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35章 诅咒假面的冷笑六

“机关李”小屋的惨状和凶手留下的新线索，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香川奉行所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德康枫脸色铁青，下令全城戒严，严查所有携带提篮、身形瘦小、身上可能沾有药味或铁锈味的人员。尤其是城西柳条巷附近区域，被奉行武士围得水泄不通，进行地毯式搜索。然而，那个斗笠魅影如同人间蒸发，带着神秘提篮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查凶手暂时陷入僵局，但遗留的线索却至关重要。东野稷和穆之带着关键证物——那个沾血的狐狸面具、从面具上小心刮下的微量深褐色污渍样本、以及后院发现的布料碎片，迅速返回奉行所。最重要的，是那包在“机关李”工作台角落发现的、用油纸包着的可疑粉末！

奉行所内，灯火通明。仵作正在连夜验尸，试图从“机关李”的尸体上找到更多线索。而东野稷和穆之则与奉行所内经验最丰富的药师一起，围在那包粉末前。

粉末呈灰白色，质地细腻，凑近闻，有股极其淡雅的、类似檀香混合着某种不知名草药的清冽香气。这香气，与狐狸面具内侧残留的、以及东野稷在面具上嗅到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如出一辙！

“此物…非寻常药物。”老药师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揉，又用银针试探，甚至取了一点溶于清水观察，“无毒，亦非剧毒。遇水…似乎并无明显变化。”他皱起眉头，又取了一点放在特制的小炭炉上烘烤。

粉末受热，颜色微微变深，那股清冽的香气骤然变得浓郁起来，甚至带上了点甜腻的暖意，在密闭的房间里弥漫开。

“嗯…”穆之吸入一口这变浓的香气，眉头微蹙，“这味道…有点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东野稷也凝神分辨着：“遇热则香浓…这特性，与吉田茂房间那些受潮纸面具的‘活动’似乎难以直接关联。” 老药师也点头，常规的检测手段似乎无法确定这粉末的具体用途。

“或许…”穆之沉吟道，“它的作用并非物理性的膨胀或粘合，而是…作用于人？” 他想起自己之前的推测——凶手可能利用致幻或扰乱心智的药物，配合环境制造恐慌幻象。“此香遇热浓郁，若在密闭空间点燃，被人吸入…”

这个想法让众人心头一凛。若此物真有致幻或强烈干扰神智的效果，配合吉田茂卧房内那满室诡异面具的环境、以及凶手刻意制造的声响或光影，完全有可能让吉田茂在极短时间内陷入无法自拔的恐怖幻境，丧失抵抗能力！

“立刻提审吉田府所有下人！”德康枫当机立断，“重点询问昨夜死者卧房附近，是否闻到过类似香气？尤其是案发时间段前后！”

命令下达。同时，对粉末的进一步分析也在紧张进行。然而，奉行所的药师对这种奇特的粉末似乎束手无策，无法确定其确切成分和效果。

---

**东野别院：暖灯药香**

当东野稷和穆之带着一身疲惫和案件的凝重气息回到别院时，已是深夜。别院内却依旧亮着温暖的灯火，驱散了夜色的寒凉。

药庐里，炉火未熄，瓦罐里咕嘟咕嘟炖着安神的药茶，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药草香气。婉儿正守在小火炉旁，借着灯光翻阅樱木雪留下的医书笔记，小脸上满是专注。阿月陪在她身边，帮着整理晒干的药材，动作轻柔。

樱木雪和东野稷（东野稷回来前）则在对弈。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氛宁静。只有“隼”独自坐在廊下阴影里，望着星空，沉默依旧，但紧锁的眉头似乎因这院中的安宁而舒展了些许。

听到脚步声，婉儿第一个抬起头，看到东野稷和穆之，立刻放下书本站了起来，眼中带着关切：“大人！穆之师兄！你们回来了！案子…有进展吗？”阿月也紧张地看过来。

樱木雪落下一子，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询问。

东野稷简单地将今日发现——机关李被杀、可疑斗笠人、以及那包奇特药粉的情况说了一遍，略去了过于血腥的细节。当提到那药粉遇热散发奇异香气，且可能与致幻有关时，婉儿和阿月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

“致幻的药粉？配合满屋子的面具…”阿月想象着那场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往穆之身边靠了靠。穆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樱木雪秀眉微蹙：“遇热则香浓…灰白色粉末…清冽中带暖甜…”她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什么。

婉儿则听得格外认真，小脸上满是思索。当听到奉行所药师无法分析出药粉成分时，她眼睛一亮，鼓起勇气道：“大人，穆之师兄！那个…那个药粉，能让我看看吗？或许…或许雪姬大人的笔记里，或者我以前看过的偏方里，有类似的记载？”

东野稷和穆之对视一眼。婉儿在药理上的天赋和敏锐，他们是深知的。“夜樱紫”事件中，正是她临危不惧，调配出了逆转生死的解药。或许…她真能看出些什么？

东野稷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正是那可疑药粉的样本。“小心些，虽无毒，但效果不明。”他郑重地递给婉儿。

婉儿如同接过珍宝，小心翼翼地捧着，走到灯下。她先用鼻子仔细嗅闻，小脸上满是专注，接着取了一丁点粉末在指尖捻开，观察质地，又取了一点溶于温水，观察其溶解度和水色变化。

“遇水…无变化，无沉淀…”婉儿喃喃自语，然后她眼睛一亮，看向药炉，“穆之师兄，能借我一点你的内息，稍稍温热一下它吗？一点点就好！”

穆之会意，伸出食指，指尖凝聚一丝极其微弱柔和的内息热力，靠近婉儿掌心托着的那一小撮粉末。

粉末受热，颜色果然微微加深，那股清冽中带着暖甜的奇异香气再次弥漫开来，比在奉行所时更加清晰可辨！

婉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着这香气中的每一丝细微差别。她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似乎在脑海中飞速检索着樱木雪教导过的知识和她自己看过的无数药典偏方。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恍然大悟的光芒！

“是它！是‘**蜃楼香**’！”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确认。

“‘蜃楼香’？”众人皆是一愣。

“对！”婉儿用力点头，语速飞快地解释，“我在雪姬大人一本非常古老的、关于西域奇药异闻的残卷里看到过记载！此物并非产自中原或东瀛，而是西域一种极其罕见的、寄生在沙漠枯骨上的‘幻心草’花粉所制！本身无毒，但香气遇热则浓，一旦被吸入，会强烈干扰人的神智，放大内心的恐惧，并让人眼前产生与心中恐惧相关的、极其逼真的幻象！持续时间不长，但对毫无防备、或本就心怀恐惧的人来说，足以致命！”

她顿了顿，指向那粉末：“书上说，此物色泽灰白，遇水不溶，遇热则香浓，气味初闻清冽，细嗅有暖甜尾韵，与这粉末特征完全吻合！吉田茂本就身处满室诡异面具的环境，心中若稍有不安，再被这‘蜃楼香’的香气一激…他看到的，恐怕就是那些面具‘活’过来扑向他的恐怖幻象！凶手根本无需真正让面具活动，只需点燃或加热此香，就能让吉田茂自己吓破胆，在极度惊恐中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扼杀！”

婉儿的分析如同拨云见日，瞬间解开了“活面具”之谜的核心！不是鬼神，不是物理机关，而是利用奇特的药物和心理战术，制造了最致命的恐惧幻境！

樱木雪眼中也流露出赞许：“婉儿所言不错。‘蜃楼香’…我亦有耳闻，此物在西域也属禁忌，极难获取。凶手竟能弄到此物…来历绝不简单。”

东野稷和穆之精神大振！婉儿的关键发现，不仅解释了吉田茂死前的惊恐，更将凶手的特征进一步锁定——能获取西域奇药“蜃楼香”，心思歹毒，善于利用环境和心理弱点！

“如此一来，机关李被杀的原因也清晰了。”穆之眼中寒光一闪，“他很可能不仅制作了那个作为信物或机关的铜鸟，还曾为凶手提供过某种特殊的加热器具，或者…他本身就知晓‘蜃楼香’的用法，甚至参与了部分计划！凶手为灭口，才抢先一步杀了他！那个提篮里装的，很可能就是机关李制作的、用于加热或扩散‘蜃楼香’的专用工具！”

案件的核心诡计在婉儿的慧眼下被彻底揭露。药炉的微火映照着婉儿兴奋而认真的小脸，也照亮了案情的迷雾。香川城“诅咒假面”的冷笑背后，隐藏的是一股来自西域的致命暗香，和一个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的亡命之徒！追捕的网，在暗香浮动的夜色中，再次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