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第六十八掌 是我们的妹妹吗？

旧世界，伊甸……

亲眼目睹屏幕上那个壮美、瑰丽而不可思议的世界，又听闻天蒂斯和爱丽丝异口同声地喊出它的名字后，众人难以用言语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们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有许多信息像潮水般袭来，争先恐后地涌入她们的脑海中，可这些信息都是真实的吗？它们莫非不违背常理吗？就算它们是真实的，自己又能如此轻易地接受吗？

圣夏莉雅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上一次还是在摩律亚老巫师的葬礼上，后者以鲜血为她受洗，传授她摩律亚人的巫术秘诀，同时也帮助少女开启了命运的钥匙。从那以后，圣夏莉雅便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失散的姐妹们，唤醒沉睡的母亲大人，因为即便她失去了记忆一无所知，命运总会让一切回到正轨上的。

可与胸腔内不息的鼓动相比，少女的头脑又冷静得有些过分了，因此她的沉默并不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无言以对，而是正在脑海中回忆自己无数年来的梦境。白夜曾经说过，梦境是心灵的回响，也是灵魂的记忆，人的灵魂一成不变，因此可以从梦境中追溯至前世乃至前前前世的记忆。她依稀记得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自己站在某处绿草茵茵的山坡上，与某个很熟悉但记不起面孔的人交谈，对方告诉她——

我也是少女王权，是你的姐妹。

只是，并非这个世界的少女王权。

刹那之间，宛如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一切记忆都将如信风或潮汐般回归。圣夏莉雅缓缓松开搭在梅蒂恩肩膀上的手，粉发小女孩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她所敬爱的小夏姐姐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直视着屏幕上那个名为伊甸的世界，语气缓慢、坚定而又不容置疑：“你和爱丽丝，都是旧世界的少女王权？”

她没有移开视线，从头到尾更是没有看这边一眼，但天蒂斯知道她在询问自己。此时此刻，现实魔女小姐从这位有着青色头发的少女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无比熟悉的气质，或者说气场，犹如当年引导创世女神教的信徒与结社对抗的圣者冕下又站在自己面前。她曾经说过，无论为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肆意践踏生命，因为这违背了母亲大人的初衷。

可是，母亲大人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呢？从理解、关心与觉悟的角度，天蒂斯反倒是她的前辈。于是直到现在，她的答案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是的。”

她轻轻点头，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回答了圣夏莉雅的问题：“我和爱丽丝，便是由母亲大人所创造出来的、最初的两位少女王权。”

所以，幻想与现实的对峙，远早于秩序与混沌的平衡。

“创世纪档案记录，阶段十，亦是该档案最后一条记录——”

天界忒弥丝冷冰冰的语调，紧接着天蒂斯的声音传来：“女神大人为守护和引导伊甸世界的文明，从自身所掌握的概念中分裂出了幻想与现实的两道法则，并将它们赋予世界上最纯洁的两个灵魂，令执掌幻想法则的灵魂成为文明的引导者与代行者，令执掌现实法则的灵魂成为世界的守护者与仲裁者，因这两个灵魂都孕育为少女的模样，故称之为少女王权；其后，祂又创造出能够代替自己控制天之圣堂、并以最中立者视角观测宇宙和万物的第三个灵魂，负责协助与协调两位少女王权的使命，是为现世、幻世与来世的观察者。”

文明的引导者与代行者，是幻想王权爱丽丝；世界的守护者与仲裁者，是现实王权天蒂斯。

现世、幻世与来世的观察者，便是众人眼前的这位银发少女，天界忒弥丝。

只是当时，她还不叫这个名字。

她最初诞生时，名为——

天界。

……

夏末的午后带着一股干燥的气息，知了在行道树上叫个不停，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的阳光金灿灿一片，被空调的冷气一吹，也不是那么酷热了，倒是让人觉得很暖和，甚至连骨头都被晒得懒洋洋的，很想借着明媚的日头与凉爽的微风睡一觉。

可能这座城市的居民都这么想，以至于街道上竟然空荡荡的，连一个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起来不免显得寂寥。在本市最大的家乐福卖场的家电展区，一位穿着连帽衫与牛仔短裤的黑发少女正一只手拿着根冰棍，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咬着，另一只手则抓起旁边的遥控器，随手对着墙上悬挂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屏幕按了几下。

黑沉沉的屏幕上闪过一阵乱码，随后又恢复正常，开始播放实时记录的影像。然而，可能会令地球人感到惊讶的是，这些屏幕上面播放出来的，既不是电视节目，也不是动画电影，而是一幕幕无比真实、却又夹杂着一抹奇幻色彩的景象：身着铠甲的重骑兵洪流在平原上浩浩荡荡地奔过，犹如潮汐的漫涌般不可阻挡；背生双翼的羽人在天空的岛屿上辛勤劳碌，逐渐搭建起一座城市的雏形；长相俊美却肤色苍白的吸血鬼与长相粗犷而近似野兽的狼人，双方竟坐在同一张圆桌上，进行着严肃的会谈……

在地球世界，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若非画面太过真实的话，恐怕还会有人误以为这是哪一家游戏公司的新作宣传吧，毕竟只有在幻想作品中，他们才会见到类似的景象。

然而，这里是伊甸。

是一个由女神冕下的伟力、让幻想成为了现实的世界。

于地球人而言，无比瑰丽浪漫的幻想，于这位黑发少女的眼中，只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罢了。甚至因为见得多了，逐渐有种乏味的感觉，这从她脸上无聊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

不过，无聊归无聊，正事还要是干的。

“咔嚓！”

少女一口咬碎冰棍，让那股清凉的寒意涌上大脑，稍微刺激了一下被日光晒得有些醉醺醺的脑袋，然后看着屏幕上的画面，低声自语：“黎拜因帝国与影尔贡王国的战争还在持续，并且已经波及到星拉达尔平原上的诸多小国。双方激战了三年，仍旧没有分出胜负，起因竟不过是因为一出口角，真是愚蠢透顶，若不找个机会给他们协调的话，只怕还要打个不停；羽精灵被尘精灵与镜精灵的联军击败，丢失了大部分在陆地上的领土，不得不退回浮空岛群，并且为了防范联军反攻，还在边界加紧修筑天空城防线。如此耗时耗力的计划，羽族王庭的评议会竟也能通过，想堆上一百万个普通人的性命来护卫自己的荣华富贵吗？何其可耻；血精灵与兽精灵的一个分支狼人族在谈判桌上签订了协议，双方互相承诺，暂时放下种族的宿怨，共同抵御巨龙的侵略，如果战局不利的话，甚至欲向巨人族发起同盟的邀请，哪怕双方都曾经在巨人手中吃过大亏，真是可笑的政治妥协啊；包括巨龙在内，我记得母亲大人说过，巨龙应当是个高贵、自矜而充满尊严感的种族才对，如今却不满足于被分配到的领土，主动选择发起侵略，可见也没有高贵到哪里去。”

她随手将吃完的冰棍往后一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后，准确无误地掉入了墙角的垃圾桶内。随后，黑发少女舒展手臂，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又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像是把胸中的烦忧和郁闷全都排出来了，嘟囔道：“战争、战争、总是战争！伊甸大陆的土地面积，就算他们再繁衍一万年也是够用的，为什么还总是为了一些无聊的理由发动战争呢？母亲大人让他们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难道仅是为了玩一场战争游戏吗？他们怎么就不能多做一些对文明有意义的事情呢？还有爱丽丝也是，引导与干涉凡人文明，分明就是她的职责吧，却总是那么贪玩，一不留神就溜走了，还得我帮她照看，免得母亲大人发现后生气，她怎么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呢……”

正唠叨不停的时候，不远处的一根柱子后面，某颗顶着一根标志性呆毛的金色脑袋鬼鬼祟祟地探出来一下，又很快缩了回去。黑发少女眼尖，一眼就发现遮遮掩掩的某人，当即叫道：“爱丽丝、你躲在那里干什么？快给我出来！”

“你认错了，我不是爱丽丝。”柱子后面传来一个慌张的声音：“其实、呃！其实我是这家商场的自动售货机器人，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呵呵。”天蒂斯冷笑一声：“那就麻烦你给我一份任天堂公司刚刚上市的宝可梦游戏吧。”

“什么！宝可梦出新作了？”那个身影当即从柱子后面蹦了出来，马不停蹄地往外赶去：“母亲可没有对我说过这件事啊，我得赶紧去问她才行！”

“不用问了，我骗你的。”

“诶？”

爱丽丝的脚步一滞，僵硬地回过头来，便看到了天蒂斯脸上充满恶意的笑容：“自动售货机器人是吧？你是自动售货机器人的话，那我是什么？母亲大人又是什么？要不要解释一下啊，亲爱的爱丽丝小姐？”

“呃，那个……”

“怎么，想好该如何狡辩了？”

“不，我只是想说，能不能别打脑袋，很痛的……”

“我去你的吧！”

……

十分钟后，两名少女一前一后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天蒂斯在前，爱丽丝在后，从高楼大厦的缝隙间洒落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爱丽丝见状，玩心大起，像个小孩子似的，悄悄去踩天蒂斯的影子。

天蒂斯发现了，却装作没发现，只是问她：“今天又跑去哪里打游戏了？市中心的游戏厅？第九十八层的游戏博物馆？还是哪家游戏公司的总部大楼？该不会是偷偷跑到地球玩去了吧？”

“哪有。”爱丽丝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天之界桥一直都在母亲的监视下，我怎么可能偷偷跑过去？”

并不辩解自己跑去打游戏的事情。

天蒂斯嘴角一抽：“我说你好歹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吧？你可是少女王权，肩负着母亲大人赋予的重要职责，不履行本职工作也就算了，还老是跑去打游戏，小心母亲大人以后不要你了，换一个人来代替你的工作。”

“才不会呢，母亲对我最好了，而且她也很喜欢打游戏啊，我只是继承了她的优点而已！”

爱丽丝振振有词：“再说了，我可不是单纯打游戏，而是从游戏中学习知识，这样才能更好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引导凡人文明又不是嘴巴上说说就行了，伊甸世界也不能照搬地球世界的做法。既然母亲大人是以制作游戏的思路创造了世界和文明，那我自然也要从游戏中寻找灵感咯！”

天蒂斯瞪了她一眼：“就你最会说话，有本事你和母亲大人也这么说。”

“说就说，母亲一定会赞同我的！”

“是啊是啊，说不定反手就把你撤了，换一个少女王权来代替你。”

“胡扯！”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来到游戏指令公司的总部大楼，通过观光电梯抵达第九十九层的总裁办公室，创造她们的女神大人就在这里。每隔一段时间，她们要向女神汇报自己的工作情况，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也可以向女神求助，她并不会责怪自己的女儿，当然也不会责怪带来问题的人，通常只是包容她们的错误，然后温柔地解决问题而已，所以无论是凡人还是少女王权，都十分尊敬这位伟大的女神冕下。

当然，天蒂斯向女神求助得比较少，因为她的职责中，需要与凡人打交道的地方并不多，倒是爱丽丝求助得比较频繁，凡人文明对她的种种建议总是表面答应，暗地里却一再违背。像女神大人和爱丽丝都希望他们能和平相处，不要擅起争端，可是百年来，大规模的战争都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了，每次都需要少女王权和女神亲自下场协调才能解决。

天蒂斯觉得母亲大人和爱丽丝的性格还是太温和了，要是严厉一些，这些问题都能解决。只是她从没有将这种想法说出口，因为知道她们是不会赞同的。

总裁办公室的门缓缓开启，两人还未走进去便愣在了原地，因为发现房间内除了创造出她们的女神大人以外，竟还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名银发金眸的女孩子，她的样貌简直与女神大人一模一样，而且关系也很亲密的样子，半个身子缩在女神大人后面，只露出个脑袋来，茫然地看着她们。

爱丽丝如遭雷击：难道真的被天蒂斯说中了，母亲要另选他人来取代我的位置？

天蒂斯则幸灾乐祸地瞟了她一眼，并不为爱丽丝的遭遇感到同情，要她说，这是罪有应得才对。

这时，房间内传来了女神大人温柔的声音：“天蒂斯，爱丽丝，不要一直站在门外，快进来吧。”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是天界。”

“是你们的妹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