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八〇

“兰姑娘，兰姑娘！”

老仙儿站了起来，欲要跟上去解释，童陆一把将他拉下，笑着与他讲道，

“得啦得啦，越描越黑，咱们兰大姑娘，也不是小气之人，她一觉醒来，一切也都好了！”

老仙儿尴尬一笑，点下头来，坐到之后，又开始收拾被打倒的那鱼！小乙也大概能够猜出她是怎么做的这鱼，呵，可不直接用那海水来煮的么，所以啊，才会如此的咸，再有，这鱼也未有除掉鱼鳞，肚子里边的内脏也没有清理干净，这几人能够强忍着吃下一些，也是很不容易了！当然，最好笑的还是老仙儿，他那一口太大，可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包在嘴里，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可把自己给憋坏了！再看那三泉，仍旧是面色凝重，不过，这家伙暗地里可是坏得很的，叫老仙儿也恨得牙痒痒！

童陆拍拍老仙儿，笑着问他，

“我说老仙儿啊，你次，又是为何而来哟？！”

老仙儿回话，

“这个，还不是有大事发生，正好离这不远，便过来看看喽！我也没想到，竟会遇到兰姑娘，于是便跟着她回来了！”

童陆咦了一声，又问，

“大事发生，你指的是，镇南王？！”

老仙儿有些吃惊，不过还是很快想通，是啊，这事已经人尽皆知了，童陆他们知晓，也是不足为奇的！他又见着小乙似乎有些行动不便，看出他身上的伤，于是反问一句，

“小乙，你也受伤了？！”

童陆回道，

“别转移话题，小乙哥是受了伤，正在此处养伤！你，为的可是那镇南王？！”

老仙儿又是挨个看了三人，而后问道，

“是，那又如何？！”

童陆笑呵呵拍着他的背，又道，

“小乙哥的伤，正是拜那镇南王的赐，我们还想要找着他，报仇雪恨呢！”

老仙儿又是一惊，问道，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童陆清了清，回他，

“呵，这镇南王叛乱，好大的阵势，连同我们这些个路人也糟了殃，真是太可恶了！还好小乙哥和三泉兄拼死抵挡，这才击退了那一十二人的进攻！哼，真是，要是让我再见着他们，一定得把他们全们收拾个干净！”

老仙儿更是大惊，又急急问来，

“什么，什么十二人，你们，真，真是和他们打，打过了？！”

童陆面无表情回他，

“不就是那十二罗汉么，要不是小乙哥和三泉兄手下留情，那剩下的三个人，又怎么可能走得了呢！”

老仙儿的头顶上都冒出了汗来，他连拭几次，仍是未有擦净！而后，又听他道，

“这，这竟，竟是你们做的？啊，不，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童陆嘴角带笑，回他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依我看，即便是那四大金刚一齐过来，那也只能求爹爹告奶奶！”

老仙儿被童陆的话给吓得不轻，没错，他是清楚这些人的实力的，或许，他来到此处，也是为了打听这些消息！童陆讲得，虽然有些夸张，但也确实是小乙他们击退了十二罗汉，二人的英勇，亦是完全表现了出来！

老仙儿咽了一大口唾沫，又问一声，

“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们可知晓呢？！”

童陆回道，

“穷寇莫追，他们叛不叛乱，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又如何会知道呢！”

老仙儿皱起眉，微微点了点头，又道，

“哦，原来如此啊！”

童陆知道这家伙肯定晓得更多，也是想从他口里边套些话出来！于是又问，

“老仙儿，你说你是为了镇南大王的事儿来，那么，你了解的，一定比我们多！嗯，能不能告诉一声，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本不想管，怎奈对方想要了我们的命，我们这才不得不出手！此事虽然了了，却仍是被蒙在鼓里，每日都睡不了好觉！”

老仙儿有些为难，似乎不愿与几人讲！童陆又是接连叹气，接着对他讲道，

“哎，咱们也都是老朋友了嘛，这个就不需要再拿钱的吧！再说了，我们与这些个契丹人，也没什么交集，你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也不能乱讲不是！还有还有，你可不知，那一夜，十二罗汉其中一位，见得咱们的兰大姑娘长得美，竟是想把她抢回去呢，还好我们拼死抵抗，要不兰大姑娘可就要糟了殃了哟！啧啧，真是无法想象，若是咱们的兰大姑娘真被抢了去，又会吃怎样的苦呢，哎哟，哎哟……”

童陆越讲，越是气氛，老仙儿听了，也是急喘不止！他上当了，从他握紧的双拳也能看得出来！

童陆又补了一句，

“呼，算了，算了，反正我们养好伤也就走了，再也不与这些人打交道了，免得触碰到咱们兰大姑娘的伤心之事！”

老仙儿大叫一声，回道，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童陆不住点头，回他，

“嗯，那由你来讲！”

老仙儿缓和了一阵，方才说来，

“这个，镇南大王，他，他应该没有反心的！”

三人都是竖起了耳朵来听，之前所有的，都是自己猜测，老仙儿的说话，或许才是真，三人都要看看，到底猜对了几分！

老仙儿沉住了气，又道，

“咱们上次遇着了萧太后被刺一事，那一出，多有是被怪罪到了镇南大王身上！当然，不一定会是萧太后本人，那些个眼红镇南大王的，也会从中添几把柴火！所以，镇南大王倒台，也是早晚的事情！前些日子，镇南大王终于倒台了，他被秘密的送往此地，不知你们晓不晓得？！”

童陆连连点头，回道，

“这个我们清楚的，就在那山上，守卫极多，一看就不好惹！”

老仙儿听童陆回复，知道他们也并非一无所知，他也微微点了点头，又道，

“没错，这样的目标，实在太大了，谁都不是傻子，只要冷静想想，便能猜出是他！镇南大王有四大金刚，十二罗汉，个个都是忠心耿耿，而且，镇南大王经营幽州许久，根深蒂固，想要连根将其拔起，实在不易！这四大金刚和十二罗汉，在镇南大王被秘密送走之后，自发的召集忠于镇南大王之人，他们加在一起，竟然也有千人之众！可怕，真是相当的可怕，要知道，这幽州军可是被萧太后全部控制下来了，他们仍能集齐这许多人，真是太过厉害了！”

这老仙儿应该是没有说谎的，从那夜的情形，童陆也是能够大概猜测得出，老仙儿的话，当然也是证实了这一点！老仙儿略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来，

“他们把人救走了，可是，损失也是相当的惨重，我听说，四大金刚折了一位，十二罗汉，则是损失多半！至于其他人，那也是死了半数，那一战，可是相当的惨烈！他们救出了镇南大王，又是一路往北去了！”

小乙心道，用了这么大的代价才把镇南大王给救出来，这是否真的值得！不过，镇南大王，他能有如此的魅力，能让这许多人为他卖命，也是相当的不容易的！

三人一直盯着老仙儿来看，老仙儿讲起这事来，又是更加兴奋了一些，又听他道，

“高明，实在是高明啊，杀人先诛心，换作是我，我可是想不出这么好的点子！”

童陆不住眨眼，问他，

“什么杀人诛心，你倒是讲个清楚哇！”

老仙儿半闭着双眼，深深的呼吸几口，又才道来，

“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呵，这样一来，反叛之名，可不就真的坐实了么！萧太后，还有那些个想要让镇南大王万劫不复的臣子，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将他判定为逆贼，而后，派出大了人马绞杀！要知道，他们这些位，可不是正规的军武之人，战斗力与意志力，那都是要差得太多，萧太后，也不需派出太多人，便足以将其解决！这契丹百姓，也只会相信，是那镇南大王叛乱在先，萧太后不得不派兵镇压，镇南大王最后也是难逃一死，而他，亦是会被世人称作乱匪，一世英名，也是毁于一旦！呵呵，这还不是杀人诛心，又是什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童陆心头噗噗直跳，又是接着他的话来讲，

“照你这般分析，这一切，都是萧太后安排的，他把镇南大王关押在此地，还假模假样派出重兵把守，他的行踪，也并非完全是秘密！这样作的目的，正是要把那些个余孽全都引出来，他们集中到了一起，萧太后正好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即便不成，就如那日情形，镇南大王真的被他们救走，那也能给对方安上一个叛乱的罪名！而后，名正言顺出兵讨伐，也是能够顺得民意的！这一举，更是让镇南大王的信誉降低到谷底，他想要再重出江湖，几乎就是没可能了！”

老仙儿拍起大腿，不住点头，又道，

“对，对，正是这样，正是这样！你们可不知，北方早就有军队等着他们了，接下来又是一场大战，我可听说，四大金刚和十二罗汉，就只剩下了两个，一齐护送着咱们的镇南大王逃入了密林之中！镇南大王，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就此消亡，哎，不得不说，正是莫大的遗憾啊！”

老仙儿讲到此处，亦是十分的伤感，他曾经也讲过，镇南大王会是大宋最大的敌人，每每提到他，老仙儿也都会肃然起敬，当然，他曾经是契丹人的英雄，这点儿无可争议！哎，可是，世事无常，忽然从英雄位置之上滑落，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即便普通人听着，也都会无法接受的吧！没办法，所谓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可讲的！

童陆惊道，

“你是说，早就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老仙儿认真点头，回道，

“可不是么，过去就进入到人家的埋伏圈里，人也死得差不多了！你们想想看，若不是早有安排，又怎会这般巧呢！哎，镇南大王，他啊，论打仗，无人能敌，可论到耍计谋，他可还是太嫩了！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听了老仙儿的话，一切似乎都可以串联起来了！哎，若真如老仙儿说讲，萧太后也实在是厉害得很呢，镇南大王的一切都被他掌握在手中，他想要与她斗法，根本没有胜算！当然，小乙也知道的，那萧太后也绝对不可能是普通人，要不，又怎么可能有如今这权势与地位呢！

老仙儿长叹一声，又道，

“哎，哎，我想，或许他可以不死的，可是，又是为了一个情字，叫他不顾一切，最终被世人所唾骂！”

童陆忙问，

“这个情字，又是什么意思呢，这可以不死，又是从何处说起呢？！”

老仙儿缓缓闭上了眼，良久方才回话，

“哎，镇南大王的夫人，名叫小婉，听说长得温柔无比，更是善解人意，对镇南大王体贴入微！二人感情极好，镇南大王除了她，可是再无别的女人！小婉是宋人，家中被人欺凌，不得以，偷偷溜到了契丹。当然，被抓了个正着，后来机缘巧和，被镇南大王瞧见，他一见，可就再也无法收拾了！毕竟是位大王，要她嫁给他，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二人大婚，可是连萧太后也亲自前来道贺呢！也是老天不开眼，小婉一直未有生育，我也听说，她可是不止一次让镇南大王纳妾，可是，镇南大王却是只爱她一人，不愿与别的女人一齐！所以，二人一直未有孩子，但仍是相濡以沫，感情至深！我曾与你们讲过，镇南大王对宋人深恶痛绝，也有这小婉的原因！”

老仙儿讲到此处，又是停了下来，童陆急急问他，

“这镇南大王倒是个痴情种！嗯，与咱们今日说的，又有何关系呢！”

老仙儿很快回道，

“关系可大了呢！我可听智者说的，萧太后也是给他留了最后一条路，他若是劝退了四大金刚，十二罗汉以及追随他的众多人，那便留他一条性命！可是，他偏偏选择了叛乱，哎，这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童陆抠着脑袋，又问，

“我还是没听出来，到底有什么关系！”

老仙儿回话，

“哎，别急啊，待我慢慢说来！嗯，这小婉，被萧太后抓住了，镇南大王，也是被押至此地！镇南大王没有一丝反抗，不仅是因为他本就是个衷心不二的臣子，更重要的是，小婉在他们手上，他不可能看着小婉受苦，所以，他愿意付出一切，即便是自己的性命，那都在所不惜！可是，四大金刚他们来的时候，却是给他带来了噩耗，小婉，小婉自杀了，就死在曾经的镇南大王府上！听说有人想要戏弄她，玷污她，这事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我看，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她是个不屈的女子，自己的丈夫英雄一世，她也不可能丢了丈夫的脸！她宁死也不从，用一把剪刀，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三人听了，都觉震惊无比，原来这背后，竟还有此一出，小乙对那小婉，亦是平生出许多敬意！

童陆咬住了牙，接着他的话来讲，

“所以，这还是萧太后设下的局，镇南大王这时仍是有两种选择，第一，心灰意冷，再不理世事，于是，萧太后把他安顿在一处，叫他安静度此余生！第二，则是心一横，干脆就跟着四大金刚他们一同反了，呵，你不是说我是叛徒么，那我便叛给你看，于是他带着这队伍突围，一路北行，想要到了北方山林，再慢慢积攒力量，到时再来与萧太后斗个你死我活！可是，他没能想到的是，一切都在萧太后的掌握之中，他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嗯，老仙儿，镇南大王，最终还是没被捉到，是么？！”

老仙儿点点头，回道，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方才打听着，人没抓着，不过，与他一同走的，也只有几个跟他去了，至于其他人嘛，全，全都死了！虽然跑掉了，但是，只有他们几个，又能成什么事呢！而且，萧太后又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呢，接下来，又会有无数人四处寻找他们的下落，他们还能藏到哪儿去呢！哎，真是，一代英豪，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怎不叫人痛心呢！”

老仙儿说着说着，竟是老泪纵横，他看上去，也像是突然之间老了几十岁一样，看来，人还是得欢乐一些才是！

童陆长叹一声，道，

“好啦，好啦，知道你伤心难过，但是，咱们这些个小人物，又能有多大的用处呢？老仙儿，你接下来，又要做些什么，不会是要去寻那镇南大王吧？！”

老仙儿的头摆个不停，忙着回他，

“不，不，我哪有这胆子！若不是正巧遇着兰姑娘，我可早就已经走了！”

童陆又问，

“哦，又要去往何处呢？！”

老仙儿回答，

“往南去吧，不比这里待着强？又或许，先到扬州转转，散散心再说！”

童陆看向远处，似乎有条船儿停在那边，于是问他，

“哦，所以说，你是要走水路喽？！”

老仙儿直点头，回他道，

“当然，走水路可是要省不少时间呢，或许，我肚子里的消息，还能卖些钱也说不定呢！”

童陆笑笑，回他，

“你就不怕折在这海里了？！”

老仙儿把泪水抹净，回道，

“瞧着海里的那岛了没，呵，人家秦皇寻仙问药，也都是从这里出海的，人家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当然，若是这世间真有神仙，他也必然会保护我，嘿嘿，我每次来到这儿，可都要好好拜拜，不保佑我，也真是说不过去的啊！”

这样的说法，小乙三人也是听人说起过的，听人说起，千年之前，秦始皇帝多次东巡，都是到了此地，他还派了许多人出海求仙问药，只是，无论他多么厉害，还是逃不过生老病死，什么仙人，什么不死之药，可不都是骗人的把戏么！

老仙儿讲完这话，又是慢慢站了起来，把自己衣裳之上沾着的沙子拍干净，又接着道来，

“得，我走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哎，以后啊，别要乱来，像这样弄伤了自己，多不值当！切记，切记啊！”

童陆问他，

“怎么，你这就要走？不留下来，跟兰大姑娘多说几句？！”

老仙儿苦笑，回他，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也早就看出来了，兰姑娘，她不可能会对我产生好感，所以啊，这事也是不可能成的！既是如此，那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呵呵，倒不如早些回去，或许还能赚些个小钱！走喽，走喽，你们几个，都好好的啊！”

老仙儿转身，打了个响指，远处的四个汉子，迅速往这方小跑了过来，而后，老仙儿迈步往前，那四人则是慢慢跟在了后头！他伸出手来，不断挥动，留下一句，

“再会喽，再会！”

童陆也是大声喊出一句，

“老仙儿，你自己个儿也多加小心，莫要翻了船喽！”

只听着老仙儿大笑之声，再未听着他言语。用不多时，这几人上了远处的船儿，船驶入大海，很快消失不见！小乙见着这个，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有些空落落的，不知，是因为见到老仙儿走了，还是因为刚才得知了镇南大王的事，或许，又是因为自己，哎，谁知道呢！

童陆转过头来，又是长叹一声，说道，

“所以啊，空有一身蛮力，到最后，也只有被人算计的份啊！”

讲完这一句，童陆又是看向后边屋子，又道一声，

“哎，咱们的兰大姑娘，她不会现在就去睡吧，若是现在睡下了，明日又会在什么时候醒来呢，啧啧，还真是说不准呢！”

小乙回头看去，兰羽的那屋子，门被关得严实，看来，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突然又想起兰羽这些日子以来的异样表现，可是更加感到担忧了！他想好了，待她气消之后，还是得与她好好聊聊，莫要因此而耽误了她哟！

三人坐在这沙地上，伴着这五六间小小茅屋，说着些有的没的，太阳晒得脖子痛，海风吹来，又湿又暖，哦，这夏天，可是已经来了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