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四九

那女子说完那一句，可就什么都不再讲了！她轻轻坐到了那石块上边，就这般坐着，静静的坐着，一手扶住石块，另一手则是自然下垂，极轻极缓的前后摆动起来。她是如此的安静，再加上有那细纱遮挡，完全无法看到她的脸，小乙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当然，小乙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边上陪着！

良久，待那月儿落下了山峰，此地一下子暗了下来！说不出为何，小乙后背突然有了些凉意，他往后方靠了靠，抵到了一棵小树之上。再看那女子，总算是又开始活动了！她慢慢起了身，仍是一言不发，而后，又是缓缓朝小乙这方走了过来！小乙站直了身子，问她一句，

“嗯，好了么？！”

那女子走往前走了几步，与小乙只有几步之时，方才停了下来，这时，方才听她开了口，

“你肯定有许多疑问吧！”

小乙回她，

“当然！那，那你现在有空讲了吧？！”

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她又侧转过身，方才回道，

“可以，你尽管问吧！不过，我可只会说一次！”

小乙点头回她，

“好，那我开始问了哦！你，你是谁？”

那女子笑笑，淡淡回道，

“我是阿亮的母亲，埋在地下这位的夫人！”

小乙大惊不已，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位，怎么可能会是阿亮的母亲呢！这，这怎么可能！小乙说话也是有些磕磕巴巴，又听他道，

“怎么，怎么会，你怎会是阿亮他娘！”

那女子竟然还能笑得出声，这更是诡异无比！又听她回道，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我就是他的母亲，如假包换！”

小乙仍是不敢相信，又道，

“那，那你到了村子里边，为何不去看他一眼？！”

女子回答，

“没什么可看的，阿亮也不是小孩子了！”

这话说出，小乙也觉很是冰冷，这人，连自己的儿子也不看一眼，究竟又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小乙又问，

“你，那，那，你到了这里，怎会，怎会笑得出来，他，他可是你的丈夫啊！”

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才回他，

“哎，我也没办法叫他起死回生，除了笑，还能怎样！要说不难过，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哭也没用啊，所以，还是笑比较好！”

小乙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又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的呢？！”

女子回答，

“他是我的丈夫，我当然能够感应得到！他就好比我一半的身体，他死了，我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小乙简直不敢相信，又问，

“这，这又怎么可能！”

女子笑着回他，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事上，还有太多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总之，无论他在何处，我都能感觉得到他，不知你能不能懂！”

小乙虽然仍是不敢相信，但她的的言语很有说服力，小乙竟然真的选择相信了她！小乙也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想法，但确实就是如此！小乙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又道，

“那，你又是如何晓得，那阿昊便是杀死你丈夫的凶手，也是凭着自身的感应么？！”

女子这次略有沉默，不过，还是很快回了话，道，

“其实，他几日前就开始加害我丈夫了！只是，我与他们相隔太远，来不及过来相救！”

小乙大惊，忙问，

“什么？几日之前 就开始了？！”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回道，

“是啊，几日之前。他就在我丈夫的吃食之中下了药，这药短时间之内不会发作，不过，他也只需要一个引子，便能毒杀我丈夫！哎，我们夫妇二人，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我没料到，他竟然能够下得了手！”

小乙又问，

“我之前听那些个契丹人说起，你们那里有人作了对方的线人，这样说来，多有是这阿昊了吧！”

那女子微微点下头来，又道，

“对，就是他！我丈夫这次带着他出来，是想要引开契丹人的追击，当然，也是想把他带走，叫他没办法透露出我们的行踪！我也是一时大意，没有想到他文弱的脸面之下，竟又如此狠心！呼，果真应了那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小乙也叹了一声，回她道，

“也不知他是受到了怎样的诱惑，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那女子笑了笑，回道，

“其实，我也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举动，只是，没有完全制住他，以至于酿成了大错！现在想想，呵，真是不该，不该啊！”

小乙也是不住摇头，又道，

“你能够管得住自己，却没办法控制住别人！一时的心软，酿成悲剧，也不知是谁的悲哀！哎，真是！”

那女子忽又反问小乙一句，

“你们也猜到是他干的好事，对么？!”

小乙点点头，回她道，

“没错！他躲到那林子里边，肯定也没想到我们会到那去，所以，痕迹仍是相当的明显，除了阿亮，我们这些个，应该也都看出来了！当然，阿亮是太过关心他的哥哥，所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罢了！”

女子回道，

“嗯，阿亮很单纯，他自是不会这样想的！他呀，也得多经历一些，才会真正的长大成人！嗯，我再问你，你们又打算如何处置阿昊呢？！”

小乙回她，

“我们暂时不想把事情说破，他以后没准还会有其他用处！”

女子笑笑，点下了头来，而后回他，

“哦，这样，也好，也好！也不知阿亮能不能用自己的真心感化于他！不过，他能够杀得了阿亮他爹，自然也能杀得了阿亮！小乙，若是可以，还请你出手保护保护我那可怜的儿子！”

小乙认真回她，

“这个，你大可放心，即便你不说，我也不会让阿亮有任何闪失的！”

那女子笑笑，又道，

“嗯，有你这话，我也就放心了！”

小乙又问她，

“我还是有些疑惑，按理说，阿昊出卖消息，应该也只是为了谋取私利，那么，他也没有必要真的痛下杀手啊！毕竟，阿亮他爹，也算是他的长辈，有什么深仇大恨，能叫他下得去手呢？！”

女子轻叹一声，回道，

“若是猜得不错，应该也是为了我家三姑娘吧，嗯，也就是阿亮的姐姐！她比阿亮大五岁，与阿昊乃是同龄人！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要好得不得了！我们都看得出来，阿昊喜欢我家姑娘，也很想要娶她为妻！可是，阿亮他爹，可是早就把她给许配给了他人！我也知道，这对阿昊来说，可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他气不过，来找我们理论，阿亮他爹很是为难，左右不是！可是，他又不能言而无信，也就只能误了阿昊了！阿亮的姐姐远嫁，阿昊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边，足有两个月没有出过门！他的模样和性情也都大变，我们看在眼里，也很是心疼！与他说门亲事，他也不由分说，全都拒绝！足足三年，他方才又开口与人讲话！阿亮的姐姐嫁得远，所以，自她出嫁之后，我们也是没有再见过她！若是事情就此结束，那还罢了，一切应该也都会好起来了！哎，天有不测风云，突然传回了阿亮姐姐去逝的消息！她是生孩子难产死去的，我能够想像得到，我家孩子死得多么痛苦！我们一家人都伤心欲绝，本来没有想过再与别人讲的，可是，消息还是走露了出去，被阿昊晓得了！他心中记恨，可想而知，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想要报复我们吧！”

小乙听了这个，也很难过，是啊，叫谁遇着这样的事情，也都会难以承受！他又一想，若是阿亮的姐姐真的嫁给了阿昊，或许，就不会有这难产一事，阿亮的姐姐，也就不会死了！也许，他们会生下孩儿，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而这接下来，也不会有他与契丹人勾结，害了阿亮他爹的可怕事情发生！可是，这世上又怎会有后悔药呢，要是人人都能预见未来，这世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小乙慢慢 眨了眨眼，又道，

“哎，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我想，阿昊真的见着阿亮他爹的死，心里也绝对不会开心吧！”

那女子回答，

“是啊，他即便真是成功报复了，又能有什么用处呢，我家三姑娘也不会回来，他也不可能再见着她！”

小乙弱弱问了一句，

“那阿亮的姐姐难产，你是否也能感应得到呢？！”

女子摇了摇头，回道，

“没有，她已经嫁到了别处，也就不再是我的族人了！她离我也是极远，很难感应得到！这世上，也就只有阿亮他爹，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感觉得到他！我与他，早就已经合为一体，这是大大的不同的！”

小乙点了点头，又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女子笑笑，又讲一句，

“小乙，我还有事情想要麻烦你！”

小乙问她，

“嗯，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讲，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女子笑着说来，

“我想，让你撮合撮合阿亮和那小姑娘！若是他们成了一对，我会十分的欣慰的！”

小乙很是吃惊，忙问，

“你是说，小馋？”

那女子口里念叨，

“小馋，小馋，名儿倒是很好听哟！”

小乙突然想起从阿亮他爹身上掉落下去的那只连着石头的小鱼，于是问她，

“阿亮他爹身上有个物件，石头，小鱼，你可晓得？”

女子点点头，回道，

“晓得，他一直放在身边，很是爱惜！那东西是他和异姓的兄弟的信物，二人一人一只！听说，是对方的夫人亲手所制，我也把玩过，确实也是精致得很的！”

小乙重重的点下头来，有力回道，

“是，你说巧是不巧，小馋，便是阿亮他爹的好兄弟的亲生女儿！”

那女子听得这话，也是一惊，不过，她很快又是笑出了声，说道，

“确实真是太巧了！呵呵，这样看来，他二人之间，倒是极有缘分了！不错，不错！”

小乙还是有些疑惑，又问，

“对了，你也只是看了小馋几眼吧，干嘛就要让我撮合他们！”

那女子回道，

“因为，我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些王者的气质！我家阿亮，也就只能当个猎人，无法成就大事！可是，这女子却是大不一样，若是有她辅佐，阿亮，或是他们的后人，或许就能大有所为！”

小乙有些不可思议，又道，

“这个，这个你也能看得出来？”

那女子笑笑，又道，

“不过，这也说不准的，只是有这可能！呵呵，当然，我有时也会看错，比如，我一直相信，我的丈夫会成为一代枭雄，可是谁曾想，他才四十多岁，就撒手人寰了！呵呵，真是够了！”

小乙略有迟疑，而后又才回她，

“虽然有些荒诞，但我答应你，尽力去撮合他二人！其实，我也一直在观察，他二人之间，也已经十分熟络，走到一处，也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我想，或许不需要我们来推波助澜，也一样能够成事！”

女子笑道，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小乙又问她，道，

“哎，这事情，你自己出面，会不会更好一些呢，毕竟，你才是阿亮的亲娘啊！”

女子笑着回他，

“不了，不了，我啊，就远远的看着他便是了！”

小乙接着又问，

“我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女子回道，

“嗯，你问吧，随便什么都可以问！”

小乙早就想要问这问题，这可是件要紧事，几人一直都在寻找这答案，这一次，可得从她嘴中打听到这消息才成！小乙虽然有些激动，不过，还是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问道，】

“镇南大王，是不是来过这里？！”

女子身子一震，显然是被小乙的话给惊到了，她这般表现，似乎已经说明了问题！

女子思虑了良久，方才又道，

“小乙，你说，我能相信你么？！”

小乙斩钉截铁回她，

“当然，你我当然可以相信我！”

女子呵，呵笑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又道，

“说不上为什么，我从见得你的第一眼起，便觉得你是个可信之人，今日与你说了这许多，也是一样这般认为！好，好，我与你说，倒也没什么关系！”

小乙心里十分激动，这几人追寻了许久许久的答案，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紧接着又听她说道，

“没错，他是来过我们这里！”

小乙心潮起伏，这个消息，真是如同惊雷那般在小乙脑海之中炸响！他很期待女子接下来的话，只是，她讲完这一句，又是沉默了下去，良久方才再次开了口，

“是小馋的父母带着他过来的！没错，若不是他们过来，我也不可能尽全力去救他，而他，也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是因为他，或许我们也不会这般急急忙忙撤离，阿亮他爹，也不会这么早死！呵呵，天意，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小乙惊道，

“你的意思是，小馋的父母救下了镇南大王，一路将他带到了这里？！”

女子回道，

“是，我刚才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若不是因为两个当爹的之间的这层关系，他们也不会赶到这里，我们也不会与之产生任何关联！是否要去救他，我其实是很为难的，对于我来说，我与他并没有任何关系，没必要倾尽全力去救他！只是，我不愿让我家男人为难， 所以，最终还是决定去救他！”

小乙长出一口气，又问，

“所以，你和阿亮他爹出了远门，其实是躲藏了起来，对镇南大王施救？！”

女子笑笑，回道，

“没错，正是如此！我夫妻二人出门一个多月，没有与族中任何一人联系过！后来，悄悄带他们回来，他们也只想稍作停留而已，没想到，却是被阿昊给瞧见了！他迅速联络了契丹人，想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没办法，这事叫他们晓得了，我的族人们，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们只能走，绝对不能再多停留！”

小乙微微点下头来，又道，

“可是，那船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准备好的吧，莫非，你们早就有此打算了？！”

女子笑笑，又道，

“是啊，也正是因为万事已然俱备，我们方才大胆做出了这个决定！其实，在许久之前，我们就已经寻到了那处美丽的地界！它不受外边滋扰，那里土地肥沃，山珍海味应有尽有，真是个极好的去处！我们想要搬到那里，也是做了许多许多的工作，当然，也是早就安排了族人过去修筑屋舍，所以，如今过去，一点不必担心生存问题！当然，这是秘密行事，阿昊自然也是不知晓的！上一个秋冬，我们也是制作了许多的筏子，足够让我们所有人一次撤离！呵呵，还好阿亮他爹坚持，要不，我们也不可能一次就全都撤走！”

小乙不住点头，又道，

“未雨绸缪，真是相当的不错！”

女子又道，

“还好走得及时，要不，被那些可恶的契丹人抓住，我想，也绝对不可能有好下场了！当然，我们还是做了下一手准备，阿亮他爹带着阿昊他们与大队分开，只要对方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他们便会主动出击，将对方引向别处！我们的计划，应该也都成功了，只是，阿亮他爹，后来却又与阿昊单独相处，被他暗算，丢掉了性命！哎，这个，也是我们这一次行动，为数不多的败笔了吧！”

小乙听到此处，也很是难过，阿亮他爹，还真是因为心太软，所以才会把命给丢了！没办法，他的命该如此，也只能这样了！

小乙又问一句，

“那么，小馋的父母，还有镇南大王，都被转移到了你们的新家了么？！”

女子笑笑，不过，却是摇了摇头，回道，

“他们说了，没想到会给我们带来这许多麻烦，又怎好再去呢！所以，他们三人划着船，继续向北去了！只是，那什么镇南大王的伤还重得很，他们应该也不会行得太快吧！”

刚才听到了他们的消息，可是，他们却又走了！要知道，这顺流而下，速度何其快，两岸地势也极为复杂，随便从一处上岸，你也没办法再去寻找！这下虽然晓得他们暂无性命之忧，但也真是很难再去找了！小乙想着想着，也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那女子说完这话，呵呵笑起声来，而后慢慢坐了下去，紧接着，竟又直接躺到了地上，她眼望着天空，笑出了声，又道，

“别说，住在这地方，还真是挺不错的呢！”

小乙回她，

“你，你想的是，若是自己百年之后，也埋到此处？！”

女子笑道，

“什么百年，哪用得了这么久呢！”

小乙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又回了她的话，道，

“嗯，这地方，确实不确，背靠着红松，感觉很踏实！”

女子笑笑，又道一句，

“小乙，我还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忙！”

小乙站得久了，也觉得腿脚酸软，于是也跟着坐了下去，而后回她，

“嗯，你说！”

女子停顿了片刻，方才又道，

“我与你我们新家的位置，你带着阿亮他们去吧！”

小乙咦了一声，问道，

“你怎么不自己带着他去呢？而且，你就只口头说上几句，我又如何能够记得住呢！”

女子笑着回他，

“没事，你能记住，我相信你！我们的新家，其实也很好找，经过村里的那条小溪，后来会汇集到一条小河去。你们寻上一条船，顺着那河水一路下行！用不多久，便能到达一处大江，再顺水而下，行上两三日，便能到了！”

女子又把两岸的地貌，何时何地靠岸之类的细节全都告诉了小乙知晓，小乙大概能够想象得到那地方，若是在白日里行船，经过那处，应该不会错过！小乙记下之后，女子又问他一声，

“嗯，你想问的事情，可都清楚了？！”

小乙思索片刻，回她道，

“嗯，暂时就这么些了！”

女子笑笑，又道一句，

“那我还有一事想要叫你帮忙！”

小乙问她，

“请讲！”

女子咯咯笑出声来，她轻轻拍了拍身子，又道一句，

“你呀，就在阿亮他爹身边，给我也掘出一个住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