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388章 沉默导向的终点

夜晚仅存的几小时一晃而过，我几乎没有怎么入眠。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内心久久无法平静的波澜始终折磨着我，一旦我有半点因疲惫而渐入睡意朦胧之境时，那种好似窒息般憋闷的感觉便会立刻将我唤醒，并让我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栽入到那无尽的痛苦中……

昏沉的头脑让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刺痛的太阳穴也让我的身体如载重负。而直到队员们被一个一个的唤醒，爪子在地面上划拉出的摩擦声让我的眼睛重新睁开时我才知道——动身的时刻又到了……

银牙并没有对我有什么举动，甚至连那双总是保持着锐利的眼睛也在划过我的身体时显得漠然。这让我不禁怀疑，那昨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我的梦境……

我反复地回想着，想将那朦胧之际使我厌烦至极的痛苦回忆又调上心头，在每一处真与假的界限之上进行分析，可不知怎的，那本来被我清晰记得的场景，此刻却变成了数个片段，而我还无法再将它们给拼凑在一起。

“小七大人，您怎么了？”德比西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轻声唤了一声，倒把我给吓了一跳。

“啊，什么事？”或许是心中有些担忧和害怕，我的底气也跟随语气一起向德比西服了软——那本来令我厌恶的对象此刻却好像是能够拯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关键人物。

“银牙大人叫您呢，关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安排……”

“啊？”我心中一惊，身体也随之颤抖了一下。

“大人怎么了，是有什么不适吗？”德比西奇怪地看着我，眼底深处也升起了一股陌生。

“没……没什么……”我胡乱地回应了一句，眼神也迅速地闪躲开，生怕这“聪明”的家伙从中看出一些端倪。这件事目前看来只有银牙一个人知晓，我不会傻到让这个唯他是从的德比西也加入其中。

我扔下满脸疑惑的德比西便向银牙的方向走去——此刻的他正在队伍的外侧蹲坐着冥想，似乎也在等待着我的到来。我盯着他高大宽阔的后背，怯生生靠近的样子却像个犯了错的孩童——可我明明不想在他的面前表现得那么弱小……

我不知道该怎么呼唤这个抓住我软肋的首领，一时间只能尴尬地待在他背后一言不发，等待着他自己发觉我的到来……

“嗯？小七，你来了。”银牙偏过头来缓缓地开口，语气之中倒也没有什么严肃的意味。

“是，刚……德比西来叫我，说你找我有事……”

“狼队有消息了吗？”银牙并未等我把话说完便直接坦然地问道。

“啊？”我愣了一愣，完全没想到银牙竟会问出这个问题，但昨晚亲眼见证了一切的他为什么又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难道那一切真是个梦……

“怎么，还没有消息么？”银牙扭过头来，一脸疑惑地追问道，“合王他们如果归队的话应该会先和你联系吧，昨天晚上也是你和德比西两人放的哨，他们没有派人前来吗？”

银牙这话也突然提醒了我——对啊，昨晚明明德比西也担有一半的放哨责任，可他替换下我的时间又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转过头去望向德比西，只见他正忙着将队员们给一一叫起，并让他们列好队伍准备动身——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问题……

“喂，你在发什么愣？”银牙见我没回答他的问题，便紧跟着喊了一声，“有什么问题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我重新盯回银牙的眼睛，却从中看不到半点的伪装——难道昨晚的一切真的是我的梦境？可倘若昨晚发生的事情都是虚假的话，那合王和他的狼队来到浴火城一事也就是虚假的了，因为那同样是发生在我梦境之中的事情……

“小七！”银牙见我有些恍惚，便伸出爪子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脸，“清醒清醒，你在想什么呢！”

“啊……啊……我……我不知道……昨晚，没……没有人来找我……”银牙笃定的眼神不得不让我否定了一切，甚至连合王和狼队的存在也只能被迫纳入虚假的幻想当中……

银牙停顿了几秒，随后才轻轻将我向队伍的方向推了推：“去吧，等找到了队长他们后你就休息休息吧，看你这状态还怎么参与接下来的行动啊，去，去吧。”

我怅然若失地退回了队伍里，神情茫然，精神恍惚，仿佛连世界观都被刚才的谈话给更改了一般。我反复地回想着昨晚的一切，那清晰的记忆却越发变得模糊，甚至有一瞬间我脑海中合王的印象都开始逐渐消失了——就好像梦醒之后的梦境会逐渐淡忘在记忆中一般……不过我也逐渐开始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那样的话我至少能摆脱银牙的恐怖阴影……

队伍很快便集结完毕了，虽然队员们的伤势得不到太好的处理，但得到了休息的精神状态总归是恢复了一些。

我们必须要在天完全亮之前离开这里，并寻找到下一个人类不会觉察到的藏身之地，然后在那里一直躲到天黑……

银牙来回打量了两遍残破不堪的队伍，此时队员的数量已比刚从苔藻城出来时锐减了三分之二以上，虽然其中的绝大多数是在抵地城的战斗中折损的，但在后续的行动和路途中丢下的队员却同样不在少数——嗜血队从没经历过如此长时间和长距离的征讨，这令人震惊的损失对我们来说也是头一次……

“兄弟们，转移据点，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次了。我们要在新的据点里驻守，并寻找队长大人他们的踪迹。当我们两批队伍合并一处时，大家就可以不再担惊受怕了，有了队长大人的庇护，即使我们身在浴火城中也同样能得到在卫城里一样的安全！”银牙朗声宣布完，随即下令道，“小七领队，德比西领队！带领队伍分开搜寻安全的据点，所有行动以安全为首要条件，我们不能再损失任何一名队员，也不能再引起一点人类的注意。我们是来帮助队长大人他们，而不是来给他们添乱的！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答道。

“好，出发！”

银牙命令即下，队伍也迅速出发。在浴火城中即使放手让这些嗜血队员们休息恐怕大家也是尽可能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怀揣着心惊胆战的心情在极其危险的境地，只要是一个生物就会本能地想要逃离……不过，此番我们的行动却并非是逃避，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算是深入。

银牙一反常态地跟在队伍的最后边，看似殿后的他却总是将自己的身位控制在与队伍相距十五米左右的地方——我偶感好奇地回头张望，却见他似乎正漫不经心地寻找着什么，可当他突然抬起的目光与我交汇时，我却只能心虚地选择避让，以免引起他的注意和怀疑。

天虽然还未大亮，但街道上的人类却已有些熙熙攘攘——这在卫城当中是不会出现的画面，看来浴火城中的人类的作息要早上许多。

这是一点我们新掌握到的情报，不过无妨，我们仍按照前半夜的行动规则行事，将队伍分成若干碎片，三两成群拉开距离地前进，这样即使被路过的人类看到也不会引起注意。

可，这些人类似乎没那么好骗……

我和跟随的三名队员刚向前走出两百来米，侧后方的对街便传来了人类的尖叫声——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一道尖锐的呼喊就像惨叫一般刺耳，在那一瞬间便将在场所有生物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

我头皮一阵发麻，心中却无法相信嗜血队员会主动攻击人类，而直到转头将一切尽收眼底后我仍未看出任何端倪——那是一名人类女性，身材中等，体型匀称，身着厚厚的大衣还提着一只袖珍的提包。她的前方正站着三名表情茫然的嗜血队员，后者们不知所措，似乎也被对方的尖叫给吓得呆在了原地。

女人惊叫一声后随即瘫软在了地上，浑身也似乎因恐惧而止不住地发抖……离她最近的几个人类想要上前施救——无论吓到女人的原因是什么，但眼下任何人都会将一切归罪于站在她前面的这三条狗……

人类的即刻反应也使我们其他几支队伍迅速警觉了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自然不会让人类对我们的队友出手，可公然向他们发起攻击也只会将形势变得火上浇油——眼下我们还没能找到白狼，任何局势上的细小变化都有可能会对他带领的那支队伍造成不可估量的冲击。

“跑！快跑！”

突然一声暴喝传来，我甚至没能听出那是谁的声音，但下意识的语言识别让我至少能明白它不来自于人类。

三名被顶到风口浪尖的嗜血队员立马拔腿便跑，他们不约而同地冲过人类女性的后方，在唯恐避之不及的其他人类的躲闪下，迅速消失在了前方一处街道的拐角之中。

在这片钢铁铸成的森林里，只要转过一个拐角就能获得一片全新的世界，而上一处场景里的危险便很难再追上自己——这是我们在人类世界中奔逃多年所总结出的能适用于绝大多数情况的技巧。当事人优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等风头过去后再由队友前去接应……所以，至少眼下不会有太麻烦的事情了。

可人类似乎是一种睚眦必报的动物，他们并不会因为我们的逃离而放弃对我们的惩罚，尤其是在当事者逃离后，他们的怒火必定会迁移到其他同类的身上，也就是说——接下来该轮到我们执行这个策略了……

对视一瞬后，我们也立即撒开腿开始逃离，在几个纵身之后冲进了另一条相距较远的街道——可当停下来找寻各自的同伴时才发现，我们和其他人已经走散了……

我身旁的队员不到十个，也不知道跟着德比西和银牙身边的有多少，但眼下我却不能下令回头去寻找他们——刚挑动了人类的注意力，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躲避。

“该死的！他们到底把那个人类怎么样了！”我没好气地骂道，“不知道在浴火城中要低调行事吗？我们还没找到队长他们，这样自曝的举动不是在害人吗？”

几名队员气喘吁吁，面对着我愤怒的发泄也不敢说话，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一旁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我。

我自知与他们无关，也不想迁怒，但心中的烦躁却难以压制：“先找地方躲起来，我们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不然就越走越远了！”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带着这些还算幸运的队员沿着眼前的街道继续向前走去，想要在天彻底大亮之前先找到一处容身之所……

新进的道路尤其之长，且视野之中竟不存在明显的拐角，这对正在寻找藏身之处的我们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两边高耸入云的大厦好像两排全副武装的巨石士兵正在站岗放哨，其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我们，跟随的队员也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向前走了约一刻钟，这条完全直线的道路似乎也终于来到了尽头。两旁隔绝光线的高楼逐渐消失，显露出另一片完全陌生的天地来。

“大人，您看。”身后一名队员望着前方说道，“那儿似乎有什么东西。”

我昂起脖子，好让自己的视线能投向更远的地方——在那街道尽头露出的一片非常宽阔、平坦的空地上，确有一根五彩斑斓的“柱子”正立在中央。虽然它的高度远远低于周围层层围绕着的楼房，但那夺人目光的绚丽色彩却在一瞬间便抓住了我的眼球。

“这么严肃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怪诞的东西……”我纳闷地往前缓缓走去，那根“柱子”的全貌便也在我的眼中越发清晰了——它实际上是一座十分陈旧的高塔，从外观上看应该已经没有了人类的居住。已经有些歪斜的塔身被泼上了各色的颜料和油漆，甚至有的还形成了一些独属于人类的团案。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文化”，但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抵触——我似乎感觉到，这座高塔正在“盯”着我……

“尽快离开这儿！”我忽然沉声下令，目光也迅速从高塔上移开——每多看它一秒我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绪似乎都会多上一分，这种不祥之物在我胸膛中造成的影响甚至比之前银牙带来的更加阴翳。

可就当我们刚绕到高塔的侧方时，身旁约二十米的一处地面上的镂空金属盖子便被突然从下方打开——里头探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它无视身旁过路的人类，竟直接对我们说道：“嗜血队的领队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我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他是一只身材非常娇小的黑色小狗，体型恐怕也就只比“鼠三”大上两圈。我下意识地认为这只是一个知晓我身份的流浪族群成员，可他双眼之中透射而出的精光却在明确地说明着他非同寻常的身份。

我没有开口回应他的邀请，而是转过身去重新看向了这座怪异的高塔——只三秒钟后，我心中的一切疑惑都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