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之下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下山

一旁的魏成功见卧殿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痰嗽一声，说道：“清云道长，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云口气和缓，轻声说道：“魏施主，但说无妨。”

魏成功点了点头：“不瞒道长。前些日我收到飞鸽传书，我家员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捉拿达偍魔。不过可惜的是，还是让此贼给跑了。达偍魔乃是江湖败类，武林公敌。崆峒派也有义务为消灭此贼出一份力。更何况贵派的清风道长更是死于此贼的手中。如果此仇不报，侠义何来？”

清云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座下的弟子，摇了摇头。

魏成功会意，有些感伤地说道：“道长您的心情，在下非常理解。这崆峒派自清军入关之后，不知多少成名的剑客死于战祸。崆峒派从此一蹶不振，如今只剩下这些武功不高的年轻一辈。但是这仇我们依然要报。我家员外正在积极联络各地的英豪，但凡发现达偍魔的踪迹，就会互相联络。我家员外天资聪颖，计谋超然。达偍魔连我家员外的面都没见到，就深受重伤，吓得望影而逃。所以清云道长，您要相信这达偍魔虽然武功高强，但也绝对不是我正道武林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剑神西门匡慧，您也是知道的。道长，您请放宽心。即使报仇，我们也不会让周大侠冒冒失失地独自去找达偍魔寻仇的。击杀此贼的事就交给我家员外也就是了。”

清云眼中含泪，嘴唇噏动：“多谢员外大恩。清云今生无法报答，来世必结草衔环，以报万一。”

清云转头望向周子健：“子健，你也听到魏施主的话了。师父还是要你在我的面前发誓，绝不能私自下山向达偍魔寻仇。否则受万箭穿心之苦。”

一旁的魏成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周子健趴伏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弟子遵命。”

清云将身上崆峒派的掌门令牌递给周子健，满是皱纹的老脸难得出现了一丝幸福的微笑。

周子健站起身，面向众人。

卧殿内一片朝贺之声：“我等拜见新掌门！”

次日魏成功辞别了清云道长，下了崆峒山。

萧孟奇一直将魏成功送下山。

来到官道路口，萧孟奇躬身一揖，说道：“魏先生，多谢您此次不远千里送我师叔的人头回这崆峒山。萧某及崆峒派上下感激不尽。”

魏成功看了看萧孟奇这一身的道服，沉吟半晌说道：“萧道长，你师尊将崆峒派的掌门传位于周子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萧孟奇面现萧索，苦笑一声说道：“当然有。不过，既然是我师尊之命，我这当徒弟的自当遵从。说来说去，还是萧某的资质愚钝，比不上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偏心，却也偏的是一番苦心。”

魏成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翻身上马向东方大道而去。

过了不久，崆峒山的问道宫传来噩耗：清云道长羽化登遐。崆峒山全山举哀，问道宫内外挂满了白帆，白绫。这崆峒山本来就白雪皑皑，这下子更是白茫茫一片。这一次应清云道长的遗嘱，法式是和清风道长一起做的。

萧孟奇找来能工巧匠，用沉香木打造了一副清风道长的躯体，并将人头嵌在上面。

法式做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清云与清风的遗体均葬在崆峒山的后山。下葬之时，哀怨之声洞彻天地。连老天就仿佛被这哀鸣所感染，天空铅云叆叇，风雪弥天，呼号之声相传连绵数百里六盘山脉。仿佛在控诉这世间的不平。

深夜，周子健独自在清云当初所住的卧殿静坐。不知过了多久，卧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萧孟奇轻轻走了进来。

周子健看了一眼萧孟奇，点了点头。

萧孟奇在周子健的面前坐下，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萧孟奇问道：“掌门师兄，这么晚了叫师弟来此所为何事？”

周子健指了指卧殿四周的陈设，说道：“师父生前在此经常训导我等，我时常觉得心烦意乱，听着极不受用。如今却觉得这里空荡荡的，反而更加不习惯。”

萧孟奇叹了一口气，说道：“师父生前对弟子们就像自己亲生一般。如今驾鹤西去，此处已是人去楼空。崆峒派上下谁人不感伤哀叹。只是这生死是我辈修道之人必须勘破之劫数，无人能够幸免。”

周子健笑道：“萧师弟就是比我有学问。对了，萧师弟你今年多大了？”

萧孟奇一愣：“四十有一。”

周子健点了点头，从怀中抽出一物递给萧孟奇。

萧孟奇仔细一瞧，脸色大变，并没有伸手去接。

“掌门师兄，您这是何意？”

周子健双手摩挲着手中的掌门令牌，淡淡说道：“这崆峒山上下皆知我读书不多，也不喜欢这崆峒山上刻板拘谨的生活。说实话，我并不是当掌门的料。虽说你入门比我晚，论辈分叫我一声师兄。但其实你比我大了整整十八岁，叫你师弟我总觉得很别扭。你读书比我多，懂的道理也比我多。自打你接替师父执掌崆峒山，这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崆峒门下人人折服。让我当着崆峒派掌门，就是赶鸭子上架，实在难受得紧。所以我打算还是由你接替这掌门一职才是正道。”

萧孟奇两眼紧盯着周子健的脸，面现不可思议之色。

良久，萧孟奇缓缓说道：“师父、师叔生前最是器重掌门师兄。更何况师父他老人家曾当众宣布由师兄你来接任这掌门之位。如今你将这掌门之位让给我，恐怕崆峒派上下不服啊。若师父泉下有知，相信一定会不得安息的。”

周子健剑眉突然一挑，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师父、师叔待我恩重如山，此恩此德我无法答报。唯有杀了达偍魔这个狗贼，才能平我胸中这口恶气，报答师父恩情之万一。所以，我决定明日就要下山，这崆峒山就交给师弟你了。”

萧孟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师父临终前，曾让师兄发过誓，绝不许下山报仇。你这…”

周子健摇了摇头，双手复将掌门令牌递给萧孟奇：“我虽跟随师父多年，却根本不信这鬼神应誓之说。即便应了誓，只要能杀了达偍魔这个狗贼，为师叔报了仇，纵死无憾。”

萧孟奇还想说什么。

周子健一摆手，沉声说道：“我意已决，休要推辞。”

第二日清晨，晨曦的光芒还未透出天际，周子健已经打马扬鞭，下了崆峒山。

萧孟奇站在山顶，手握掌门令牌，远望周子健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