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第六十七章 欢迎来到旧世界吗？

当伟大的女神冕下自繁荣而富有活力的异世界归来，再度面对故乡的空虚与死寂时，内心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那是太过遥远的往事，距今已不可考证，但可以想见的是，祂从来没有放弃过往这张白纸上描绘色彩的想法，正是这样的愿景，支撑祂度过了在地球生活时，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对于凡人来说，思念只是一种情感，然而对于神明来说，强烈的情感，无疑具备改变现实的力量，于是才有了后世传说中的——

创世纪。

……

“创世纪档案记录，阶段六：女神大人确立了新世界的基础规则，决定以魔力为源泉，孕育世间万物。”

画面中，银发金眸的少女将手掌放在唇边，轻轻向空虚死寂的宇宙吹出了一道气息，就像将蒲公英的绒毛吹散，飘向宇宙的每一个角落，任其生根发芽那样，幽蓝色的始源魔力顷刻间充盈于宇宙之间，并且在接触到宇宙的边缘后，仍没有停止活跃，继续向上膨胀、向外扩张，不断拓宽着新生宇宙的疆界。在始源魔力的塑造之下，空灵而遥远的气息逐渐上浮，形成了最初的星宇；混沌而沉重的气息则逐渐下沉，形成了最初的陆地，天与地的概念，构成了新世界的雏形。

众人皆怔怔地目睹着这一幕只有在神话中才会出现的景象，其恢弘与神圣的意境，若非亲眼得见，绝对难以想象。而林格与梅蒂恩的脑海中则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教典》序章中，对于创世纪的描述，并不自觉地呢喃出声，将它念了出来：“第一天，神创造了世界，带来光明，祂的魔力充盈世间。”

天蒂斯听到这句话，不禁轻抿嘴唇，眼神幽深。魔力，是女神为世界确立的基础规则，亦是它与地球世界最大的不同之处。地球上不存在任何超凡因素，因此地球人只能耕耘现实，发展出辉煌的科技文明；但或许是接触了太多幻想作品的缘故，女神不喜欢冷冰冰的机械，祂喜欢浪漫的剑与魔法、喜欢占星术与预言诗篇、更喜欢一个除人类以外还有其他种族一起生活的世界，热情、繁荣、并且充满活力。

谁能想到，如此单纯的想法，竟会为日后的浩劫埋下隐患呢？

“创世纪档案记录，阶段七：女神大人为新世界填充物质与非物质等元素，并开始按照自己从地球世界的幻想作品中得到的灵感，为它创造合适的居民，即生命。”

画面中，女神在已经具备雏形的新世界中漫步，将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元素一一填充进去。她就像个最耐心的园丁，或者说最熟练老道的游戏制作人，小到一块石头的摆放、大到一片海洋的规模，都要亲自把控，所以这个过程无比漫长，甚至可能有一亿万年那么漫长。但没有关系，怀揣着对创世纪的憧憬与期盼，彼时的女神大人并不缺乏耐心，无论需要耗费多少时间，祂都会创造出自己理想中的完美世界。

日与月象征着时间的变化、风与云象征着孕育的生机、雨和霜雪象征着四季的变化、岩与泥土象征着世界的基底、星辰则是必不可少的点缀……当这些物质与非物质的元素都填充完毕之后，终于来到了最重要的创造生命的环节。

植物，昆虫、飞鸟、走兽……共同构成了自然界的生态循环，然而智慧生命体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女神大人分别取天空的一缕气息、大地的一抔泥土以及海中的一朵浪花，赋予他们力量与智慧，于是长着翅膀的羽精灵、有着棕褐色皮肤的尘精灵以及眼中镶嵌着湛蓝色起源石的镜精灵，就这样诞生了；之后，女神又赋予自然界的各种物质和非物质以灵性，使它们自身也能孕育生命，于是妖精就这么诞生了，从风中孕育的风妖精、从花中孕育的花妖、从水中孕育的水精灵、还有从漂泊之云中诞生的旅人妖精，她们单纯，活泼，从不知何为忧虑，无疑是世界的宠儿；最后，女神还创造出了所有幻想作品中必不可少的元素，那就是巨龙。

当看到那些有着闪闪发亮的鳞片、曲如弯月的双角、以及覆着羽毛的龙翼，体态修长而优雅的生物拍打着巨翼腾空而起时，不仅画面中的女神露出微笑，连画面外的众人亦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因为这是他们头一次目睹这种传奇生物的姿态。

自魔女结社之后，西大陆再无巨龙的踪迹，据说仅余的巨龙都隐居在东大陆，龙语高墙之后，隐约可以听见他们昂首长啸的声音。

关于这一幕，《教典》序章中的描述是：“第二天，从魔力中诞生了妖精、巨龙以及天空、大地和海洋的精灵。”

“创世纪档案记录，阶段八：女神大人效仿地球世界的人类，创造了新世界的人类，并且授予他们亲和魔力的体质。随后，女神大人首次以神的身份降临新世界，召唤了人类、妖精、羽精灵、尘精灵、镜精灵与巨龙等种族，教导他们魔法的力量。”

画面中，新世界的天空飘浮着一座壮观的城市，城市的中央是一栋百层高的大厦，各个种族的代表在女神的接引下进入这座城市，一边惶恐而敬畏地瞻仰着这里的景象，一边来到了大厦内部，并受到女神大人的亲自接见，向伟大的神明学习魔力与魔法的奥义。一大群来自幻想世界的种族，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巨龙，都聚集在游戏指令公司的总部大楼，此情此景若是叫那些地球人看见了，一定会吓得晕过去吧——或者是激动得跳起来也说不定。

但是，没有人会目睹这一幕，因为这座城市空无一人。

它不是地球人的城市，而是女神大人的天之圣堂。

对此，天界忒弥丝的解释是：“天之圣堂是女神大人的思想延伸，它并不具备具体形态，会呈现出何种外观，只取决于女神大人的意志。对于自己降临地球后生活的第一座城市，女神大人记忆深刻，而天之圣堂感知到这股意志后，改变了自己的形态。”

因此，本应是神的圣域，才会呈现出地球上现代都市的模样。

梅蒂恩却怔住了，因为天界忒弥丝的说法，似乎对不上《教典》中的记载。

《教典》序章中写道：“第三天，人类和魔法一起出现；第四天，人类发现自己无法使用魔法，因为不被眷顾。”

这里形容人类为“出现”而非“诞生”，可能就隐隐预示着人类其实并非镜星世界的原生种族这一事实，以此类推，恐怕正是这种体质，才导致他们无法使用魔法，这是很合理的推测。可是天界忒弥丝却说，女神授予人类亲和魔力的体质，还教导他们魔法，就像教导妖精、精灵与巨龙一样，这难道不是互相矛盾吗？

人类是所有智慧种族中，唯一生来就不具备魔力资质的种族，因此才需要通过觉醒灵性的方式，获得接触魔药、魔法以及魔导的资格，这是当前神秘世界的共识，更是魔女结社选择人类作为伊甸计划实施主体的一项重要依据。倘若事实并非如此，那么，伊甸计划还具备其成立的基础吗？魔女结社所说的创造新世界，是否又像她们宣扬的那样正当呢？

粉发小女孩感到一阵巨大的不安，还有发自心底的寒冷。她悄悄抬头看了另一面屏幕上的天蒂斯一眼，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现实魔女也恰好向女孩投来目光。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梅蒂恩只感觉那双眼眸幽暗得有若一片深渊，而深渊中则藏着一头可怕的兽物，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思想与灵魂，蠢蠢欲动。

“呀！”

梅蒂恩惊惧地叫出声来，躲到了圣夏莉雅的身后，瑟瑟发抖。牧羊少女目光一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女孩的情绪，同时清冷地看向那位黑发黑眸的现实魔女，轻声道：“不要吓唬她，天蒂斯。”

”我没有吓唬她，只是和她打个招呼而已。“天蒂斯摇摇头：“我可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圣夏莉雅还想说什么，魔女却已经收回目光，落在对面的屏幕上，淡淡道：“继续看下去吧，档案马上就要结束了。”

这句话让众人无心过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心神重新集中在画面上。林格深深皱紧了眉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教典》序章中的第五天应当是：文明伊始，规则新生。

“创世纪档案记录，阶段九：女神授予各种族知识和语言，并为他们划分好疆界，去发展各自的文明：羽精灵往天空而去，镜精灵归于海之波涛，尘精灵隐于山之高原；巨龙得以在最高的雪山上驻足，人类获得了肥沃的平原地带；巨人徘徊于古老的丘陵，野精灵追猎于苍茫的草原；血精灵在峡谷的暗夜中出没，狼人则成为了原始林间的一道魅影……只有妖精不受拘束，她们是受女神宠爱的种族，因此可随心所欲，只要不逾越生灵的界限即可。”

随着天界忒弥丝冷淡却大气磅礴的叙述，一个广阔、浩瀚、犹如神迹般的世界，徐徐铺开画卷，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湛蓝如宝石的天空、容纳了最为广袤的视线，湛蓝的底色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下方的山川与大地。云影浮动，慢悠悠地飘过天边，遮掩住了一座宏伟城市的轮廓，每一栋拔地而起的高楼都如同玻璃铸造的巨树，直入云霄，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那座城市位于世界的中央，比天外更高更远之处，便是伟大的创世女神冕下所居住的圣域，魔法与文明的起源，世人无不向往的天之圣堂。

大地犹如精致的沙盘，容纳了万般壮丽的地形：从水晶色潮汐冲刷形成的月牙形海湾，延伸至幽暗深邃、险峻雄奇的大峡谷，中间是无边无际的树海，低垂的云层犹如迷雾一般将其笼罩，唯有蔓延的晶簇石丛能在雾气中散发光辉，犹如萤火虫的光点连成一条轨迹，在巨树林海的缝隙间盛情燃烧。偶尔有风吹过，揭开了迷雾的面纱，古老的遗迹犹如暴风雨中沉没的帆船，躺在密林的深处，黄铜色的守护者肩扛巨大钥匙，把守着通往文明时代的最后一道门户。

无尽林海之外，有高山、悬崖、荒野、草原、雪山、大河、飞瀑、湖泊……都被生灵的足迹覆盖，不知名的兽类汇集成群，踏上迁徙的道路。它们在湖畔饮水，在荒野中躲避捕食者的追击，最后顺利抵达了辽阔无际的草原，即将迎来水草丰沛的雨季。然而，猎人的脚步紧随而至，那是有着金银异色眼眸、头顶还长着兽耳的类人种族，他们骑在似马的生物背上，闯入兽群，将它们驱赶分散，最终形成合围之势，将猎物一网打尽，收获颇丰。剥取兽皮、分割兽肉，猎人的队伍满载而归，返回部落接受族人的欢呼喝彩，然而，这只是伟大文明的一个渺小缩影。

在更遥远的地方，绵延的山脉脚下、肥沃富饶的平原地带、大河激流冲刷交汇之处、乃至风雪密集的雪山峰顶……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或许是为了模仿女神的圣域，这些城市都没有修建城墙，建筑风格也与那些现代化的摩天大楼很像，但居民们的样貌与服饰却很有奇幻风格。明亮开阔的街道上，驱使巨兽背负货物的商旅络绎不绝、持剑的冒险者与睿智的魔法师结伴同行，农民的耕地随年岁流逝而逐渐向城外扩张，侵吞了自然的地界，彰显着属于文明的生机与活力。

视线再延伸，是崇山之上的悬空瀑布、是无限苍空的浮游岛群、是如塔般环绕的宏伟雪山、是悬挂繁星的结晶古树、是陷落风暴的深海巨城……一切的一切，人类想象之外极尽恢弘、极尽瑰丽、极尽壮阔的事物，都在旅人们的眼中呈现。

“这就是……”林格喃喃出声：“镜星的创世纪？”

“不。”

天蒂斯的声音漠然传来，与此同时，屏幕中的画面也开始往上拉伸，被刻意拉长的视野越过城市、越过云层、越过天空、甚至越过天外的群星，停留在一个可以俯瞰世界全貌的高度。这一刻，年轻人与他的同伴们如遭雷击，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因为在他们眼中呈现出来的这个世界，不是星球。

而是一片大陆。

大陆的尽头便是海洋，海洋的尽头便是宇宙，宇宙中闪耀的星辰，却不是遵循规律运行的天体，而是纯粹耀眼到极致的光辉，它们并不具备形体，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拥有星空而已。

古老的年代，先民尚未开智时，关于天圆地方的蒙昧之言，在此刻成为了现实。

“这里是母亲大人创造出来的世界，我和爱丽丝的故乡。”

天蒂斯缓缓开口，与此同时，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沉默不语的爱丽丝也张开嘴巴，两人的声音在此时重叠到一起，形成了诡异却和谐的回响：“欢迎来到旧世界——”

“伊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