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0章 雨幕下的便利店微光

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佐藤修平每一寸皮肤，瞬间抽走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咸腥的海水疯狂涌入鼻腔和口腔，呛得他眼前发黑，肺叶如同被撕裂般灼痛。背上的少女猛地一沉，那轻盈的躯体此刻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一同沉向黑暗的深渊。

“嗡——！”

口袋里的《雪国》书页和紧贴后背的文库本，在冰冷海水的浸泡下，那诡异的共振嗡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被激活的深海生物，发出更加尖锐、更加清晰的鸣响！这声音不再是物理的震颤，更像是直接在他被海水浸泡的颅骨内部震荡，带来一阵阵眩晕和剧痛！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窒息感和剧痛。修平在冰冷刺骨、混乱翻涌的暗流中拼命蹬踹，双手死死箍住背上少女的大腿，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向上挣扎！他不知道方向，只凭着本能和那在脑海中疯狂鸣响的“嗡”声指引，向着感觉中不那么黑暗的地方奋力划去！

冰冷！沉重！窒息！

每一次划水都像在对抗凝固的沥青。意识在极寒和缺氧的边缘模糊、飘散。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瞬间——

“哗啦！”

他的头猛地冲破水面！冰冷咸腥的空气涌入肺腔，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雨水夹杂着海水砸在他的脸上。

暴雨！不知何时，天空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在汹涌的海面上，激起无数混乱的水花，也模糊了远处的视线。

修平环顾四周，心脏狂跳不止。他发现自己正被一股强劲的暗流裹挟着，冲离了那座如同怪兽骸骨般的废弃灯塔基座，正被推向一片陌生的、布满黑色礁石的海岸线。灯塔方向，隐约还能看到几道强光手电的光束在雨幕中徒劳地扫射，但距离已经很远，被密集的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

追兵暂时被暴雨阻隔了！

他不敢停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背着背上依旧毫无声息的少女，在冰冷刺骨的海水和汹涌暗流的拉扯中，艰难地朝着那片陌生的礁石海岸挣扎而去。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和海水，带来一种短暂的、麻木的清醒。

不知挣扎了多久，他的脚终于触到了坚实的、布满湿滑海藻的礁石。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然后彻底脱力，和背上的少女一同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湿滑的礁石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般的腥气。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灌着他们。修平挣扎着翻过身，看向身边的少女。她依旧昏迷着，脸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惨白，嘴唇青紫，身体冰冷得吓人。帆布书包还死死抱在怀里，里面的文库本一角露出来，被雨水打湿。

“喂！醒醒！醒醒啊！” 修平拍打着少女冰冷的脸颊，声音嘶哑而绝望。他再次探向她的脖颈——那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恐惧再次攫住了他！逃出来了，难道要死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吗？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雪国》书页再次发出微弱的嗡鸣，这一次，不再是尖锐的共振，更像是一种……指向？带着一种微弱的、冰冷的牵引感，指向礁石后方不远处——那里，在密集的雨幕中，隐约透出一点……昏黄的、温暖的光？

灯光？！

修平的心脏猛地一跳！求生的希望再次燃起！他挣扎着爬起身，不顾全身的剧痛和冰冷，再次将少女冰冷的身躯背起。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膝盖的擦伤在冰冷雨水的刺激下钻心地疼。他朝着那点微弱的光亮，在湿滑的礁石和泥泞的滩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

那点光亮越来越清晰。不是什么豪华的建筑，而是一间……小小的、亮着“营业中”灯箱的——便利店！

正是深夜时分，便利店的灯光透过被雨水冲刷的玻璃门，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投下温暖而模糊的光晕。门口摆放着几台有些年头的扭蛋机和自动贩卖机，雨水顺着顶棚滴落，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这熟悉的、平凡到极点的景象，在此刻的修平眼中，却如同沙漠中的绿洲，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全感。

他背着少女，踉跄着冲到便利店门口，几乎是撞开了那扇带着风铃的玻璃门。

“叮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欢迎光……临？”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的、有些苍老的女声从收银台后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惊愕的抽气声。“天啊！孩子！你们这是怎么了？！”

收银台后站着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穿着便利店围裙的老奶奶。她看着浑身湿透、泥泞不堪、脸上带着擦伤血迹、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少女的修平，眼睛瞪得老大，睡意瞬间全无。

“救…救救她……” 修平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连同背上的少女一起，缓缓滑倒在便利店干净却冰冷的地板上。他大口喘着气，冰冷的雨水和汗水混合着流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老奶奶惊呼一声，连忙从收银台后绕了出来，动作意外地敏捷。她先是蹲下身，探了探少女的鼻息和脉搏，眉头紧锁。“还有气！很弱！” 她抬头看向修平，“小伙子，你还能动吗？帮我把她扶起来！”

修平咬紧牙关，挣扎着配合老奶奶，将少女小心地扶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少女的头无力地垂下，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上。

“坚持一下！” 老奶奶迅速从柜台下拿出两条干净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厚毛巾，一条裹在少女身上，另一条塞给修平。“快擦擦！我去拿热水和药箱！这附近就我这一家店还开着，算你们运气好！”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快步走向后面的小仓库。

便利店里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着修平，明亮的日光灯驱散了雨夜的黑暗和冰冷。货架上整齐排列着饭团、便当、饮料、零食，空气中弥漫着关东煮和咖啡的温暖香气。这一切平凡到极点的日常气息，与刚才冰冷刺骨的海水、致命的追捕、诡异的共振嗡鸣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让修平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中惊醒，却又带着满身的泥泞和伤痕。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裹着干净的毛巾，她冰冷的体温似乎被隔绝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可怕。她怀里的帆布书包被老奶奶小心地放在一边，那本湿透的文库本也露了出来。

“嗡……” 口袋里的书页，在温暖干燥的环境下，那嗡鸣似乎微弱了许多，但依旧存在，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老奶奶很快端着一杯热水和一个小小的急救箱回来了。“来，小伙子，你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她把热水递给修平，然后打开急救箱，拿出消毒棉球和碘伏，小心地处理修平脸上和手臂上被礁石划破的伤口。“这小姑娘…看着像学生啊，你们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掉海里了？”

修平捧着温热的一次性纸杯，感受着热量从掌心传递到冰冷的身体，喉咙动了动，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说被一群神秘黑衣人追捕，还带着会“共振”的书页？“我们…在海边…不小心滑倒了，被浪卷了下去……” 他艰难地编造着，声音依旧嘶哑。

老奶奶看了他一眼，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似乎洞察了什么，但没有追问。她叹了口气：“唉，年轻人，要小心啊。这鬼天气……她情况不太好，光靠热水和毛巾不行。我这店后面有个小休息室，有张行军床，你们先去那里避避雨，暖和一下。等雨小点，或者天亮些，得想办法送她去医院看看。” 她麻利地帮少女额头贴上退热贴（便利店常备的简易品），“我这里只有些简单的药，退烧贴先贴上，总比没有强。”

在老奶奶的帮助下，修平半扶半抱着少女，跟着她走进了便利店后面一个狭窄但还算整洁的小休息室。里面确实只有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个小桌子和一把椅子。老奶奶又拿来两条干净的毯子。

“你们先休息，我就在外面。” 老奶奶关上了门。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修平和昏迷的少女。修平将少女小心地平放在行军床上，盖好毯子。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身上的伤口在温暖的环境下开始隐隐作痛。他脱下湿透的上衣，用毛巾擦拭着身体，冰冷的感觉渐渐被一种迟来的、深沉的疲惫取代。

他拿出那张《雪国》书页。纸张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皱，字迹更加模糊，但那张照片依旧清晰。照片上少女蜷缩在透明舱内的身影，与行军床上昏迷的少女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重叠了一瞬。书页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冰冷的嗡鸣感。

“书……同调……” 少女昏迷中的呓语再次在修平脑海中回响。

这到底是什么？那些“乌鸦”口中的“源点”、“书库”、“污染”又是什么？为什么这些冰冷书页会选中他和她？

无数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修平疲惫的大脑。他看着行军床上呼吸微弱却平稳了一些的少女，看着她怀里即使在昏迷中也未曾松开的帆布书包。

便利店外，雨声依旧哗哗作响，敲打着顶棚和窗户。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偶尔响起，伴随着老奶奶温和的“欢迎光临”和“谢谢惠顾”。关东煮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咖啡机发出低沉的研磨声。

这是最平凡、最安全的日常世界。然而，修平却清晰地感觉到，他和她，已经被拖入了这日常表皮之下，一个冰冷、诡异、充满未知的漩涡之中。那微弱的书页嗡鸣，就是漩涡深处传来的、无法忽视的低语。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他几乎瞬间陷入半昏睡的状态。在意识沉沦的边缘，他似乎听到行军床上的少女，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叹息：

“安……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