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7章 巫傩面杀人案三

尸蛊破胸的嘶鸣如同地狱的丧钟！那缠绕着幽蓝傀儡丝的狰狞口器，带着粘稠的血浆和腐臭，直噬穆之面门！距离太近，腥风已扑面！

“大人！” 东野轩目眦欲裂，猛扑过来，却已不及！

电光石火间！

“咻——！”

一道纤细的银光后发先至！是阿月！她手中短匕脱手飞出，精准无比地钉在尸蛊弹射的路径上！匕身巨震，将那怪物撞得一偏，擦着穆之的官袍射入后台幕布，发出“噗”的闷响，疯狂挣扎，幽蓝丝线乱舞！

这瞬间的阻滞给了穆之生机！他踉跄后退，冷汗浸透内衫，目光如电扫过地上玄真迅速僵冷的尸体，又看向那兀自挣扎的尸蛊和连接其与玄真手指的诡异丝线——操控未断！玄真不过是个傀儡！幕后之人仍在！

“追丝索源！” 穆之厉喝。阿月已如影随形掠至幕布后，匕首一挑，精准切断连接尸蛊的傀儡丝，那怪物瞬间瘫软。她指尖捻起丝线断裂处，纯黑的眼眸锐利如鹰——丝线延伸的方向，赫然指向戏台后方幽深的老傩神庙！

傩神庙年久失修，香火寥落。推开沉重的、绘着斑驳神像的大门，一股混合着陈腐香灰、霉菌和某种奇异腥甜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大殿内神像蒙尘，帷幔破败。阿月循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丝线残留波动，如狸猫般潜至神坛后方，触动机关。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地面石板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布满湿滑苔藓的石阶——通往尘封的地宫！

地宫深处，烛火摇曳，映照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玄真道士（或者说，被幕后黑手暂时以邪术维持着操控的尸体）僵直地站在一座由骷髅头垒成的邪异法坛中央。他双目圆睁却空洞无神，嘴角残留着墨绿色毒血凝固的痕迹。法坛上，摊开着一卷古老的、材质非皮非帛的《傀儡经》残卷，旁边赫然放着穆之遍寻不获的《十二傩神谱》——那是象征傩戏正统传承、更掌控着落霞渡十年一度盛大祭典主持权的土司信物！

“为什么？！” 一个悲愤欲绝的少女声音响起。众人这才发现，角落里一个被傀儡丝捆缚的麻衣少女，正是老班主的独女小傩！她泪流满面，死死盯着法坛上的玄真（尸体），“阿爹待你如亲弟！把最好的技艺都传给你！你为何要勾结黑巫，用这么恶毒的法子害他？！”

玄真僵硬的尸体喉头滚动，发出非人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嗬嗬”声，一个充满怨毒和癫狂的意念，竟通过残留的傀儡丝强行震荡空气，形成扭曲的话语，回荡在地宫：

“待我如弟？哈哈哈…笑话！我才是傩戏真正的天才！那《十二傩神谱》！那主持祭典的无上荣光！本该是我的！是他！是他用谄媚得了老土司欢心，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让我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

“老东西死了…新土司即将驾临落霞渡！只要献上《傩神谱》，证明我才是傩神真正的使者！我就能拿回属于我的位置！成为新的傩主！受万人敬仰！至于你们…” 那意念扫过穆之等人，充满恶毒，“就用你们的命和这傩神庙，作为我重掌荣光的祭品吧！起阵！”

随着这怨毒的“咆哮”，玄真尸体猛地将手中一个刻满符咒的黑色骨铃摇响！

“嘎吱…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从地宫四周的阴影中响起！七口腐朽的棺椁盖子被由内推开！七具身披破烂傩戏服、戴着不同狰狞傩面的尸体，僵硬地爬了出来！它们关节处缠绕着密密麻麻、闪烁着幽蓝毒芒的傀儡丝，丝线的另一端，诡异地连接在玄真尸体的十指上！浓烈的尸臭混合着箭毒木的苦杏仁味弥漫开来！

七具尸儡迈着僵硬而迅猛的步伐，挥舞着同样缠绕毒丝、淬着幽蓝的骨刀，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兵团，无声地向穆之一行人合围！毒丝在空气中划过，带起阴冷的腥风，所过之处，连石壁都被腐蚀出青烟！

东野轩怒吼着挥舞铁链格挡，金铁交鸣火花四溅，毒丝却异常坚韧，缠绕而上！慕婉儿护着小傩连连后退，手中药粉洒出，只能稍稍延缓尸儡动作！阿月身影飘忽，短匕翻飞，精准切割关节丝线，但丝线太多太密，尸儡无知无觉，攻势不减！

眼看毒丝之网越收越紧！

“嗝…” 一声不合时宜的酒嗝在地宫角落响起。轩辕一刀不知何时已斜倚在墙角，抱着一个新酒葫芦，醉眼朦胧地看着这邪异的尸儡之舞，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皮影戏。他摇摇晃晃地站直，手指蘸着葫芦里清冽的酒液，竟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歪歪扭扭地画起符来！口中含混不清地念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嗝…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火来！”

当他最后一笔落下，那歪扭的酒符竟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轰——！”

轩辕一刀猛地将酒葫芦口对准法坛方向，狠狠一拍葫芦底！葫芦中烈酒如同被无形之力点燃，化作一道炽白狂暴的烈焰狂龙，咆哮着席卷而出！目标并非尸儡，而是那连接着所有尸儡、缠绕在玄真尸体手指上的漫天幽蓝傀儡丝！

“滋滋滋——！”

烈焰所过之处，坚韧无比、刀剑难伤的淬毒傀儡丝，如同遇到克星，瞬间被烧熔、气化！空气中弥漫开焦臭和毒物被焚烧的刺鼻气味！

缠绕关节的丝线一断，七具尸儡如同被抽掉提线的木偶，动作戛然而止，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轩辕一刀收起葫芦，抹了把溅到胡子上的酒液，看着法坛上因丝线被焚而剧烈抽搐的玄真尸体，醉醺醺地嗤笑一声：“跳梁小丑…也配…戴傩面…用邪法…糟践祖宗的东西…呸！”

傀儡丝网被破，玄真尸体与《傀儡经》残卷的联系也被烈火烧得摇摇欲坠！操控之力大减！

“婉儿！” 穆之厉喝。

慕婉儿心领神会，眼中闪过决然！她将怀中那枚温润的血玉试毒针催动到极致，玉针通体泛起赤红光芒，针尖一点幽蓝凝聚——那正是箭木毒的精华感应！她看准法坛中央那尊作为阵眼核心、散发着最浓郁邪气的“开山莽将”傩面，运足内力，将血玉针狠狠刺入傩面眉心！

“嗡——！”

傩面剧震！发出凄厉的嗡鸣！针尖凝聚的箭毒木精华，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傀儡丝残留的邪力通道，倒灌而回！瞬间侵入玄真尸体的经脉！

“呃啊啊啊——！” 操控玄真尸体的幕后黑手（隐藏的苗巫）通过丝线发出凄厉的意念惨叫！

肉眼可见的青黑色毒斑，如同活物般在玄真尸体的面部迅速蔓延浮现！与他毒害的班主死状一模一样！这正是箭毒木反噬的恐怖景象！

“就是现在！阿月！” 穆之目光如炬，锁定地宫穹顶阴影处——那里有最后几根几乎透明的、连接着玄真尸体与真正幕后苗巫的本源操控丝！

阿月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足尖在倒地的尸儡身上一点，人已腾空！手中“穆月”刀划出一道惊艳绝伦、仿佛能斩断因果的漆黑弧光！

“唰！”

刀锋过处，那几根坚韧无比的本源苗巫丝应声而断！

“噗！” 地宫深处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和重物倒地声，操控之力彻底断绝！

与此同时，东野轩手中沉重的铁链如同出海蛟龙，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套上玄真尸体的脖颈，猛地收紧锁死！“咔嚓！” 颈骨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那具承载着无尽妒火与罪孽的躯壳，终于彻底停止了所有动作。

地宫重归死寂，唯有火焰燃烧残留丝线的噼啪声。小傩扑到父亲遗留的《十二傩神谱》前，泣不成声。

穆之走上前，郑重地将那卷象征着传承与责任的古老谱册，交到小傩颤抖的手中：“傩神之舞，驱邪纳福，贵乎心正。令尊蒙冤，傩面泣血。如今真相大白，邪秽已除。这傩戏传承之火，该由你——他唯一的血脉和真正的传人，重新点燃。”

小傩紧紧抱着《傩神谱》，泪眼中渐渐燃起坚定的光芒，用力点头。

数日后，落霞渡沅水河畔。虽然伤痛未愈，但肃穆的鼓点再次响起。小傩戴着简化修复的傩面，领着一群劫后余生的老艺人，重新跳起了古朴的傩舞。舞步虽显生涩，却带着一种洗涤污秽后的虔诚与力量。鼓声铿锵，涤荡着小镇的阴霾，也顺着沅水，流向远方。

祭典角落，轩辕一刀抱着酒葫芦，醉眼惺忪。他脚尖随意地踢了踢地上玄真尸体掉落时散出的一小片《傀儡经》残页。泛黄的纸页上，半个残缺的、牵丝控蛊的邪异图案和一行模糊的落款小字，让他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锐芒。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望向西南方层峦叠嶂、云雾深锁的黔陵方向，含糊的嘟囔随风飘散：

“…苗疆的老鼠…还没抓干净啊…这破经书…味儿都飘到黔陵土司府了…” 酒葫芦晃晃悠悠，深藏功与名。傩戏的鼓点依旧，而更深、更险的南疆迷雾，已悄然笼罩在黔陵的十万大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