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8章 风雨欲来

傩戏的鼓点铿锵有力，涤荡着落霞渡的阴霾，却也敲响了更深沉危机的序章。与此同时，在十万大山更深处，人迹罕至、毒瘴终年不散的落神谷腹地。

一处被轰鸣瀑布水帘掩盖的天然溶洞内，光线幽暗，唯有洞壁上几颗散发惨绿荧光的矿石映照出诡谲轮廓。空气粘稠，混合着浓烈的草药、矿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活物腥甜气息。洞窟中央，巨大的天然石盆中，墨绿色、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翻滚的粘稠药浆正散发着氤氲热气，盆壁上刻满古老邪异的符文。

一个身影如幽魂般出现在洞口，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袍角三道扭曲的银色闪电纹路昭示其身份——落神谷三大祀官之一，诡雷。他步履无声，行至石盆旁，对着盆边阴影中盘坐的身影深深躬身，声音沙哑压抑着狂热：

“蛊王，归墟之眼残片…已入南疆！” 他右手抚胸，腰弯得更低，吐出的关键信息如同毒蛇吐信：“确切地说，此刻正在那位朝廷巡察御史——孤穆之手上！”

阴影中的蛊王渊离缓缓抬起头。兜帽的深影掩去面容，只余冷硬如刀削的下颌。他伸出枯瘦、刺青密布的手，指尖划过冰冷的石盆边缘。盆中药浆的蠕动骤然加剧，仿佛呼应着他的心绪。

“哦？在孤穆之手上…” 渊离的声音低沉沙哑，如砂石相碾，那丝不易察觉的感慨瞬间被更深沉的贪婪取代，“很好。诡雷，你去把它带回来。”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阴影，锁定在诡雷身上，“动静不要大。 就用我们刚培育成功的‘梦蝶引’吧。让他们在美梦中…安然抵达‘乐土’。”

他微微侧首，目光投向石盆旁一个半人高的黑曜石瓮罐。罐口被狰狞鬼面符箓封印，但瓮体却在持续地、微弱地震颤，仿佛内里囚禁着狂暴的生命。透过半透明的石壁，可见一点幽暗、粘稠的绿光在内部规律脉动，如同邪异的心脏。

“谨遵王命！” 诡雷头颅垂得更低。

“离川…” 渊离的指尖停留在冰冷的石壁上，这个名字勾起尘封的毒蛇般的记忆。

（闪回：五年前·离川叛逃）

地点： 落神谷深处，比当下溶洞更为宏伟阴森的秘殿。

场景： 诡秘祭祀进行中，血腥与腐朽弥漫。年轻的离川（彼时尚未成“画皮匠”），作为渊离最看重的弟子，负责看守核心祭品——完整的归墟之眼与禁忌之书《鬼母祭仪》骨板。他眼神狂热，深处却藏着一丝迷茫与对力量的极端渴望。

事件： 趁渊离主持仪式的关键一瞬，离川眼中疯狂与决绝迸现！以惊人速度与预先备好的替身蛊虫迷惑守卫，悍然盗走骨板与归墟之眼！身影如鬼魅般遁入通往谷外的密道。

渊离的反应（闪回视角）： 秘殿内，渊离察觉异动，蓦然回首，只捕捉到离川消失在密道口的残影，以及地上碎裂的替身蛊虫。他并未暴怒，兜帽下唇角反勾起冰冷嘲弄的弧度，如同观看一场预知的闹剧。“无知蝼蚁…鬼母真容岂是凡俗可知？窃得皮毛，不过自掘坟墓。真正的钥匙…始终握于本王掌中。” 低语声充满掌控一切的漠然。他根本不在乎离川带走之物，因离川全然不知“鬼母”为何物，那窃取的祭仪注定徒劳无功，甚或反噬己身。

（闪回结束）

“呵…” 渊离思绪拉回现实，一声轻笑在幽洞中荡开，意味难明。“离川…那个愚蠢的画皮匠…耗尽心力在江南拼凑窃取的皮毛仪式，妄图染指鬼母之力…殊不知，他搭建的祭坛，不过是本王宏图伟业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他枯瘦的手掌猛地按在黑曜石瓮罐上！嗡——

罐体震颤瞬间加剧，内部那点幽绿光芒陡然爆发出刺目的邪光！石盆中的粘稠药浆也随之剧烈沸腾！

“数十年布局，万蛊血饲…鬼母降生的‘巢’与‘引’已臻至完美。” 渊离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如今，这最后的‘钥匙’——归墟之眼残片近在咫尺！本王不必再空等五年！它蕴含的混沌之力，将洞穿两界壁垒，加速‘她’的苏醒与降临！ 届时，南疆…乃至整个天下，都将匍匐于鬼母的无上神威之下！吾之祭祀，只待这临门一脚！而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狂傲，“将成为这天下唯一的王！”

诡雷黑袍下的身躯因激动而剧烈颤抖：“蛊王圣明！万蛊血饲，终迎真主！”

“对了，” 渊离忽然问道，声音恢复低沉，“圣女…近来如何？”

“回禀蛊王，” 诡雷恭敬回答，“圣女殿下仍在南疆各部落游历。”

“派人去催，” 渊离的声音不容置疑，“让她速归。南疆…就要乱了。”

“是！” 诡雷领命，身影缓缓退入洞窟更深处的阴影。

江南·天云惊变

就在渊离于落神谷深处为即将到手的归墟残片与鬼母降临而振奋的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江南，天云门那云雾缭绕、宛若仙境的掌门静室内，气氛却凝重如铁。

掌门慕青云，这位素来以沉稳儒雅着称的宗师，此刻面沉似水，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手中紧攥着一枚刚由信隼送达、通体漆黑的玄铁密令。密令无署，唯有以特殊药水显现的一行触目惊心血字：

＞ “鬼母将临，巢动南疆，浩劫在即。令嫒及孤穆之，危如累卵。”

“鬼母…渊离！” 慕青云眼中爆射出震惊与骇然的精光！这三个词所代表的恐怖含义，足以令知晓古老秘辛者魂飞魄散！他瞬间想到了正在南疆查案的女儿慕婉儿，以及与她同行的孤穆之！

婉儿！穆之！

巨大的危机感如冰海怒涛瞬间将他吞没！朝廷纷争、门派俗务，此刻皆成浮云！

“铛——！！！”

慕青云猛地一掌拍在静室中央的青铜古磬上！清越而急促的磬声撕裂云雾，响彻天云峰巅！

“传令！” 慕青云的声音如同九天龙吟，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与紧迫，“所有内门长老、执法堂精锐弟子，一炷香内，山门集结！随本座——火速驰援南疆！”

仙山云雾被这突如其来的凛冽杀气搅动。天云门这台沉寂的庞然巨物，因掌门千金的安危与一则惊天预警，轰然启动！森然剑锋，直指那片正被深渊般黑暗笼罩的——十万大山！落神谷的诡谲阴影与天云门的凛冽剑光，即将在南疆这片命运交织之地，碰撞出决定乾坤的火花！

林间·圣女行程

与此同时，在十万大山另一处阳光斑驳的葱郁林间。

“尤拉，我们下一站去哪里呀？” 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说话的少女渊彩，落神谷圣女，正赤足轻点溪边卵石，指尖逗弄着一只色彩斑斓的凤蝶。她容颜明媚，眼神清澈，与落神谷的阴森格格不入。

她身旁，一位身着简洁苗装、气息沉静如渊的老妪尤拉，微微躬身，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引：“殿下，该启程前往黔陵了，据说有祭祖大典，热闹的很！“千面傩舞”仪式。” 她的目光投向西南方层叠的山峦，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