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9章 灯塔下的共振深渊

冰冷的强光如同凝固的刑具，死死钉在佐藤修平惨白的脸上，也照亮了墙角少女那毫无生气的轮廓。尘埃在光束中狂乱飞舞，像无数惊慌失措的幽灵。入口处，三道高大的黑色剪影如同地狱的守门人，堵死了唯一的生路。为首者那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死寂：

“观测对象7号，及其共生体‘书库’。放弃抵抗。收容程序进入最终阶段。” 他向前一步，锃亮的皮鞋踩在布满海盐结晶和碎玻璃的混凝土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强光手电的光束纹丝不动，精准地笼罩着修平，也笼罩着他身后蜷缩的少女。“抵抗无意义，只会增加不必要的痛苦。”

修平的身体在强光的炙烤和深入骨髓的寒冷中剧烈颤抖。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缘的困兽，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低喘。背上的少女冰冷依旧，那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都会断绝。他口袋里的书页，以及少女怀中书包里的文库本，在强光的照射和死亡的凝视下，震颤陡然变得尖锐、混乱，如同濒死者的心电图！那冰冷的共鸣感穿透衣物，直刺他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刺痛！它们仿佛在尖叫！

“书……页……在吃……” 少女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破碎的音节如同风中飘散的灰烬，比刚才更加模糊不清。她的眉头痛苦地拧紧，苍白的脸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开始了无法自控的、极其细微的抽搐，仿佛在与体内某种无形的恐怖之物搏斗。

吃？它在吃什么？她的意识？还是别的什么？修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这诡异的呓语，这冰冷的书页震颤，比黑洞洞的枪口更让他毛骨悚然！它们像无形的锁链，将他、少女和这无法理解的“异常”死死捆绑在一起，沉向未知的深渊！

“目标出现异常生理反应！‘源点’共鸣增强！准备非致命性压制！”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宣读判决书。他身后的另一名黑衣人动作迅捷地抬起手臂——那不再是手枪，而是一支造型更加复杂、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黑色装置，枪口正对着修平！

没有时间了！任何思考都是奢侈！求生的本能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对少女处境的疯狂担忧瞬间压倒了恐惧！修平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凶光！他猛地抓起地上散落的一块尖锐的、沾满鸟粪的混凝土碎块，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入口处那三道黑影狠狠砸了过去！同时，他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后弹起，扑向墙角的少女！

“砰！” 混凝土块砸在入口处的金属门框上，碎裂开来，扬起一片灰尘！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绝望的反击虽然毫无准头，却成功吸引了三名黑衣人的一瞬注意！

就是这一瞬！

修平已经扑到了少女身边！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仅凭着在维修车间应对突发危险的本能，一把将少女冰冷轻软的身体再次粗暴地拽起，甩到背上！动作迅猛得甚至扯裂了少女水手服的袖口！然后，他像一头负伤的疯牛，朝着基座内部与入口相对的、最黑暗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堆坍塌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和腐朽的木箱残骸——埋头猛冲过去！

“压制！” 为首者冰冷的命令响起！

“滋——！” 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带着强烈静电感的蓝白色电弧，从那支黑色装置的枪口激射而出！几乎是擦着修平的后背掠过，击打在旁边的混凝土墙壁上，爆开一蓬细小的电火花和焦糊味！

“目标移动！后方有空间！” 一个年轻些的黑衣人声音带着一丝惊愕。

修平背着少女，一头撞进了那堆金属和木头的废墟之中！腐朽的木板在撞击下碎裂，发出刺耳的呻吟！锈蚀的金属管道冰冷硌人！他不管不顾，手脚并用，拼命地向废墟深处、基座最黑暗的底部钻去！灰尘和铁锈的粉末呛得他剧烈咳嗽，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了他的手臂和脸颊，留下火辣辣的伤口！

“嗡——！！！”

就在他钻入废墟深处的刹那！口袋里的《雪国》书页和少女怀中紧贴着他后背的文库本，仿佛被这极致的恐惧和绝境彻底激活！两者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冰冷震颤！这震颤不再是共鸣，更像是……共振！一种撕裂空间般的、高频的嗡鸣！它不再仅仅作用于物理层面，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剧毒的涟漪，猛地扩散开来！

“呃啊！” 紧追在废墟边缘、刚刚将强光手电光束锁定修平背影的那个年轻黑衣人，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他手中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疯狂闪烁、扭曲！原本稳定的光柱变成了无数道在黑暗中乱窜、互相碰撞的诡异光蛇！更恐怖的是，他眼前的景象似乎也随之扭曲、撕裂！他看到修平钻入的废墟深处，那堆锈蚀的管道和腐朽的木板，在闪烁的强光下，竟像活物般蠕动、生长出无数扭曲的、带着铁锈和木刺的黑色触手！它们疯狂地抓向自己！

“不……不可能！污染！是认知污染！” 年轻黑衣人发出惊恐的尖叫，踉跄着后退，手中的手电筒几乎拿捏不住！他看到的景象，与另外两名同伴眼中稳定（虽然混乱）的现实，形成了致命的割裂！

“控制你的视觉！是源点共振干扰！” 为首的黑衣人厉声喝道，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他迅速抬手，按住了年轻同伴持枪的手臂，阻止了他可能因幻觉而导致的误射。“目标‘书库’的异常活性远超预期！小心信息共生体的污染！”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废墟深处，试图穿透那疯狂闪烁的、被无形力量扭曲的光影和弥漫的尘埃。他身边的另一名黑衣人，虽然强光手电光束相对稳定，但脸色也异常难看，似乎在极力抵抗某种无形的压力，额角渗出冷汗。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和僵持中！

“哗啦——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废墟深处传来！伴随着金属扭曲断裂和朽木彻底崩塌的声音！

修平背着少女，竟然撞破了基座底部一处早已被海水侵蚀、又被废墟掩盖的薄弱混凝土墙！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海腥味的海水，瞬间从破口处汹涌灌入！一个通往下方汹涌暗礁和黑色海水的、不规则的洞口赫然出现！

“目标突破基座底部！进入潮间带！快！”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骤变！他没想到这废弃灯塔基座的底部结构已经脆弱至此！更没想到对方竟敢直接跳入下方凶险莫测的礁石区！

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修平的小腿，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抽筋！身后的追兵怒吼逼近！头顶是疯狂闪烁、扭曲的强光和被“共振”污染的混乱视野！前方，是咆哮的黑色大海和嶙峋如怪兽獠牙般的礁石！

没有退路！只有向前！

“抓紧！” 修平嘶吼一声，不知是对背上的少女，还是对自己！他用尽最后一丝燃烧生命般的力量，背着那冰冷轻盈的躯体，朝着那灌入冰冷海水的破口，纵身一跃！

“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被海浪的咆哮吞没！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他们吞噬！巨大的冲击力让修平眼前一黑，咸腥的海水疯狂涌入他的口鼻！背上的少女猛地一沉！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蹬水，拼命地想要浮出水面！混乱中，他感到背上的少女似乎被冰冷的海水激得轻微挣扎了一下！她怀中的文库本，和他口袋里的《雪国》书页，在冰冷的海水中，那共振的嗡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找到了更合适的媒介，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冰冷，如同深海的丧钟，直接在他浸透的颅骨内敲响！

“目标入水！下方礁石区！封锁海岸线！呼叫支援！目标‘书库’活性失控！重复，‘书库’活性失控！污染扩散风险极高！” 灯塔基座破口处，为首的黑衣人对着通讯器发出急促而冰冷的指令，强光手电的光柱徒劳地在下方翻滚的黑色浪涛和狰狞的礁石间扫射。他低头看着手中一个闪烁着剧烈红光的微型探测器，屏幕上代表“源点”反应的波形图疯狂跳动，几乎要撕裂屏幕的边缘。

“绿蚀……开始了……” 他身后，那个年长些、经历过更多异常事件的乌鸦成员，看着下方吞噬了目标的无边黑暗与冰冷怒涛，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的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