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6章 星尘低语

冰冷的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张振的意识在无边的虚无中沉浮、坠落。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那声仿佛来自宇宙尽头的、冰冷的叹息在灵魂深处回荡，带着一丝属于林晚星的、被彻底淹没的微弱回响。

死亡。这就是死亡吗？冰冷，空洞，永恒的沉寂……

就在他即将彻底放弃，融入这片无光的虚无时——

一点微弱的、带着悲伤温度的光，刺破了黑暗。

不是视觉，是感知。

是……“小雅号”！

那艘破败的纸船，那艘浸透了他鲜血、沾染着靛蓝淤泥的纸船，并未熄灭！它就在他身侧冰冷的淤泥里，那层油布早已在刚才的能量风暴中被撕扯开大半，露出了它残缺、被污损的船身。

此刻，这艘小小的纸船，船身深处，正散发出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晕！

光晕如同最温柔的烛火，轻轻摇曳，驱散着包裹他的冰冷死寂。光晕中心，那点属于小雅的、纯净的生命脉动，并未消失，反而在极致的黑暗和死亡的威胁下，如同被磨砺的钻石，散发出更加纯粹、更加悲伤的守护意志！

“嗡……”

纸船轻轻一震。

那悲伤的金色光晕，如同涟漪般荡漾开去，轻柔地拂过张振冰冷的皮肤，渗入他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滋啦……”左手手背上那几缕新生的靛蓝冰纹和暗金丝线，如同被阳光照射的阴影，发出无声的哀鸣，瞬间被逼退、淡化！

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热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瞬间流遍他僵死的四肢百骸！

“咳！咳咳咳！”张振猛地从淤泥中弓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吸着带着浓烈腥甜和冰冷尘埃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却无比真实！他活过来了！

他猛地低头，看向身侧淤泥里的“小雅号”。纸船静静地躺在那里，船身沾满污秽，几处破损的边缘甚至能看到内里的纸纤维，但那股悲伤而纯净的金色光晕，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坚定地守护着他。

“小雅……”张振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颤抖着伸出手，无比珍重地将那散发着微光的纸船捧起，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绝对抹杀意志的无形力量，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再次锁定了他！源头，正是“淤泥子宫”中心，那个已经坐起、睁着一双纯粹黑暗漩涡之眼的“林晚星”！

她指尖那点暗金光芒亮得如同微型太阳，散发着非人的漠然！

张振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他毫不怀疑，这一次的抹杀，会比刚才更加彻底！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将散发着金光的“小雅号”纸船，如同盾牌般，死死挡在了自己身前！

预想中的毁灭冲击并未降临。

“林晚星”指尖那点冰冷的暗金光芒，在即将爆发的刹那，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她那双纯粹黑暗漩涡、深处燃烧着暗金恒星的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焦点。不是看向张振，而是……穿透了他，穿透了工作室厚重的墙壁，穿透了城市的钢筋水泥，极其精准地……“锁定”了市医院特护病房的方向！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串极其轻微、如同精密齿轮高速运转般的、冰冷而空洞的……气音。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更像是一种……信息流！一种跨越空间、无视障碍的……冰冷指令！

这指令发出的瞬间！

张振手中的“小雅号”纸船，那悲伤的金色光晕骤然变得明亮、急促！仿佛感知到了某种巨大的威胁！纸船内部那点纯净的生命脉动，疯狂地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带着悲伤和急迫的……指引意志，如同无形的丝线，猛地刺入张振的意识深处！

那意志指向的……不是别处，正是市医院的方向！

“陈队……医院……”张振瞬间明白了！纸船在警告！在指引！那边……有更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和那个占据了林晚星身体的鬼东西有关！

他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和纸船的指引融合成一股力量！他猛地从淤泥中爬起，甚至顾不上看一眼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林晚星”，抱着“小雅号”，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冲向工作室那被赵刚轰开的破洞！

就在他即将冲出破洞的瞬间——

“林晚星”那双黑暗漩涡之眼，缓缓转回，再次“锁定”了他逃窜的背影。

没有愤怒，没有追击的意图。

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观测尘埃般的不在意。

她缓缓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指尖的暗金光芒微微闪烁。

“滋……”

张振怀中的“小雅号”纸船，金光猛地一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压制！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碎裂声！

“呃！”张振如遭重击，胸口剧痛，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栽倒！但他咬碎了牙，靠着那点金光和意志的支撑，猛地扑出了破洞，滚落在工作室外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身后，那扇腐朽的后门，在无形的力量下，“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那片如同地狱的靛蓝淤泥巢穴。

张振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怀里的“小雅号”金光微弱地闪烁着，仿佛耗尽了力量。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后门，又望向远处城市中心、市医院那隐约的轮廓，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挣扎着爬起，抱着那艘如同他生命般重要的破败纸船，踉跄着，一头扎进外面更加浓稠的黑暗之中。

方向——市医院！

市医院，特护病房。

黑暗，死寂，只有仪器垂死的哀鸣和空气中弥漫的、如同烧焦金属般的诡异焦糊味。

担架上，陈屿那疯狂扭动、如同通电般的身体，在刚才那一声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巨响后，骤然停止了挣扎。

他重重地摔回冰冷的担架，发出一声闷响。

病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他胸口那道如同熔岩般燃烧、扭动的暗金细痕，还在黑暗中散发着刺目的、非人的光芒，每一次光芒的闪烁，都伴随着皮肤下那瓷器龟裂般的裂痕无声地扩大、蔓延。

秦主任和几名医护人员惊魂未定地僵在原地，战术手电的光柱颤抖着打在陈屿身上，如同照射着一具刚从地狱熔炉里捞出来的、濒临破碎的雕塑。

“生命体征……在……在暴跌！”一个医生看着屏幕上断崖式下跌、几乎归零的曲线，声音带着哭腔，“能量冲突……太剧烈了！物理层面……崩溃了！”

“镇静剂！快！再推……”秦主任嘶吼着，声音却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担架上，陈屿那双覆盖着死寂靛蓝的眼皮，毫无征兆地……再次睁开！

依旧是那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靛蓝色！

但这一次，靛蓝深处那两点冰冷的暗金邪眼……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一种仿佛被彻底抽空了灵魂、只剩下最原始混乱的……虚无！

“陈……”秦主任下意识地呼唤，声音卡在喉咙里。

那双空洞的靛蓝眼眸，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转动了一下。视线没有焦点，仿佛在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又仿佛穿透了天花板，望向无垠的宇宙深处。

接着。

陈屿那干裂、布满靛蓝冰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一串极其微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般的气音，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星……尘……”

“……坐标……”

“……指令……”

“……深……空……”

“……唤醒……”

每一个词都破碎不堪，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完全不像人类的声音！更恐怖的是，随着这些破碎词语的吐出，他胸口那道熔岩般燃烧的暗金细痕，光芒骤然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风中残烛！周围的靛蓝冰纹疯狂侵蚀、碎裂！他身体表面的那些瓷器龟裂般的裂痕，瞬间扩大、加深！甚至能看到裂痕深处……那不属于血肉的、如同烧熔琉璃般的诡异光芒在闪烁！

“他在……说什么？”一个护士惊恐地捂住嘴。

“星尘？坐标？指令？”秦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些破碎的词语，每一个都像冰冷的子弹击中他的大脑！他想起了那份绝密的“LYx-01”档案里，那些被反复涂黑、仅留下只言片语的最高级别警告！他想起了林晚星遗体上那个如同微型黑洞般的靛蓝漩涡！他想起了张振描述的“**陶俑”和“淤泥子宫”！

一个恐怖至极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脏！

“深空……唤醒……”陈屿喉咙里的气音变得更加微弱，如同垂死的呢喃，那双空洞的靛蓝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属于“陈屿”本身的、极致的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清明？！

这丝清明如同回光返照！

他猛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上布满了靛蓝冰纹和暗金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指向了病房窗外……某个遥远的方向！

秦主任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窗外，城市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但在那片灯火之上，在遥远的天际线尽头，在深邃的夜空背景中……一颗极其明亮、却又透着冰冷诡异靛蓝光泽的“星辰”，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它不像任何已知的天体！

“不……不可能……”秦主任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就在这时！

“滴——！！！”

病房内，连接着医院核心数据服务器的备用终端屏幕，在黑暗中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屏幕上，无数乱码疯狂滚动，最终定格成一行冰冷的、不断闪烁的指令字符！

那字符……赫然与陈屿刚才破碎吐出的“坐标”和“指令”……部分吻合！

指令的最后，是一个冰冷的、不断旋转的……靛蓝色漩涡标志！

“警报！未知最高权限指令强制植入！目标……深空探测器网络‘天眼’阵列！指令内容……坐标锁定……能量聚焦……唤醒协议启动！”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

“天眼……”秦主任浑身冰凉，如坠冰窟！那是国家最高机密级的深空探测系统！那东西……它通过陈屿……不，是通过陈屿体内那两种失控纠缠的力量……在向深空发送指令？！它在……唤醒什么？！

他猛地回头看向担架！

陈屿指向窗外那颗诡异“星辰”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

那双空洞的靛蓝眼眸，最后一丝属于“陈屿”的痛苦和清明，彻底熄灭。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虚无。

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冰冷、空洞、如同程序完成既定任务般的……非人弧度。

病房的灯光，在备用电源的支撑下，挣扎着闪烁了几下，重新亮起。

冰冷的白光，照亮了担架上那具布满了靛蓝裂痕和暗金光芒、如同破碎琉璃般的身躯，以及秦主任那张写满了世界末日般惊骇的脸。

窗外，那颗诡异的靛蓝“星辰”，在夜空中，冰冷地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