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仿佛瞬间点亮了周维。
他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眼睛“噌”地亮了起来,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人也精神抖擞地坐直了,开始滔滔不绝地描绘:“长相嘛,过得去,看着顺眼就行!最要紧的是身子骨!”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得像这样,结实点,健朗点!别风一吹就倒,最好能陪我骑马打猎,跑上几里路都不带喘的!要是还能与我兴趣相投,那就更完美了!比如也喜欢点拳脚功夫,或者能看懂我收集的那些兵器图谱,再不济,能陪我痛痛快快吃顿饭,别像那些小姐似的,吃两口就饱了,看着都憋屈!”
林淡听着周维的“择偶宣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最后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在周维结实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眼中满是找到知己的感慨:“哈哈哈!好!说得好!周兄,难怪你我二人自幼情同手足,志趣相投!原来在这终身大事的喜好上,竟也如此契合!”
“贤侄你?”周知府被林淡这突如其来的大笑和认同惊得一愣,捻胡须的手都顿住了。他看向林淡,这位向来沉稳有度的状元郎,此刻眼中闪烁的光芒竟与自家那混小子如出一辙?
林淡收敛了些许笑意,但眼中的真诚和坦然未减分毫。
他转向周知府,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瞒伯父,小侄之所以欣然接受圣上赐婚,与东平郡王家的小姐结缘,其中一个重要缘由,正是因为江小姐身体康健,弓马娴熟,性情爽利,绝非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动辄伤春悲秋的柔弱闺秀。”
他顿了顿,补充道,“能与一位精神饱满、活力充沛的伴侣共度一生,岂不胜过日日担忧其身体、拘泥于闺阁方寸?”
“真的?!”周维像是找到了最有力的同盟和证据,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幸好马车空间有限限制了他的动作。
他双眼放光,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一把抓住林淡的胳膊,热切地请求道:“林兄!好兄弟!既是如此,那……那能让我见见嫂子吗?就一面!我太好奇了!什么样的奇女子能让你如此欣赏?让我也开开眼!”他语气里充满了纯粹的仰慕和好奇。
周知府刚想再次呵斥儿子这不知礼数、唐突女眷的要求,简直是胡闹到家了!然而,他呵斥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林淡带着温和笑意,毫不犹豫地应承道:“自然可以。江小姐并非寻常拘泥闺阁之人,性情豁达。待安顿下来,寻个合适的机会,我引荐你们认识便是。”
“贤——侄!”周知府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无奈地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深深叹息,语气充满了无力感,“你……你怎么也跟着这孽障胡闹起来了!”
他简直无法理解,这状元郎怎么也被自家的浑小子带偏了!让外男见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还是郡王府的小姐?这要是传出去……周知府已经不敢想下去了,只觉得一阵头疼。
车厢内,一边是周维兴奋得摩拳擦掌、连连称谢,一边是林淡淡定自若的微笑,只剩下周知府一人风中凌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世风日下”,以及年轻人想法之“离经叛道”。
林淡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阻碍。江挽澜十天里有九天半,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装扮,林府从上到下都称她一句“江公子”。
更何况,她现在人就在林家的别院里住着,他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去,怕是日头还没西沉,就能在府中看到她了。
林淡这么积极主要是:他想给周维做媒。
同窗数载,林淡对周家知根知底。今日周维描述的喜好,不由得就让林淡脑海中浮现了江挽澜的样子,她眉宇间那份肖似其父东平郡王的疏朗英气是藏不住的。她那妹妹,若也承袭了郡王爷的气质,不正对周维的胃口么?
唯一需要掂量的,就是出身。一个郡王府的庶出小姐,配周家这样的新晋官宦之家,不知……周知府和那位颇为讲究的知府夫人,能不能接受一个庶女做儿媳妇。
用过午饭,周家父子从苏州带来的行李也陆续运抵。周维是个急性子,行李刚落地,他立刻像寻宝似的扑过去翻找,嘴里还念叨着:“我给林兄带了礼物的!”说完,他风风火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堆叠的箱笼后面。
林淡看着周维的背影,摇头失笑。他正好借这空隙,探探周知府的口风,婚姻大事,终究绕不开父母之命。
林淡引着周知府走到临窗的紫檀木桌旁坐下,窗外是几竿翠竹,投下斑驳的凉意。他亲自为周知府续了杯茶,斟酌着开口:“伯父,侄儿这倒有一人,瞧着……或许有些符合周兄的眼缘。只是……”他顿了顿,抬眼观察周知府的神色,“出身上,略差了一些。”
周知府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神。
他对林淡是欣赏且信任的,这孩子年纪虽轻,但行事稳重,心思缜密,远超同龄人。他能主动提起,想必是认真考量过,觉得那人确实配得上自家那混小子。
周知府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差一些’,又差在何处?”
“东平郡王府上的三小姐,”林淡清晰地说道,目光坦然地迎向周知府,“只是……是庶出。”
“郡王府?”周知府眼睛微微睁大,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化为一丝不确定的沉吟,“这……贤侄,郡王府的门楣何其高,即便是庶出的小姐……我家这个混小子,怕是入不了郡王爷的眼吧?”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自谦。
林淡敏锐地捕捉到了周知府那一闪而过的精光,心中微定,追问道:“伯父不介意这三小姐是庶出之身吗?”这才是关键。
“嗐!贤侄多虑了!”周知府立刻摆手,脸上露出一种“你太见外了”的爽朗笑容,语气也热切了几分,“以我周家的门第,能求娶到郡王府的小姐,这已是祖坟冒青烟,实实在在的高攀了!何来介意之说?”
他周某人能从一介寒门走到今日苏州知府的位置,靠的就是这份审时度势的清醒。郡王府的庶出小姐?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贵女!这门亲事若成,他儿子的岳丈就是东平郡王!这是何等强大的靠山?
周知府心思电转:即便郡王爷碍于身份或庶出之故,不会明着为女婿铺路,但只要这层翁婿关系在,苏州地面上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豪强富户,在跟他这个知府打交道时,就得掂量掂量。他的政令推行起来,阻力定会小上许多。光是“知府公子的岳家是东平郡王府”这名头,就能让不少宵小之徒退避三舍,让他在这富庶之地坐得更稳。
更重要的是……周知府的目光下意识瞟向窗外,仿佛能穿透回廊,看到那个正埋头翻箱倒柜的儿子。他心中最深处那点忧虑被触及:自己总有老去的一天。周维虽有些才华,但性情跳脱,心思不够深沉。若能有郡王府这么个岳家,再加上林家这门姻亲……
只要林淡认周维这个连襟,就等于给周维的未来上了双保险。就算自己不在了,儿子有这么一个位高权重、精明强干的姐夫护着,谁能轻易欺负了去?
想到这里,周知府心潮澎湃,几乎要拍案而起。他强自按捺住激动,打定了主意:只要那位三小姐不是品行不端、貌若无盐,他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劝服儿子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这是天赐良缘!
“贤侄,”周知府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满是诚恳,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这门亲事,我这做父亲的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只是……怕就怕郡王爷眼界高,看不上我们这小门小户。再者,你也知道我家那混小子,轴得很,他那性子,要是拧起来……” 周知府摇摇头,一副“儿大不由爹”的无奈模样。
林淡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意。周知府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热切。他端起茶杯,从容道:“伯父放心。此事侄儿既已开口,自然会安排妥当。我想办法寻个由头,让周兄与那位三小姐私下见上一面。若是两人彼此都瞧得上眼,郎情妾意……”
他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郡王爷那边,自有我去分说。侄儿虽不才,在东平郡王面前,倒也能说上几句话。”这完全是林淡在抬高自己身价,他根本没怎么跟东平郡王见过面。再说此时东平郡王在大西北戍边呢,若周维真的看上了,也是要江挽澜出面在郡王妃那边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