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之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公主纯悫

十一月的北京城已经降了两次大雪，到处白雪茫茫。乾西五所内厚厚的积雪覆盖着亭台石廊，冷冷的寒风夹带腊梅飘香，。除了石径上有些深浅不一的脚印，其他地方没有沾染一丝世俗尘埃。在东北角的的一所凝香苑内，一名女子站在院中，看着面前的腊梅出神。她身披一件银狐皮的斗篷，内衬绿色绢花绣袄。这名女子生得面容娇小，身姿娉婷。脸上淡施胭粉，嘴的正中点了一点殷红。她的容貌虽谈不上美艳不可方物，但也是秀丽端庄，清新怡人。

一名丫鬟走了过来，说道：“公主，外面冷，您还是回屋吧。”

女子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屋内。

屋里生着三四个炭火盆，两人刚一进屋，便觉一股热气扑面。丫鬟帮女子把斗篷解下，挂在门后的衣帽架上。

女子靠着一个炭火盆坐下，又开始独自发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康熙皇帝排行第十的女儿，号称“六公主”的纯悫公主。康熙一生极好女色，嫔妃成群。光是后宫女子可供侍寝的就分了十个品阶，三十一个等级。所以康熙皇帝膝下的阿哥、公主很多，但真正活下来的很少，大部分都夭折了。尤其是公主，生下来的各个身体羸弱，活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因此康熙对能够活下来的这些女儿都相对比较疼爱。这位纯悫公主今年十九岁，乃康熙的庶妃那拉氏所生。她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自幼便离开紫禁城，跟着奶妈住在这乾西所。所以虽然康熙对公主比对阿哥要疼爱，但清制还是使子女与父母的关系比较疏远。

这丫鬟名**香，今年二十岁，长得乖巧、伶俐，颇得周围人的喜爱。在纯悫公主十三岁时，被内务府从宫里指派到公主的身边作为伴读，并侍奉公主的起居。多年的相伴使春香与公主变得十分的熟稔，所以私下里，春香在公主的面前并不太注重礼节，可以说无话不谈。

春香望了纯悫一眼，说道：“公主，昨个听小太监说皇上开始打算给公主选额驸了。”

纯悫“哦”了一声，淡淡问道：“你听哪个小太监说的？”

春香说道：“就是十四阿哥身边的小李子说的。”

纯悫一皱眉：“那他又是听谁说的？”

春香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是听养心殿的小太监说的。”

纯悫“哼”了一声，不屑说道：“皇阿玛日理万机，哪会关注我的婚事。“

春香抿嘴一笑：“要照以前，皇上公务多忙，且这乾西所的公主、阿哥又这么多。皇上多半是不会关注的。但公主此次私离北京城，听说皇上十分震怒。为保皇家颜面，在此事被传出去之前，要将公主赶快嫁了。”

纯悫没有说话，她知道春香的话不假。此次自己私离北京多达数月，无功而返。皇阿玛虽谈不上像春香所说那样震怒，但也是老大地不高兴。故此康熙传口谕幽闭纯悫三个月，不得踏出乾西五所半步。

春香撅起小嘴，略带一丝埋怨说道：“公主，你也真是的。如果不是小的回乡省亲，只怕皇上早就把奴婢打死了。奴婢就不明白了，这北京城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终日衣食无忧，不用劳神费力，多好啊！我能在这里住着，不知道祖上修了多少功德呢。您怎么偏偏非要离开这北京城啊？”

纯悫莞尔一笑：“春香，你是不是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春香狡黠地一笑：“奴婢可没说，是公主您说的。”

纯悫眼望窗外，神色幽怨，侃侃说道：“我生长在帝王之家，不知天下有多少人似你这般羡慕。但是我们自有自己的苦楚。这外面的天空如此广阔，却无法自由翱翔。终日里只能待在这乾西所里，待在这一格一格的院落和房间之内。我们这些所谓的阿哥和公主整日里就如同笼中的金丝雀，外表光鲜，却毫无自由。阿哥们还好点，过了十五岁，便能在北京城内游逛。过了十八岁便能在皇阿玛那里讨个差事，像四哥、八哥那般到其他地方游历。而我们的生活就是等待出阁的那一天，嫁入另外一户人家，然后走进另外一所囚笼。”

春香听得直皱眉，反驳道：“公主，您说的是哪里话？出阁是女孩子多么憧憬的一件事情，怎么让您说得如此悲凉。”

纯悫嘴角微勾，浅浅一笑：“憧憬。春香，你也开始思春了。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憧憬的。你就不怕将来嫁个丑八怪吗？”

春香撇撇嘴说道：“我才不嫁呢，奴婢愿服侍公主一辈子。”

纯悫白了春香一眼：“我才不信呢。别看你现在信誓旦旦，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被别的男人给拐跑了。”

春香听闻纯悫如此编排自己，气愤地直跺脚：“我才不会呢。公主，我们在谈论您的终身大事，怎么说到奴婢的头上了。”

纯悫淡淡一笑：“谁让你这么爱嚼舌根子呢！这乾西所的主事，也不知道怎么当的，怎么也不管管你们这些专门八卦的太监、宫女。”说罢，纯悫又开始陷入沉默。

春香瞧了一眼纯悫的脸色，轻声说道：“想想还真替公主您可惜。当年策棱王子来到这北京城，和您一同读书，玩耍，您当时是多么得快乐、幸福。阿哥、公主们都认为策棱非公主您不娶的。不想他却娶了蒙古贵族的姑娘，辜负了公主，现在想起来，我就生气。”

是啊。当年噶尔丹发动叛乱，试图统一蒙古草原。喀尔喀部战败。康熙三十一年，博尔济吉特策棱随祖母入朝，深感康熙大帝的英武威严，故求祖父在康熙的面前申请入庭学习礼教。康熙格外恩准。而在养心殿外，策棱无意间碰见了在乳母的陪同下给皇帝请安的纯悫公主。那年纯悫公主七岁，策棱二十岁。纯悫公主见到策棱，感到又新奇，又恐惧，躲在乳母的身后，抓住乳母的衣襟，伸出小脑袋，好奇地瞅着面前这位年轻的王子。

策棱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小公主，同样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来此就是为了保护公主的。纯悫公主和策棱开始一同学习，这在皇城内是极其少见的。清朝的礼法非常严格，除了阿哥与公主们可以一同学习，其余官员子弟想见公主一面的机会都是不可能有的。而策棱无异于受到了特殊的恩遇。策棱一有机会，便会主动和纯悫公主搭讪，一同吟诵诗词，带公主在皇宫附近的花园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