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七九

小乙回过头来看三泉，又问，

“三泉兄，你接下来，又有怎样打算？！”

三泉看向远方，眼神迷离，良久方才回了话，道，

“不知道！”

小乙问他，

“你就不想回去么，回你的日本去！”

三泉略有停滞，后又摇晃了一下身子，咬了咬牙，方才又回了话，道，

“即便回去，那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小乙又问，

“这又是为何？”

三泉又是朝远方看了一阵，这才回话，

“没日没夜的争斗，你杀我，我杀你，即便是胜者，到头来也会发现，自己也已经是什么都没了！没有意义，没有前途，这早就违背了我作为一民武士的初心！”

小乙思索片刻，他说的，会不会是日本本国之中也有内乱呢，他们相互猜忌，相互打压，甚至是残酷杀害！

小乙又问，

“嗯，我还是不大明白，能够说清楚一些么？！”

三泉回转过头，看了小乙一眼，虽有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开了口，说道，

“前些年，日本国中有两大势力，一大势力，即是我们三人所依靠这一方，那时如日中天，深得器重！另一方势力，也就是井田那一边，始终被我们压制！后来，我们被安排出海行事，帮着唐主自立门户！可是，相处时日久了，我们也晓得，他们根本就没有能力，更没有勇气与智慧，而且，生性残暴，也不可能是明主！所以，我们对他们，也报什么希望！那一次遇着你们，正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任务，即保护他们出海，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不过，我们失败了，被那个叫雁云的人给算计了！”

小乙回忆起那日情形，仍是历历在目，那人死时，亦是大叫“雁云”，他也知自己是被雁云所杀！三泉说的虽是简单，但也大概讲出了事情由来，至于细节嘛，小乙慢慢再问！

小乙不住点头，又问，

“你刚才说的井田，又是？！”

三泉回道，

“就是被你追着跑的那个，他也是被自己的主人派往大宋，目的与我们也差不太多！后来失败之后，我们便分开了！再后来，回到了日本，我们这边，却已经大不如前了，我三人刚着陆，便被人追杀！还好有井田帮忙，才不至于被人杀了！我们不知晓他为何要帮我们，不过，命是保住了，当然也要帮着他做些事！也是在那时候，我们与阿宝散开了，他坐上了另一条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驶入了大海！后来，我们四处寻他，却一直未有寻到！直到这一次，与井田一同去到了幽州，到了此地，才又听他说起，他查到了阿宝的行踪！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嘛，你也都知道了！”

小乙心想，那个叫做井田的家伙，把对头救下，多半也是看中他三人的精湛武艺，留下他三人必有大用处！更何况，他也算是救了他们的命，这江湖中人，最是讲义气，就他二人苦寻胖子多年，也能看得出来！所以，他们会报答井田，替他做事，井田有他们的帮忙，实力当然也会更加强大，他的野心可是不小的，仅从他来访镇南大王这一点也能看得出来，他将来的扩张之路上，这三人必会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只是，让他失望的是，他的手下，全都折在了此地，而他拼命救下的这三位高手，也没能幸免，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太划不来了！当然，他应该也没想到， 那山上会有如此多人在，要是平日里，这二位定是费不了太大力气便能把人带走，可谁曾想，刚巧撞到了对方的枪口之上，可不就把命给留在这儿了么！想想看，也真是可惜得很！

小乙思索了一阵，又问，

“那田井去找镇南大王，又是所为何事呢？！”

三泉这次可是连想都未有想过一下，便回了小乙，

“不知，我们也没见着镇南大王！”

三泉如此反应，说的应该也不会是假话，如此说来，那井田也该是故意不让他们知晓的，井田这人，实在可怕！

小乙把这三泉说的前后联系起来，也是大概看出他这些年的行动轨迹！先是在日本国，后来去到了大宋，参与了叛乱，失败之后回到了日本国，被对手追杀，而后被井田所救，再后来，就跟着井田到处走，当然，也在四处寻找那胖子的行踪！这一次来到契丹，去往幽州，回来之时，听说了胖子被关押了起来，于是，二人出手相救，招来大队人马围攻，胖子死了，和尚也没能幸免，只剩下他三泉一个，呵，也真是可悲得很呢！

小乙轻叹一声，又道，

“三泉，你也是个苦命之人啊！”

三泉似笑非笑望着小乙，瞧看了一阵，又是转头回去，没有再说一句！小乙又想起了一人，当然，也是三泉刚才提到了那位，没错，正是雁云，他，又是怎样一个人物，小乙还真想要多了解一番！于是，又开口问他，

“三泉，你和雁云相熟么？！”

三泉听着雁云的名儿，略微一怔，而后回话，

“雁云，见过几次，是个酒鬼，身上难闻得很，我很不喜欢，所以，并无过多接触！”

小乙又问，

“那你可知道，他又是在什么时候加入你们的呢？！”

三泉回答，

“他是与空空先生一齐来的，只不过，他二人之间，好像也有矛盾，我也没见他们说过一句话！”

小乙大惊，身子一动，又是痛得厉害，好一阵子，方才又缓和了过来，他又问那三泉，

“什么，空空先生？空空儿？！”

三泉回头看了小乙一眼，坚定无比的点下了头来，又听他道，

“是他！他的身上，也是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很恶心，所以，我们也不没与他说过一句话！只不过，我们都是为了同一目的，有时也会相互配合，但是，绝不会待在一起！”

小乙长出一口气，又道，

“空空儿，还有雁云，他二人都在替毒神办事，毒神的目的，也很明确，正是要让大宋乱下去！所以，他让空空儿和雁云过来帮忙，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那叛军，即便有这多方势力帮忙，却仍是未能有所作为，最终被大宋军队消灭个干净！而你们，还是雁云空空儿，也在最后关头撤走，保住了自身实力！”

三泉微微点下头来，而后又是问了一句，

“嗯，小乙，你和雁云空空先生很熟么？！”

小乙笑笑，回他，

“算不得很熟，但也是见过几面的！特别是空空儿，我与他可是斗过好多次，每次见他，他可几乎换了个模样，他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我也几乎就要切断他的脖子，总之，算得上是一对仇家吧！至于雁云嘛，我与他的相遇次数不多，而且，也是后来听别人提起，才发现那是雁云！见得最后一面之后，可就再没听到过他的消息！嗯，所以，我和他，算不得真正认得，只是晓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罢了！”

三泉若有所思，最后还是点下了头来，又道，

“小乙，遇到你两次，你都赢了！”

小乙大笑起来，回他道，

“我？呵呵，也就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三泉也笑起，露出了黑黄黑黄的牙齿，很难看，但却感觉十分真实！小乙又道，

“我也没想到，咱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遇，如今又是在一起休养身体！”

三泉回道，

“是啊，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或许，这就是他们说的缘分吧！”

小乙问他，

“我说三泉兄，若是那井田有一日回来见你，你会不会再跟他一齐走了呢？！”

三泉思索了片刻，摇起头来，回道，

“他以为我们都死了，所以，不会再回来了！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真的回来，我也不会与他一同回去！我的两个兄弟，如今都在这里，我也不会再走了！”

小乙转头过去，又看了一眼他种下的两盆花草，轻叹一声，道，

“这样也好，远离是非，活得定会轻松许多！还有，你也有大把的时间，再来研习武艺，到时，肯定就是那天下第一了！”

一提到这天下第一，三泉的眼睛里边射出异样光彩，小乙明白，他对这个，真是相当在意的！所以，他才会在身受重伤之时，提起最后的力气来与小乙一较高下，才会在小乙陷入危难之际出手相帮！如今这二人坐到一处，竟是能心平气和的说话，感觉又是怪怪的！

三泉嘴角一扬，又道一句，

“待咱们伤好之后，再来比过！”

小乙苦笑一声，回他，

“能不能不比啊，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没个三五个月，可是好不了的！”

三泉也笑了起来，回道，

“哈哈，彼此彼此吧，三五个月之后，我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小乙大笑，又是扯到了伤口，痛得冷汗直淌！而后，他用一手轻轻捂住腹部，如此道来，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痊愈之后，再来分个高下！嘿嘿，你可要好好恢复，别到时候没好利索，又说我欺负你呢！”

三泉这次总算是开怀大笑起来，瞧他那模样，仍是笑得十分不自然，或许是他没怎么这般笑过的原因吧！又听他道，

“这话，我也要对你来说，你，可得好好把身子养好才行！”

正说着，童陆却是忽忽赶来，一屁股坐到了二人身前，左看看，右瞧瞧，开口道出一句，

“你们两个，干嘛笑得这么开心？！”

童陆刚才跑开，还以为他是去帮兰羽的忙了，可是，瞧他这表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这一小会儿，也不知他又去到了什么地方！

小乙问他，

“陆陆，你怎么了，看上去，情绪似乎不大高呢！”

童陆咽了一口唾沫，又是沉下了脸来，回道，

“有个惊天大消息，你们想不想听哟！”

小乙连眨几下眼睛，嘴巴歪到一边，问他道，

“你这家伙，就是爱故弄玄虚！你倒是说说看，又有什么惊天消息，叫你这般一惊一乍！”

童陆挤出个笑来，回了一句，

“你们猜我刚才见着了谁？！”

小乙四下看看，并未见到有人，他很是奇怪，问他道，

“嗯，咱们这地方，怎会有人过来？！”

童陆这次倒是直接就说了，

“我呀，遇到了老仙儿……”

小乙惊道，

“什么，老仙儿？！不会吧，他要真的过来，怎么不来见我呢？！”

童陆这时却是大笑了起来，回道，

“他呀，被兰羽拉过去帮忙啦，哈哈，那家伙，看上去也不大会做菜做饭的嘛，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小乙瞥他一眼，又道，

“呃，你说的惊天大秘密，就是老仙儿？呵，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童陆的表情，总算是恢复往常，眯起眼睛笑起，回话道，

“哈哈，可把你们吓了一跳吧！不过呀，这老仙儿突然过来，肯定是有问题的，从他身上，也定能套出那惊天秘密出来！”

小乙不住点头，回道，

“这个倒是！对了陆陆，这老仙儿不会是一个人过来的吧？！”

童陆回他，

“身边还带着四个，比起之前，可是差了许多了！呵呵，不过，较之常人来说，还是要威风许多的！”

小乙笑道，

“看来，他也是在走着下坡路哇！”

童陆小声说来，

“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没什么好事，咱们也得多防着他一些，那家伙，总让人感觉很不靠谱！”

小乙问他，

“怎么说呢？！”

童陆回道，

“也不知怎的，就是有些看他不对眼，今日过来，咱们随意应付应付，就把他打发走得了！”

正说着，小乙便见着了老仙儿，这家伙端着个铁锅过来，锅边有条鱼尾巴，不用说，应该就是兰羽准备的鱼儿了！这时让老仙儿端来，感觉也是怪怪的！

老仙儿也是见到了小乙，立刻笑个不停，大声说道，

“快，快来尝尝兰姑娘做的美食，啧啧，我这一见哇，都觉得好吃！快来，快来！”

小乙可是吃过兰羽做的东西的，呵呵，那滋味，嗯，确实是让人印象深刻！这老仙儿对兰羽有些意思，这话自然也是要讲得好听一些才行嘛！老仙儿笑呵呵过来，把那锅往小乙几人之间一放，而后又把自己的袖子给挽了起来！这个时候，又是见得兰羽抱着坛酒过来，她笑得可欢，看来今日的心情可是好得很的！小乙瞧那鱼模样，就只是简单的水煮，并不十分特别，他又闻了闻味道，嗯，倒还可以，也不知道吃起来怎样！不过，之前有了阴影，所以还是没敢第一个来尝！

兰羽边走边道，

“吃啊，快吃啊，这鱼可是刚从海里打上来的，可是新鲜得很呢！”

小乙笑道，

“哎，还是让大厨先来尝尝才是！”

兰羽笑道，

“不，不不，你们先吃，我看你们吃就好！”

这女子讲出这话来，小乙可真是有些为难了！

童陆笑呵呵道，

“老仙儿，你这么喜欢，不如你先来？！”

老仙儿忙着摆手，又道，

“小乙先来，你受了伤，可得好好补补才行，你先来才最合适！”

小乙无奈笑笑，却又是转过了头去，问那三泉，道，

“三泉兄，要不，你先来？！”

三泉想都没想，便道，

“好，我先来！”

三泉在见着童陆等人之后，就不再笑了，看上去好不严肃！此时小乙问他，他却满口答应，这倒是让小乙颇为意外！老仙儿麻着递来筷子，三泉顺手接过，夹起了一大块鱼肉，他刚要把鱼放进嘴里，可又看到上边有些奇怪东西，他停了下来，用手一拔，竟是弄出好些鱼鳞下来！小乙心头好笑，这女子，根本就不会做鱼的嘛！不过，三泉似乎并不介意，除掉了鱼鳞之后，立时放入了嘴中！众人都在观察，可是，没人能够看出他脸色的变化，不久之后，他竟是微微点下了头来，说出一句，

“嗯，只是鱼鳞没有除尽，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三泉讲完这话，兰羽可是拍手大叫，欢喜得像个孩子！老仙儿也是笑眯眯的在旁拍手附和，表情十分讨打！三泉又点了一下头，再次伸出了筷子，又是夹起一块鱼肉，除掉鱼鳞，放入嘴中细细品味！

小乙看得吃得香，也是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问道，

“咦，真的很好吃么？！”

三泉回他，

“嗯，真是不错，你不信，自己尝尝便知！”

兰羽停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小乙，小乙被她瞧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也只好接过老仙儿递来的筷子，学着三泉那样儿吃了一口！小乙也是细品了一阵，方才拍起手来，说道，

“哎哟，兰大姑娘，你这厨艺，可是大有精进啊！快，快快，你们也吃，确实很好，很好的哟！”

兰羽听得这话，更是狂喜，连那酒都差点儿被她弄翻在地！童陆和老仙儿听着小乙的话，也总算是放下了防备！老仙儿手伸手快，把那最肥的一块鱼肉夹住，清理过后，放入了嘴中！童陆倒是不贪心，只是取了一小块而已！可接下来，这二人的表情，可是大不相同了！

童陆的脸色，没有太多变化，他轻轻摇晃着脑袋，如此说来，

“嗯，细细一品，还真是有点儿意思哟！”

再看老仙儿，这家伙脸色已然憋得通红，眼里也是起了不少血丝！这表现，可是与小乙三人大为有异！兰羽当然也是一眼见着，忙着问他，

“他们都说好吃，偏偏你却这样……”

小乙心头好笑，老仙儿也是尴尬无比，是啊，他本是要在兰羽面前好生表现，谁曾想，却反倒是整出了毛病来！他两眼通红，抬头去看兰羽，他的眼里，包着泪，随时都能挤得出来！

兰羽有些气恼，说道，

“不好吃就吐掉，有这么为难么！”

老仙儿大口嚼着，眼里可是挤出了一滴泪来，兰羽见了，更是心烦！老仙儿一边吃，一边解释，

“没，没，我是因为它太好吃了，感动所致，兰姑娘，你可千万别要误会的哟！”

谁都知道他在撒谎，哈哈，特别是先前吃掉的三位，他们的表情，也很严肃，他们强忍着，就是想要看这一场好戏！最终，还是童陆没能忍住，张大了嘴，捧着肚子，大笑不止，后又指着老仙儿，乐个不停，又道，

“老仙儿，哈哈，你这模样，可真是要把人笑死才可么！”

老仙儿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几人都在演戏，竟是把他给骗了过去！要知道，他这般精明之人，竟也会受此拙劣演技欺骗，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老仙儿咬住了牙，可又见着兰羽就在身边，于是又给忍住了！当然，这其中最为可恶的，还是那三泉，这家伙为了证明这东西好吃，竟是又再夹了一块来吃，还真是腹黑得很呢！

兰羽气呼呼道，

“这么难吃，那就让我一个人来吃！”

兰羽把酒坛扔到了沙子里边，然后抢了过来，要吃那鱼肉！老仙儿连忙阻止，这一不小心啊，可就把那一锅鱼肉，连汤带水的全给打倒了！这下可好，沾到了沙子，又怎么再吃呢！兰羽见此，身子僵住，眼巴巴的看着，久久不说一句！

小乙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这好心好意做这鱼肉给大家吃，虽然难吃了一些，哦对，不是一些，是几乎无法下咽！但是，即便如此，她的心，也是好的呀，这几人用这东西戏弄人，真是有些过分了！

老仙儿见她生气了，忙着起身去扶，口中还道，

“兰姑娘，真是很好吃的，我没骗你，真的没骗你！”

兰羽又不是傻子，这点儿当然是看得出来的，他这般说话，可不就是那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兰羽推开了老仙儿的手，又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道，

“得了，别说了，越说越让人心烦！哼，你们几个，就这待着吧，姑奶奶可不伺候了！”

讲完这话，她转身便走，手里的那帕子，也是扔到了一边，进到了另一间小屋之内，可就再也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