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针簌簌掠过两人肩头,李宝的烟盒在指缝间碾出褶皱。
张远山松开他手背的瞬间,那股滚烫的温度像被抽走的线,只余一片麻痒顺着血管往上爬。
他盯着老道士泛白的眉尾,喉结动了动:"您是说......是我这双手,让您能看见那些气?"
张远山没答话,枯瘦的手指探进灰布外套内袋,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黑皮本子。
封皮上"阴阳要术"四个朱砂字被翻卷的边角蹭得斑驳,他翻开夹着碎符纸的那页,指腹划过被钢笔戳穿的"劫"字:"我学了四十年相术,从前看人气运全凭卦象推算——观气色、察纹路、审音声,可再准也隔着层雾。"他抬起眼,暮色里瞳孔泛着青灰,"方才触到你手背那刻,雾突然散了。
陈向东的财气金红得扎眼,可底下那团煞黑得像浸了墨的棉絮,正顺着他食指往心脉钻——就跟看活人经脉似的清楚。"
李宝的后颈又泛起凉意。
他想起三日前在破庙里,俞茹的照片贴在胸口时,掌心突然发烫;想起昨夜梦里那六颗舍利,每颗都裹着不同颜色的光,在虚空中悬成北斗形状。
他无意识地攥紧左手,指节发白:"就因为我......身上有什么?"
"你当相术是街头摆摊的把戏?"张远山合上本子,指节叩了叩封皮,"真正的看相要合天时、地利、人和。
我这双眼睛是尺,你这双手是秤砣——方才那下触碰,相当于拿秤砣砸开了尺上的铜锁。"他从怀里摸出枚铜钱,在掌心颠了颠,"就像你拿钥匙开门,我这把钥匙锈了二十年,偏你这双手给磨亮了。"
李宝盯着铜钱在老道士掌心划出的银弧,突然想起陈旭东说张远山是"老神棍"时,张远山捏碎符纸的模样。
他摸出兜里的照片,俞茹的笑脸在暮色里有些模糊:"那回在终南山,舍利在我手心发烫......"
"舍利?"张远山的铜钱"当啷"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白头发扫过李宝鞋面,再直起腰时眼里烧着团火,"你说的可是六颗?
青、赤、黄、白、黑、紫,每颗都有指节大小?"
李宝的呼吸陡然一滞。
那正是他梦里反复出现的场景:六颗舍利悬浮在混沌中,紫的像浸了血的琉璃,青的泛着松针的冷光,每次他想凑近,就会被一阵腥风卷醒。"您......您怎么知道?"
张远山的喉结剧烈滚动,黑皮本子被攥得变了形:"《推背图》残卷里记过,李淳风祖师爷临终前曾说,乾陵封灵阵的眼,是六颗佛骨舍利镇着。"他突然抓住李宝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你是不是常做怪梦?
梦见山崩地裂,梦见有人喊'开阵'?"
李宝猛地抽回手。
手腕上的红痕像条小蛇,他想起昨夜被冷汗浸透的枕头,想起梦里那个穿玄色道袍的背影,每次转身前都会有个声音说:"该醒了。"他后退半步,撞在身后松树上:"您到底想说什么?"
张远山突然笑了,皱纹里浮着层水光。
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缺了角的玉牌,正面刻着"袁"字,背面是扭曲的八卦图:"我师父临终前把这玉牌塞给我,说'若遇持六舍利者,开坛请李淳风'。"他把玉牌塞进李宝掌心,温度比方才更烫,"你身上的力量,十有**是乾陵封灵阵漏出来的。
要验证是不是,得开坛请祖师爷附我身——但得挑黄道吉日,还不能在佛门圣地。"
李宝捏着玉牌,只觉那八卦图在掌心烙出个印子。
山脚下的村落传来犬吠,他望着张远山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陈旭东说的小年夜:"那什么时候能......"
"快了。"张远山转身往山下走,灰布外套被风吹得鼓起,"等月半的月光漫过乾陵朱雀门,等陈向东那小子......"他突然顿住,侧耳听了听山风的方向,"对了,后日小年夜,你最好去陈家看看。
那小子嘴上应着不碰铁器,指不定半夜就手痒。"
李宝望着老道士的背影融进夜色,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十七分。
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饭香,他想起陈旭东说的腊猪蹄和枣花馍,想起张远山最后那句欲言又止的"陈向东那小子"。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陈旭东发来的消息:【李哥,我哥说明儿要去县城拉年货,我妈骂他撞了邪,可他非说"腊月廿八的货最金贵"】
李宝盯着屏幕上的字,山风突然卷来阵凉意。
他望着山脚下零星的灯火,想起张远山说的"墨黑的煞顺着车轮子爬进骨头缝",想起陈向东发动货车时,引擎声像头暴躁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