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68章 京都城的暗流

初升的朝阳驱散了最后一缕硝烟，将温暖的金辉洒在满目疮痍的京都。街道上，残垣断壁间，幸存的民众开始小心翼翼地清理废墟，搬运瓦砾，空气中弥漫着焦土、血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希望”的气息。织田裕二以“监国”和“救世主”的名义，迅速发布了一系列重建政令，调集物资，组织人力。二条城的旗本武士在街道上巡逻，维持着一种脆弱的秩序，同时也将织田家的影响力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御医所内的气氛依旧凝重，但比起昨夜的绝望，多了一丝紧绷的希望。樱木雪已经连续奋战了整整一夜，那双清冷的眸子布满了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影，但她的动作依旧稳定、精准。东野稷的生命体征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奇迹般地没有熄灭。他的左臂被樱木雪以惊人的技巧和毅力完成了接骨和固定，身上几处致命的贯穿伤也被缝合止血，敷上了她特制的、带着清苦药香的药膏。此刻，樱木雪正以银针渡气，小心翼翼地刺激着东野稷几近枯竭的心脉，额角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婉儿同样疲惫不堪，却强撑着守在旁边，按照樱木雪的指示，不断用温热的药汤擦拭东野稷的身体，保持体温，监测他细微的生命变化。她的目光不时扫过樱木雪专注到极致的侧脸，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佩和担忧。稷哥哥的命，是雪姐姐从阎王手里硬生生抢回来的。这份守护，沉重而坚定。

“暂时…稳住了。”樱木雪终于收回银针，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婉儿立刻上前扶住她：“雪姐姐！你…”

“我没事。”樱木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她轻轻推开婉儿的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东野稷苍白的脸，“接下来十二个时辰是关键，不能离人。婉儿，你守在这里，有任何变化，立刻叫我。”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

“是！”婉儿用力点头，眼神坚定。看着樱木雪摇摇晃晃地走向一旁临时铺就的草席，几乎是瘫倒下去，婉儿心中一阵酸涩。她拿起干净的布巾，沾湿温水，小心翼翼地继续为东野稷擦拭脸颊和手臂，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最易碎的珍宝。

在靠近西墙残骸、临时搭建起的一片巨大难民安置点里，穆之正焦头烂额地指挥着香川奉行所的残存人手和招募来的民夫分发粥粮和御寒衣物。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香气、汗味和淡淡的哀伤。织田裕二派来的“协助者”依旧如影随形，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就在这时，一阵小小的骚动从安置点边缘传来。几名民夫抬着一个浑身是血和泥污、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跑了过来。“大人！大人！我们在城墙根下的死人堆里发现的！还有气！”

穆之立刻上前，当看清那张被血污覆盖、却依稀可辨的年轻脸庞时，他瞳孔骤缩——是东野轩！他急忙蹲下身检查，东野轩的伤势极其惨烈，多处深可见骨，尤其是肋下的伤口，虽然被简单的布条勒住，但仍在渗血，人已经深度昏迷，气息微弱。

“快！抬到御医所去！找樱木雪！”穆之立刻下令，心提到了嗓子眼。轩小子竟然活着回来了！他经历了什么？

“大人，御医所人满为患，恐怕…”旁边一个织田派来的“协助者”面露难色。

“我说抬去御医所！”穆之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一股平时罕有的威压骤然爆发，竟让那“协助者”一时噤声。他顾不得许多，亲自指挥着人将东野轩小心抬起，快步向御医所方向赶去。监视者对视一眼，也只得紧紧跟上。

当东野轩被紧急送入御医所时，婉儿正守在昏迷的东野稷床边。看到又一副血肉模糊的担架，尤其是认出是东野轩时，婉儿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惊呼出声。

樱木雪闻讯立刻挣扎着起身，强打精神查看。她迅速判断东野轩伤势虽重，但比东野稷当时情况稍好，至少没有立刻致命的贯穿伤。她果断指挥：“婉儿！这边！清理伤口，准备缝合工具！金疮药！” 她的声音虽然疲惫，却依旧带着掌控全局的力量。

婉儿立刻收敛心神，压下对轩哥哥的担忧，迅速投入抢救。她熟练地剪开东野轩破烂的衣物，用烈酒擦拭他身上的血污和泥土，露出狰狞的伤口。她的动作专业而轻柔，但当她的手触碰到东野轩冰冷而伤痕累累的皮肤时，指尖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不同于对稷哥哥那种带着敬意的守护，面对东野轩，一种陌生的、带着刺痛的心疼感悄然滋生。

樱木雪手法利落地处理着最深的肋下伤口，缝合、止血、敷药。婉儿在一旁递送器械，配合默契。就在樱木雪处理完一处较深的伤口，婉儿俯身准备清理下一处时，昏迷中的东野轩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手指微微蜷缩，竟恰好抓住了婉儿正在给他擦拭手臂的手腕！

婉儿浑身一僵！那触感冰冷而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和伤痕的粗糙感。一股热气瞬间涌上她的脸颊，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婉儿？”樱木雪察觉到她的停顿，抬眼看了一下，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按住他，这里需要缝针。”

“啊？哦…是！”婉儿猛地回过神，脸更红了，慌忙用另一只手按住东野轩的手臂，将被抓住的手腕轻轻、却坚定地抽了出来。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留在腕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悸动。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伤口，只是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带着桀骜不驯轮廓的脸庞。

在樱木雪和婉儿的全力救治下，东野轩的伤势也暂时稳定下来，被安置在东野稷旁边的草席上。御医所内依旧忙碌，但两个最重要的人都保住了性命，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孤穆之站在两个昏迷的年轻人中间，看着他们惨烈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注意到东野轩即使在昏迷中，一只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按在胸口的位置，仿佛护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他心中一动，但碍于旁边监视者的目光，没有立刻动作。

阿月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在孤穆之身边，递给他一个水囊和一小包干粮，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吃一点。我盯着，暂时安全。” 她的目光扫过东野轩紧捂的胸口，又看向孤穆之，传递着无声的询问。

孤穆之接过水囊，借着喝水的动作，极轻微地摇了下头，示意现在不是时机。他低声快速道：“东野轩应该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等他醒来。你留意外围，特别是织田那边对这里的动静。” 阿月无声颔首，身影再次融入御医所忙碌的人影中。

婉儿端着一盆清水走过来，准备给东野稷和东野轩擦拭。她看到穆之，轻声问道：“师兄，您也歇歇吧？这里有我和雪姐姐。”

孤穆之看着婉儿疲惫却依旧清澈的眼睛，心中微暖：“辛苦你们了。” 他的目光扫过东野轩，又落到婉儿身上，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温和道：“这小子命硬，会醒的。”

婉儿的脸颊又有些微红，轻轻“嗯”了一声，蹲下身，开始仔细地为东野轩擦拭脸颊。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昏迷中的东野轩似乎感受到了这份温柔，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二条城内，织田裕二听着心腹关于东野稷和东野轩双双被救回、目前昏迷的消息，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命真大。”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听不出情绪。“盯紧御医所，尤其是那个孤穆之和那个阿月。东野轩一定不能让他醒过来。另外，重建事宜要加快，让德康枫多出点力，别让他闲着。”

“是！”

而在邀月楼的暗室，织田隆三听着兔娘关于御医所情况的回报。

“哦？看来二哥要头疼了？”他晃着酒杯，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有意思。东野轩那小子，命大！应该是带了什么重要情报回来？兔娘，看来我们也不能闲着了！”

他饮尽杯中酒，笑容更深：“水，越浑才越好玩。英雄？呵，我看这京都的英雄，也该换人做做了。”

京都的重建在废墟上艰难起步，生命的韧性在伤痛中顽强生长。医所里，是无声的守护与悄然萌动的情愫；暗影中，是无声的守望与步步惊心的探查；而权力的中心，新的棋局已然布下。东野兄弟的苏醒，将成为打破表面平静、引爆所有暗流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