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7章 深蓝低语

冰冷的白光刺破黑暗，将特护病房内的绝望映照得纤毫毕现。

担架上，陈屿的身体如同一尊被暴力摔碎后又勉强拼合起来的琉璃雕塑。靛蓝冰纹与熔金裂痕在他皮肤表面犬牙交错，构成一幅诡异而凄美的毁灭图景。胸口那道暗金细痕的光芒已经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深邃、焦黑的沟壑，边缘翻卷着如同烧熔金属凝固后的扭曲形态。他静静地躺着，那双空洞的靛蓝眼眸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角残留着那个冰冷、空洞的非人弧度。生命监测仪上，除了象征大脑活动的微弱平直波，其余曲线几乎全部归零，仅存的读数也低得如同风中残烛。

死寂。

只有仪器发出的、代表最低限度生命维持的单调嗡鸣，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秦主任瘫坐在担架旁的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柜，浑身被冷汗浸透。他失神地望着担架上那具濒临物理崩溃的躯体，又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那颗诡异的靛蓝“星辰”！

它悬在遥远的天际线尽头，冰冷的光芒穿透了城市的光污染，清晰得令人心悸。它不像任何已知的天体，没有闪烁，没有移动的轨迹，只是恒定地散发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吸收灵魂的靛蓝光辉。那光芒如同实质的探针，无声地刺穿着大气层，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在冰冷靛蓝液体中的……窒息感。

“深蓝……星尘……”秦主任失神地呢喃着陈屿最后吐出的破碎词语，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铅块坠入胃里。他猛地想起什么，挣扎着爬起，扑向那台闪烁着刺目红光的备用终端。

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指令字符依旧在疯狂闪烁：

[坐标：LYx-01-ALphA][指令：唤醒协议-深蓝][优先级：Ω][状态：执行中][目标：天眼阵列]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如同丧钟般再次响起：“警告！深空探测器网络‘天眼’阵列，核心单元‘巡天者7号’，已被未知最高权限强制锁定！能量聚焦系统启动！聚焦目标：深蓝星尘！倒计时：00:07:43…”

“天眼”阵列！国家耗资巨大、部署在太阳系边缘、用于深空探测和预警的国之重器！竟然被……被这东西强行控制了？！它在利用“天眼”的能量，聚焦那颗鬼东西？！唤醒协议……唤醒什么？！

秦主任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猛地抓起旁边的加密通讯器，手指颤抖着按下最高级别的紧急通讯代码：“这里是‘零号’病房！最高紧急事态！‘天眼’阵列被未知力量劫持！目标锁定深空异常天体‘深蓝星尘’！执行‘唤醒协议’！重复！最高紧急事态！请求……”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猛地从病房外走廊传来，打断了他的嘶吼！

紧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警卫的呵斥和一声撕心裂肺、带着血腥味的咆哮：“陈队！秦主任！让我进去——！！”

“张振？！”秦主任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还活着？！

“轰！”病房那扇厚重的防爆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撞开！一个浑身泥泞、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身影踉跄着扑了进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是张振！

他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沾满了粘稠干涸的靛蓝淤泥和暗红色的血迹。脸上、手臂上布满划痕和淤青，左手手背那几缕靛蓝冰纹和暗金丝线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虽然被压制着，却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油布包裹，包裹散开一角，露出里面那艘破败不堪、船身沾满血污和淤泥的“小雅号”纸船。

此刻，那艘纸船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悲伤的金色光晕！那光晕如同有生命般，轻柔地包裹着张振，顽强地抵抗着病房内弥漫的冰冷死寂和窗外那颗“深蓝星尘”带来的无形压迫！

“张振！你……”秦主任又惊又喜，急忙上前想要搀扶。

“别管我！”张振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担架上的陈屿，声音嘶哑如同破锣，“陈队！他……他怎么样了？！那个鬼东西！它在林晚星身上！它……它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他冲进病房的瞬间，就在他怀中的“小雅号”散发出的悲伤金光触及病房内冰冷死寂的刹那——

担架上，陈屿那双空洞的靛蓝眼眸，毫无征兆地……转动了一下！

视线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落在了张振……不，是落在他怀中那艘散发着悲伤金光的“小雅号”纸船上！

与此同时！

张振怀中的“小雅号”纸船，那悲伤的金色光晕骤然变得明亮、急促！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剧烈地沸腾起来！船身深处那点纯净的生命脉动疯狂跳动，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悲伤、急迫和……一种冰冷警告的意志，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张振的意识！

纸船在示警！目标——陈屿！不，是陈屿体内那东西！

“滋啦——！！！”

陈屿胸口那道焦黑的暗金裂痕深处，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冰冷的暗金光点！那光点出现的瞬间，他身体表面那些瓷器龟裂般的靛蓝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撕扯，瞬间扩大！裂痕深处闪烁的熔融琉璃光芒变得狂躁不安！

陈屿那空洞的靛蓝眼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属于“陈屿”本身的痛苦光芒，如同濒死的火星，猛地一闪！

紧接着，他那干裂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起来，发出更加破碎、更加冰冷的金属气音：

“……干扰源……清除……指令……”

“……深蓝……共鸣……需要……纯净……容器……”

每一个词语都带着毁灭的寒意！他那只布满裂痕、如同破碎琉璃般的手，极其僵硬地、带着一种非人的执拗，缓缓抬起，指向了张振怀中的“小雅号”！

目标明确——清除干扰！完成深蓝共鸣！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绝对抹杀意志的无形力量，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瞬间锁定了张振和他怀中的纸船！比在“泥韵坊”时更加恐怖！更加纯粹！

“呃啊！”张振如遭重击，感觉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怀中的“小雅号”金光疯狂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船身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冰裂般的纹路！

“不！！”张振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纸船！他能感觉到小雅那点微弱的脉动在疯狂挣扎，在绝望地守护！他猛地抬头，看向陈屿那双空洞中带着毁灭指令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

纯净容器？林晚星是容器！那东西需要她来完成什么！而小雅号……小雅留下的东西……是干扰源？！是能对抗它的东西？！

它害怕这个！

“陈屿——！醒醒！！”张振用尽残存的生命力，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他不顾那恐怖的抹杀力量，抱着金光摇曳、濒临破碎的“小雅号”，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扑向担架！

“阻止他！”秦主任惊骇欲绝，他看出张振想干什么！这太危险了！

但已经晚了！

张振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扑到担架旁！他高高举起那艘散发着悲伤金光、船身布满裂痕的“小雅号”纸船，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意志，朝着陈屿胸口那道焦黑的暗金裂痕……狠狠按了下去！

“小雅——！帮爸爸——！帮帮陈队——！！！”

就在那破败的、染血的纸船，触碰到陈屿胸口焦黑裂痕的瞬间——

“嗡——！！！”

时间仿佛凝固！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物理层面、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恐怖能量风暴，以接触点为中心，轰然爆发！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

但病房内所有人，包括秦主任和那些医护人员，都感觉自己的大脑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思维瞬间一片空白！灵魂仿佛被从身体里硬生生撕扯出来，投入一片冰冷的、充斥着无尽靛蓝光芒和悲伤金色涟漪的……精神风暴的漩涡！

风暴的核心！

“小雅号”纸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悲伤金光！那金光纯净而强大，带着一个父亲绝望的嘶吼和一个女儿纯净的守护意志，狠狠冲击着那道焦黑的暗金裂痕深处！

陈屿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如同亿万玻璃同时碎裂的尖锐嘶鸣！他胸口那道暗金裂痕深处爆发出同样刺目的冰冷暗金光芒，疯狂抵抗！靛蓝裂痕瞬间扩大，熔融琉璃的光芒狂乱闪烁！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恐怖的力量，在陈屿这具濒临崩溃的容器内，展开了最后的、毁灭性的终极对决！

风暴席卷！

病房的灯光疯狂闪烁，所有电子设备屏幕瞬间爆出刺眼的火花，彻底瘫痪！

秦主任等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风暴中心，张振死死攥着那艘金光爆发的纸船，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般疯狂颤抖！他的意识在风暴中沉浮，眼前只有无尽的光芒和对撞！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两种力量疯狂撕扯！

就在这时！

他眼角的余光，极其模糊地看到——

担架旁，那片被风暴扭曲的空间中。

一道极其虚幻、如同水波般荡漾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身影纤细，长发如墨，穿着一件染血的、破旧的连衣裙。

是小雅！

她虚幻的脸庞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悲伤和决绝。

她的目光，穿透了风暴，穿透了空间，极其悲伤地……望向了“云栖”艺术区的方向。

然后，她缓缓抬起虚幻的手，指向了风暴核心，指向了陈屿胸口那道焦黑的裂痕深处……

仿佛在传递着最后的……指引。

风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窗外，那颗冰冷的靛蓝“星辰”，光芒骤然变得无比炽烈！仿佛被彻底激怒！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瘫痪的终端上，断断续续地响起最后的倒计时：

“……天眼……聚焦……完成……”

“……唤醒协议……最终阶段……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