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37章 诅咒假面的冷笑八

河神祠，位于香川城西内河下游一处相对僻静的河湾旁。祠庙不大，香火早已冷落，红漆剥落，瓦当残缺，荒草在石缝间顽强生长。庙后紧邻着浑浊的河水，一座歪斜的木栈桥伸入水中，几艘废弃的破旧小舟半沉半浮地靠在岸边。这里白天都少有人至，入夜后更是阴森荒凉。

酉时将至（下午5点），夕阳的余晖将河水染成暗金色，也给破败的河神祠镀上了一层诡谲的光晕。

奉行所的包围网早已悄无声息地撒开。精锐的武士们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潜伏在河神祠周围的树林、荒草丛、以及河对岸的芦苇荡中。弓箭手占据了祠庙附近几处制高点，箭头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寒光。通往河神祠的几条小径也被暗中封锁。整片区域，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只待猎物入彀。

东野稷一身深色劲装，如同雕像般隐在河神祠正门对面一株茂密的老槐树阴影里。“霜切”长刀并未出鞘，但那凛冽的杀气已内敛到极致。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紧紧锁住河神祠那扇紧闭的、布满蛛网的后窗——那是老顺头潦草字迹中提到的关键位置。

穆之则被安排在稍远处、靠近栈桥方向的一处隐蔽土坡后。这里视野开阔，能同时观察祠庙后窗和栈桥水域的情况。他虽无武力，但心思缜密，观察力极强，是东野稷布控的重要“眼睛”。德康枫坐镇外围指挥，随时准备调动支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酉时一刻（5:15）… 酉时二刻（5:30）… 空气仿佛凝固，只有河水汩汩流淌的声音和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潜伏的武士们屏息凝神，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点。

酉时三刻（5:45）！

就在指针划过预定时刻的瞬间——

“哗啦！”

一声轻微的水响从栈桥方向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栈桥下浑浊的水面，无声无息地冒出一串细密的气泡！紧接着，一个湿漉漉的、穿着深灰色紧身水靠的瘦小身影，如同水鬼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栈桥边缘！

斗笠！宽檐斗笠压得极低，完全遮住了面容！左手…赫然提着一个用黑布蒙着的方形提篮！

正是那个在“机关李”小屋出现过的神秘人！

神秘人动作极其敏捷，如同狸猫般伏低身体，警惕地四下张望。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周围潜伏的无数眼睛，确认无异常后，迅速而轻巧地离开栈桥，弓着腰，贴着荒草丛生的地面，悄无声息地向河神祠的后窗方向潜行！

东野稷眼中寒光爆射！手缓缓抬起，只待那人再靠近祠庙几步，进入最佳包围圈，便下令擒拿！

穆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紧紧盯着那鬼魅般的身影，同时不忘扫视祠庙周围和水面，防备可能存在的接应或陷阱。

神秘人距离后窗越来越近，不足十步了！

就在东野稷的手即将挥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河神祠残破的屋顶方向激射而出！目标并非神秘人，而是直射祠庙后窗下方、靠近水边的一处茂密草丛！

“噗！”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中！

紧接着，“轰！”一声闷响！那处草丛猛地爆开一团刺鼻的、灰白色的浓烟！烟雾迅速弥漫扩散，瞬间将祠庙后窗附近区域笼罩！

“小心！是障眼烟幕！”穆之失声提醒！

突如其来的烟雾不仅遮蔽了视线，更干扰了弓箭手的瞄准！

烟雾中，那神秘人的身影猛地一顿，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他反应极快，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靠近后窗的计划，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左手一扬，将那个黑布提篮狠狠砸向烟雾中心！

“砰！”提篮落地，似乎碎裂开来，里面并没有预想中的重要物品，反而滚出几块石头和一些破布烂絮！

“是假的！声东击西！”东野稷瞬间明白！对方早有防备！屋顶还有埋伏！

“拿下屋顶！”东野稷厉喝出声，同时身形已如闪电般从藏身处暴起，“霜切”出鞘，带着刺骨寒意，直扑烟雾中急退的神秘人！

“行动！”德康枫的命令也几乎同时响起！

潜伏的武士们如同猛虎出闸，从四面八方扑向烟雾区域和河神祠屋顶！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屋顶方向！

屋顶上传来一声短促的闷哼和瓦片碎裂声，显然有人中箭或被打落！但烟雾弥漫，视线受阻，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那神秘人借着烟雾和混乱的掩护，身形异常滑溜，竟在武士们合围的缝隙中，如同游鱼般左冲右突，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东野稷凌厉的一刀！他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几个闪身就冲到了栈桥边！

“拦住他！他要下水！”穆之在土坡后看得真切，急声大喊！

栈桥边的武士立刻挺刀拦截！但那神秘人速度更快，他猛地一个矮身，如同没有骨头般从刀锋下滑过，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寒光闪现——是一柄淬毒的短匕！直刺武士小腹！

武士大惊，急忙闪避！就这一瞬的空隙，神秘人已冲到栈桥边缘，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噗通！”水花四溅！身影瞬间没入浑浊的河水中！

“放箭！”岸上的武士怒吼，箭矢如雨点般射入水中，却只激起一片涟漪。

东野稷冲到栈桥边，看着迅速恢复平静、只留下圈圈波纹的水面，脸色铁青。对方水性极佳，又穿着鱼皮水靠，潜入这浑浊湍急的内河，如同龙归大海，再想抓捕难如登天！

“追！沿河两岸上下游严密搜索！封锁所有可能上岸的码头和浅滩！”德康枫的命令带着震怒。

武士们立刻分头行动。有水性好的武士也脱去外衣，跳入河中搜索，但河水浑浊，能见度极低，希望渺茫。

穆之跑了过来，看着水面，眉头紧锁：“屋顶那个放烟雾的人呢？”

“抓到一个！”一名武士拖着一个肩膀中箭、穿着黑色夜行衣、同样身形瘦小的身影走了过来。那人蒙着脸，眼神凶狠，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东野稷上前，一把扯下他的蒙面巾——一张陌生的、带着戾气的年轻面孔。

“说！同伙是谁？老顺头在哪？”东野稷声音冰冷如刀。

黑衣人啐出一口血沫，狞笑道：“呸！休想…啊！”

他话未说完，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眼神迅速涣散，竟在数息间气绝身亡！

“齿藏毒囊！死士！”穆之倒吸一口凉气。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穆之的目光却落在了神秘人最后丢弃的那个假提篮上，以及被砸开的草丛里。

“东野兄，看那里！”穆之指向提篮碎裂处旁边的草丛。在散落的破布和石头旁，似乎有一小片被砸扁的、颜色深暗的东西。

东野稷上前，用刀尖小心挑起。那是一小片…被压扁的、晒干的河苔藓？上面似乎还粘着一点极细微的、深灰色的…鱼皮碎片？

与此同时，在河神祠后窗下方，被烟雾弹炸开的草丛泥土里，一名眼尖的武士发现了一点异常——泥土中似乎掩埋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深蓝色的布料！

“大人！这里有东西！”武士喊道。

东野稷和穆之立刻过去。武士小心地扒开泥土，挖出的东西让众人心头一沉！

那是一个被草草掩埋的、沾满泥污的深蓝色布包袱！打开包袱，里面赫然是一套沾有暗褐色血迹的粗布衣服，衣服口袋里，还塞着一把沾有同样血迹的小巧、锋利的剥皮刀！

“是老顺头！这是他遇害时穿的衣服和工具！”穆之声音沉重。凶手果然在这里灭了口，并埋尸（或弃尸）灭迹！那神秘人前来，或许是为了确认老顺头已死，或许是为了取走老顺头可能藏匿的某样东西，却中了埋伏！

虽然未能当场擒获水靠神秘人，但抓住了放烟的同伙（虽已死），发现了老顺头的遗物，更关键的是，找到了那片粘有鱼皮碎片的特殊河苔藓！

穆之拿起那片苔藓，凑近鼻端闻了闻，除了泥土和河水的腥气，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特殊水藻的腥甜气息？这气息，与之前在“机关李”后院发现的、粘在藤蔓上的深绿色粘稠物散发的气味，隐隐吻合！

“特殊的河苔藓…粘着凶手水靠的碎片…还有这水藻气息…”穆之眼中精光闪烁，“东野兄，凶手的水靠被栈桥木刺或水底杂物刮破了！这片苔藓很可能是在他下水处附近粘上的！这特殊的水藻气味…或许能帮我们锁定他藏身的水域范围！”

柳暗花明！虽然凶顽逃脱，但新的线索——那片粘着鱼皮碎片、带着特殊水藻气息的河苔藓，如同黑暗中的微光，再次为追捕指明了方向！香川城的内河网，将成为下一片追猎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