻烦你就带我一个好不好？”

……

楼有多高？很高很高。

何时能见？很晚很晚。

穿上干净侍卫甲胄的墨昀向地上渐渐变成小点的朝恭与闻奉挥手作别。

白布容的楼里，徐安生、柳楠程也在。

“你们为什么不救许立命？”这是墨昀见到这些人问的第一句话。

“许立命是医师，牵扯进来本是应有之义。我们乃是同行修行者，却并非是生死好友。”徐安生今夜换了一只海碗，满满一碗灌进胸腹内，烧地他面目赤红，瞳若红火。

“许立命也需要好好断了世间事，才能专一修行。这是他的磨难，不能帮，不可帮。”柳楠程看着赵氏谱系，冷笑不停。

“还有什么问题？”白布容问道。

“没了。”墨昀刚落下音，忽然抬头问道，“你们都是玄师，不如每人给我一张玄符，能让我保命，我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不用。”徐安生嗙一声将大海碗摔在桌上。

“你命大。”柳楠程将赵氏谱系递还回去。

“到了。”白布容说道。

墨昀向楼下望了一眼，一只枭鹰在天际远处尖啸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