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七八

童陆稍缓了片刻，又接着道来，

“哎，其实啊，那胖子看上去，倒也挺可爱的，就这般死了，确实是不大值当！还有那个和尚，不杀人的时候，也算慈眉善目，死在了异乡，心里肯定也不会好过的吧！哎， 没办法，这人啊，做错了事，总是要受到惩罚的，或早或晚，都不可能逃脱得了！”

小乙微微闭上了眼，又道，

“是啊，陆陆说的在理！”

童陆又坐了下来，表情仍是严肃得很，又听他接着说来，

“日本人说完了，咱们再来讲那镇南大王！嗯，这家伙，在我看来，他自己是放弃了抵抗，心甘情愿被萧太后惩治！传说中他已经被送到了上京，这个我可不在相信的，你想啊，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传得天下人皆知，就那两个守破屋的家伙，他们也能听到消息，呵，是不是有些太过滑稽了呢？！呵呵，萧太后可是下得一手好棋，外边散播消息，让人以为镇南大王是往北去了，谁曾想，真实的路线却是大有不同，她把人押到了这么偏远的地界，以为就没人能够晓得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消息，还是很快散布出去，这不，十二罗汉，四大金刚听闻讯息，亦是赶了过来，救出了镇南大王！”

小乙不住点头，又问他道，

“陆陆，你刚才说，他们救出了镇南大王？！”

童陆往外边看了一眼，又小声与他讲道，

“是啊，他们肯定是把人救走了的！那日你也得见，来人可是不少哟，还有，那一声呼唤把围攻胖子他们的人叫回了多半！而后来，十二罗汉出现，我便知那方的战事已然平定，要不，他们又怎么可能大摇大摆过来呢！所以说，人定是救走了，而救走之人，也正是那镇南大王！还好，还好他们没有再来人，要不，咱们这些位，也都只有死的份儿了！或许，也是因为援军赶来，他们忙着带镇南大王逃走的关系吧！”

小乙思索片刻，又道，

“可是，萧太后如此精明之人，又怎么可能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呢！”

童陆皱起了眉头，又道，

“这个，确实如小乙哥所讲，她是犯了个很低级的错！按理来说，她欲要拿人，怎么可能用这样的法子，这么大的目标，很容易就会被人查到的吧！我可听说，有些个生意人都晓得了那地方关了个大人物，这个样子，又怎么可能瞒得了十二罗汉，四大金刚呢？！”

小乙微微眨了眨眼，又道，

“是啊，或许，是人家萧太后还有别的考虑吧！”

童陆呵呵笑起，又道，

“嘿嘿，放虎归山，或许不是什么好事吧！哎，不过，他们这些个大人物的事情，咱们可管不了这许多的，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呆着吧！哈哈，哈哈！”

小乙又道，

“陆陆，那个，三泉，他，他又在何处呢？不会被人关起来了吧？”

童陆回他，

“没，没，三泉最后关头，也是帮了那些个契丹人的，算是咱们大家的救星！我也转告了那些个契丹武士，他们仔细权衡之后，还是放了他一马！再说了，他如今伤得也是极重，连剑都拿不起来了，根本不可能对谁产生威胁！三泉住的地方，离咱们很近，一眨眼的功夫便能到了，只不过，你俩此时都动弹不得，只能长卧床上，要想再见，嘿嘿，可得再多一些时日了！”

小乙又问，

“三泉的伤也很重么？我只记得他几次都能强撑着站起，似乎不像是受了太重的伤啊！”

童陆回他，

“那是表象啦！他的身上，好些窟窿，刀伤剑伤，也是多得没法儿数！他也是昏迷了十来日，就在几日之前，方才醒转过来！可是，到了今日，仍是起不得身，我可每日都要去给他翻好多次身，哎，真是苦了我了，嗯，待他醒来之后，可得让他好好补偿补偿我才行！”

小乙又道，

“哦，原来如此，那日，他应该也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哎，我真不晓得，他为何要来帮我们！”

童陆笑道，

“他当然要帮我们啦！不帮我们，他也还是要死，帮了我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嘿嘿，再说了，他不是还想与你比个高下么，要是死了，那不就没有机会了么？！”

小乙看得乐得合不拢嘴，知他还有什么瞒着自己，又问，

“快些说吧，还有什么要讲的？！”

童陆呵呵笑起，又道，

“哎，还是什么都瞒不着你哇！嘿嘿，这里边啊，也是有我的一份功劳！你还记得被那些人围攻的时候么，嘿嘿，我可是没有闲着！你们只顾着打斗，当然不可能发现我啦，我趴在沙子里边，慢慢靠近了三泉！我当然看得出来，那时凶险无比，若是没有后招，那咱们可都危险了！我思来想去，兰羽是靠不住的，那时心急，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我一眼见着了三泉，便打定了主意！现如今，也就只有他一个变数，行不行，我也都要试上一试！我趴在地上，慢慢往那边行去，到了三泉身边，仍是未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三泉伤得太重，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而那个时候，他也是被人拴得严实，哪里动弹得了！我靠近他身边，问了一句，‘三泉，你还活着么，呵，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死了哇！’呵，讲完这一句，他竟是醒转了过来，从他的眼神之中，我也能看出他的求生欲！我又与他讲，这大宋第一人，已经快要死了，若是死了，他这一生都没法儿再战胜他了！我本来也是要激一激他，没想竟是如此管用，很快，他动了动手脚，正是在求我解开他身体束缚！我当然也知道他很虚弱，即便去了，那也不可能起到太大作用！嘿嘿，正好，我手里寻到了几个喂了巨毒的暗器，而这暗器，他也熟悉得很，一眼就认了出来！我与他讲，在他身前设下一个陷阱，要他把人带到这边，这暗器之上，喂了巨毒，只要伤到对方，便能要了对方的性命！没办法，这个时候，也就只能用这样手段了！正如我所预料，他站了起来，顺利把人带了过来，虽然跌跌撞撞，很是狼狈，但是，也真真正正伤到了对方！呵呵，这么厉害的角色，一起干掉两个，小乙哥，你说说看，是不是相当的厉害呢？！”

小乙回他，

“厉害，厉害！我当时还在想呢，这三泉如此人物，又怎会使出这般手段，原来则有你在后边出谋划策哇！”

童陆很是得意，又道，

“嘿嘿，对付那些人，还要讲什么江湖道义？！再说了，我们已经快要死了，要是再这般讲究，哪里还能活呢！没办法，你死我活的局面，我当然会选择自己活了！对于三泉来说，他可不想在他输给别人，所以，我把绑住他的绳索割断之后，他站了起来，听从我的安排，提着长剑过去挑衅！那家伙也是撑着最后一口气过去，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的表现，还真是不错，直到了埋伏圈，方才倒了下去，呵，那一倒，可真是逼真得很呢，我都没法辨别得清楚！”

小乙又道，

“我说呢，他怎会如此奇怪，原来，是有你在后边捣鬼的哟！”

童陆大笑，又道，

“哈哈，可不是么，要不是有我，怎么可能起死而回生呢！”

确实如他所讲，若不是有童陆，小乙、三泉、还有那些个契丹武士，也就只有死路一条！这般看来，他倒是成为了众人的救星了！

小乙嘴角一扬，也是笑了起来，说道，

“真是，要不是童陆大侠，我们可全都死了哟！”

童陆回道，

“客气，客气！这个嘛，只是举手劳罢了！”

小乙又问，

“哎，陆陆，那后来，就没发生别的事了么？！”

童陆回道，

“哎，发生了呀！天亮了，我到了你跟前，与他们介绍自己，后来，他们便寻了地方，把你和三泉一同带到了这地方！再后来啊，这日子，可就太舒服了！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喝什么有什么！别说，这地方虽然风大一些，但待得久了，也是非常舒爽的哟！还有哇，这地方吃的东西也是极多，可是能够大饱口福！还有哇，我可中说了，千年之前，那秦始皇帝也是亲临此地，寻求仙药，这地方，也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呢！”

小乙笑笑，又是闭上了眼来，他觉得好累，好累，童陆讲这许多，他这一时之间，也是无法完全接受！他的身体好痛，头脑之中亦是一片混沌，他不想再管这许多，反正一切都会好的，不是么？小乙紧紧闭上了眼，再也不想要睁开了！

忽又听得兰羽在讲，

“水烧好了，哎，怎么又睡着了哟，真是可惜！”

听着这话，小乙的嘴角也是一扬，不过，他未有回话，眼也未有睁开，伴着这声响，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乙再醒之时，可是又过了两日，不过，这一次醒来，身上的痛苦，可是减轻了不少！也不知是童陆给他喂的药起了作用，还是自己的身体克服了它，不论如何，总归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小乙一眼见着童陆，便叫住了他，

“陆陆，快些扶我起来，到外边转转！”

童陆一见小乙醒来，也是大为欣喜，连忙过来，抱住了小乙，哭笑个不停，

“哎哟，小乙哥，你可是醒了啊，哎哟，你可不知，可是把我和兰羽给吓坏了哟！”

小乙笑着回他，

“别废话，快些点，我想要去看看太阳长成了什么样儿！”

童陆扶起了小乙，小乙的身体虽然仍是痛得厉害，但这般强度，还是能够接受得了，出了这小屋，便被笼罩在了阳光之下！哇呜，真是温暖啊，小乙好久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了，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细细感受下去！

正自出神，又听着有人说话，

“小乙，你还好么？！”

小乙听得这话，立时睁开了眼，努力转头一看，呵，却是见得一人，他拄着拐杖，站在另一间屋前，眼巴巴的看着小乙和童陆！呵，这人，小乙自然也认得，正是那三泉！三泉的一腿，受伤颇重，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些天，但仍是无法触碰地面，更别说承受他的体重了！

小乙一见他，也是咧开嘴开，笑道，

“呵，三泉兄，好久不见哟！”

三泉很是严肃，又是往前跨了两步，又道，

“不，我今早才见过你，是你刚才见到我罢了！”

童陆笑呵呵解释道，

“小乙哥，这两日以来，三泉也是常来探望，只是你都处于昏迷之中，没有一点和反应！”

小乙笑笑，又对那三泉讲道，

“哦，原来如此！三泉兄，多谢你的关心啰！”

三泉冷冷回道，

“不谢，不谢!”

童陆又道，

“哈哈，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明明是关心对方，却又要故意做出这般样子，哈哈，真是让人想不通啊！”

小乙笑道，

“得了，得了，你啊，就莫要说这有的没的啦！哎，对了，兰羽又跑到哪儿去了，怎么不见她呢？！”

童陆笑呵呵回他，

“她呀，还睡着呢，我看，可得到正午方才能够醒来哟！所以啊，咱们就别要管他啦！”

小乙心中一动，哎哟，这女子，果真是有些不大对劲，小乙心想，待她醒来，可得好好问问她才行！回过头来，又是一眼见着了三泉，小乙又了咧嘴笑开，对他讲道，

“哎，三泉兄，咱们站着都很费力，要不然，坐下说话，怎样？！”

三泉点了点头，往前挪了几步，到了太阳底下，扔掉了拐杖，坐了下来，而后在旁边的沙土之上抹了一抹，正是在邀请小乙过去！小乙推开童陆，对他说了一句，

“陆陆，去拿些吃的喝的过来，我与三泉兄，可得好好说说才行！”

童陆白他一眼，回道，

“你个白眼儿狼，哼，我才懒得管你！”

童陆自己个儿走开，小乙身子不稳，差点儿摔倒下去，不过，他还是很快调整好身体，坐到了三泉身边！

小乙笑呵呵道，

“三泉兄，这些日子，可还能适应得了？！”

三泉的话虽然讲得奇怪，但还是能够听得懂，听他淡淡回了一句，

“还好，还好！”

小乙笑笑，又问，

“不论如何，咱俩都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不是么？！”

三泉一愣神，又才回了话，道，

“我倒是以为，要是死了，怕是要更好一些！”

小乙笑着回他，

“哪儿能呢，人活着，定是好的，老想着死，还能算是个人么！三泉兄啊，这老天爷都让咱们活下来，咱们又有什么道理不坚强活下去呢？！”

三泉若有所思，又道，

“我自习武之日起，都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死得更有意义，你，你却……”

小乙打断了他的话，又道，

“我却教你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么？哈哈，可不是么，死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好好活着呢！你的亲人，朋友，哪个不愿意你能活得更久一些呢？！”

三泉轻声回答，

“我没有亲人，也，也没有朋友，至少，现在，是没有朋友了！”

他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小乙晓得，他是想起了和尚和胖子，那二人，应该是算得他的好友吧，要不，他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豁出去营救胖子呢！要说他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仅从这一点儿上，也是说不通的！这时提到了胖子和和尚，三泉也显得十分痛苦，瞧这模样，要是死的人换作是他，或许他才更加愿意接受！

小乙问他，

“三泉，那胖子和和尚，算是你的朋友么？！”

良久，方才听得三泉回话，

“不，他们不是我的朋友，而是，而是我的兄弟！”

他能讲出这话，小乙其实并不觉得意外，是啊，这三人从小乙第一次见得之日起，便知道他三人之间的情谊可是非同寻常的！如今三人之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人，哎，真是令人唏嘘！

小乙又道，

“人死不能复生，你啊，还得往前看才行！”

三泉竟是露出了笑容，实在难得！他转过头去，看着远处，久久不曾动过一下！小乙很是疑惑，又是往那边看去，一间小屋，门前几盆花，除此之外，更无其他，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

又不多时，又听着三泉开口说话，

“看到那屋子右边的两盆花了么，他二人，以后就都住在那儿了！”

小乙仔细一看，那屋子右侧，还真就只有两盆花，花盆虽大，可里边却是什么都见不着，要说它是花盆，还是有些勉强的！不过小乙知道，这三泉定是不会说谎，这样看来，胖子和和尚的骨灰，多有是被放到了花盆之中，这样，也算是给三泉留个念想吧！

小乙呵呵笑起，又道，

“依我看啊，胖子的那盆，花也会开得更艳一些吧！”

小乙当然是玩笑话，没想，三泉听着这一句，竟是又笑出了声来，又听他道，

“不错不错，我与你想法一致，他的那般，定会要艳丽许多！”

这家伙也是能够开玩笑的嘛，呵，这样最好，免得随便讲出一句，便要急了眼，那可不好玩了！

小乙笑笑，又道，

“有这般归宿，也是他们的造化，三泉，你就别要太过伤感啦！”

三泉回道，

“伤感？嗯，最开始，确实还是有些伤感的，只是到了后来，对所有的一切都麻木了，甚至，对于自己的死，也都无所谓了！他们死了，我虽然也会伤感，但更多的是为他们高兴，毕竟他们已经脱离了一切的苦难！”

他能这般想，还真是出乎小乙的预料！是啊，在外人眼中，他三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无论谁死了，那都是大快人心之事！在别人看来，他三人无论是谁死了，都会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可在这三泉看来，这都并不如何，最让人害怕的，却在这人世之间，待得越久，越是让人恐惧！

小乙轻笑一声，又道，

“也是，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多好！”

三泉笑笑，慢慢回头，闭上了眼睛！在那阳光的映照之下，他的脸上，散发出了异样光芒，好生奇怪！小乙见此，亦是学着他模样，把眼睛给闭上，深深的体味这阳光的温暖！正自感受着，却又听着一人讲话，立时让小乙又把眼睁给睁了开来，

“哎哟，小乙，你醒啦，你终于醒啦！”

小乙根本不用想，便知说话之人是谁，除了那兰羽，又有谁会这般一惊一乍！

小乙转头一看，兰羽提着一条鱼，足有五六斤重！她笑呵呵的站在旁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手里的鱼儿，仍是蹦跶个不停！她光着脚板，小腿露在外边，别说，还真是白得很呢！

小乙咦了一声，问他道，

“哎，我说兰大姑娘，陆陆说你还睡着呢，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乙一眼见着兰羽，其实还是有些欢喜的，毕竟兰羽身体是有问题的，她睡得越久，越是让人担心，此时见她还去捉了鱼回来，小乙当然也会替她高兴，这也证明，她的身体，也是有所好转的了！

兰羽眨个不停，又道，

“哎，说什么呢，我总是一醒就起来了呀，根本不会睡懒觉啦！这不，你们也瞧见了呀，这鱼儿，多么新鲜，味道一定格外鲜美！”

小乙朝她笑笑，问她，

“好，好，我说兰大姑娘，你倒是与我们说说，接下来又要如何处置这鱼儿，我们的肚子可都饿扁了哟！”

兰羽大笑，回小乙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们等不及了！嘿嘿，我的手艺，那可是天下独一份！你们两个，能够尝着，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喽！”

小乙故意朝她咽了一口唾沫，又道一句，

“你啊，就别馋我们啦，快些把鱼弄好，叫我二人尝尝！”

兰羽对二人做出一个鬼脸，而后，又是甩了甩手，飞快窜到屋子背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