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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八百九十一章 纹板提花机

作者:吾谁与归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13:11:59 来源:平板电子书

朱翊钧在北衙忙忙碌碌,到了南巡,一天只需要处理九本奏疏,这就显得他有点太清闲了,六月初七,皇帝突然让张宏将他的义子张进叫到了莫愁湖行宫。

张进面圣后,才知道陛下要去南京织造局看看,张进热情地表示了对陛下的隆重欢迎。

张进早就准备好了,织造局内内外外,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厕所都掏了三遍,用水冲了十几遍,点上了香薰。

陛下自己耕种,而且对西山煤局、毛呢官厂十分留意,连崇古进步奖都在西山煤局、毛呢官厂颁发,皇帝既然南巡,怎么可能不到织造局去看看?

张进对于迎检做了充分准备。

朱元璋营造了南京皇宫,在紧邻皇宫西安门的位置营造了大功坊,顾名思义,都是开辟功臣的宅院,西安门外大街第一户就是中山王徐达的宅院,紧邻着大功坊的便是南京织造局。

皇帝的仪仗从莫愁湖行宫出发,用了半个时辰,抵达了南京织造局。

“这一片全都是织造局的地界吗?上次朕过来,还没有这么大吧。”朱翊钧下车,指着目之所及处,有些意识到自己有点小看南京织造局的规模了。

“陛下,南京织造局本来占地仅有一百亩,后来经过几次扩建已经有1200亩的规模。”张宏赶忙回答道:“现在有织机三万台,男女织工三万四千人,织造局周围依靠织造、棉纺为业的百姓就超过了二十万人。”

陛下上次南巡的时候,南京织造局还没有进行最大的一次扩建,所以才会震惊于规模的庞大。

“国帑、内帑一共才拿走三成的利润,而这个丝绸织造,本身就是厚利中的厚利,所以这些银子,就拿来购买附近土地进行扩产了。”张宏解释了下为何织造局这么有钱,能在南京中心地区如此豪奢的并地。

因为朝廷拿走的太少了。

最初的时候,因为规模有限,朝廷拿走的利润不多,后来织造局反复要上交利润,皇帝都没有准许,因为利益链条已经形成,往朝廷多交一厘银,向下分配就要少一百银。

织造局的肉食者们,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这些银子是公家的银子,留着不能下小银子,就只能进行扩产了。

“八百亩其实就够用了,后来又扩建的这四百亩,本来是要营造南京行宫的,但陛下又以莫愁湖行宫已经建成,不必多建为由,不准南京行宫营造,这四百亩都修成了官舍、学校和园林。”张宏又解释了一番,为何会多出四百亩来。

张进要献媚,要给陛下修个大大的豪奢行宫,图纸都画好了,高大的城垣、四个城门、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东西朝堂、缇骑营房等等,压根就是个缩小版的北衙皇宫。

张进一共请命三次,都被皇帝拒绝,最终营造成了现在的官舍,给男女织工住宿使用。

“朕几年才来一趟,给匠人营造官舍是最合适的,朕以为善。”朱翊钧觉得张进干得很好。

修个行宫,屁用没有,南京皇宫占地1500亩,比北京皇宫还要多五百亩,现在也都废弃了,天顺年间三大殿塌了,也没有再修过。

现在南京皇宫玄武门外是南京堆煤场,南下的煤炭,都会堆在堆煤场集散。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张进见皇帝走了过来,作为织造提督内臣,立刻带着官厂总办、代办、会办、户部织造郎中、户部织造员外郎等官员觐见。

“免礼,走进去看看吧。”朱翊钧笑着挥了挥手,正准备进门,他停下了脚步,微眯着眼问道:“张进,那边是稽税院的衙门?”

在街尾,朱翊钧看到了稽税院的硕大招牌。

张进赶忙俯首说道:“回陛下,正是稽税院衙门,万历十六年营造完成,迁徙至此,本来应该是行宫缇骑营房。”

“挺好。”朱翊钧听得出,张进心心念念想要营造行宫,可惜他碰上了个尚节俭的皇帝。

张进领着陛下走进了织造局之内,进门就是一个硕大的卧石,上面写着行之者一,信实而已。

“现在南京织造局两院,每年生产丝绸三十三万匹,绫罗绸缎等各色丝绸,计利12银每匹,总计利润为四百万银,每匹丝绸作价36.3银,去年销售了1200余万银。”张进十分自豪的汇报了几个数字。

卖给泰西、蒙兀儿国的丝绸,也就是外销,每匹作价为52.8银,但不是所有的丝绸都卖给了泰西,大约只有十万匹左右的丝绸外销,而剩余的二十三万匹,有超过十七万匹,都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了朝廷,供朝廷用于官服、恩赏、环球贸易等等,除此之外还要纳税。

所以刨除掉所有成本后,最终利润每匹计利12银。

南京织造局有两院,大功坊外的这一院是正院,所有丝绸织造都在这里,而另外一边,在金川门外,主要是生丝初加工和码头,装船起运京师或者松江府。

“陛下,今年,我们织造局营造了第一间机械工坊,还请陛下移步。”张进十分自豪的请陛下移步看一看全机械工坊。

朱翊钧走了数十步,就看到三根烟囱正喷吐着白烟,在六月的晴空下格外醒目,蒸汽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他能感受到脚下传来的细微的震动。

“陛下当心脚下。”张进小心提醒下脚下有台阶。

张宏立刻拿出了一顶藤帽,进工坊要带藤帽,这是官厂的规矩,除了藤帽,还有特制的棉制耳塞,工坊里有些吵闹。

朱翊钧没有搞特殊,而是接过了藤帽,戴在了头上,带上了耳塞,很快随行的臣工都带上了藤帽,缇骑不用,缇骑带着圆盔,比藤帽要结实的多。

两个小黄门推开了工坊的大门,一股热浪混合着油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油的味道是润滑用的机油,打开工坊大门,立刻变得吵闹了起来。

这一间巨大的机械工坊,有十二台升平六号铁马,如同钢铁巨兽般排列在厂房中间,曲轴连杆规律地起伏,带动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传动轴,嗡嗡旋转。

王崇古倒是面色如常,永升、永定毛呢官厂的机械工坊,他见得多了,那都是他带领之下建成的,也就是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大臣,才会露出如此骇然的表情。

在机械工坊这块,王崇古完全可以嗤笑在朝文武大臣一句,一群土包子。

升平六号的中间马力已经高达150匹马力,这十二台升平六号铁马,能抵得上1500名工匠日夜不息的织造丝绸,成排的织机,在传动轴的带动下发出了整齐的咔咔的声音。

精钢打造的飞梭,在蒸汽驱动下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素白绸缎如流水般从机器末端倾泻而出。

朱翊钧伸手抚摸刚织就的绸缎,温热触感,让他想起昨日在莫愁湖感受到的朝阳,像是阳光穿过指缝的温润。

“好东西啊,怪不得会被人们追捧。”朱翊钧由衷的说道,他不止一次见到了机械工坊,但每次都被这种场景所震撼。

张进领着皇帝来到了另外一间厂房,这间厂房很高,当朱翊钧走进去的时候,有些惊骇,一共十八台织机,在传动轴的带动下正在发出咔咔的响声。

十八台三层楼高的庞然大物上,有数以千计的丝线从顶部垂落,如同倒挂的彩色瀑布。

数十个木箱排列在机器侧面,每个箱子里都整齐码放着穿孔硬纸板,最令人惊异的是,这些纸板正被机械装置自动读取,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

“这是什么?”朱翊钧大声的问道。

“打孔卡板,这是南京织造院最新营造的纹板提花机,用纸带凿孔控制顶针穿入,代替‘花本’上的经线点,每张卡板控制经线起落,八百根丝线,皆由铁马驱动,可以直接织造图案。”张进告诉了陛下。

纹板提花机,是织造院工匠们,在原来大小提花机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利用纹板代替花本,精确织造图案,这是最新的发明。

“厉害!咱大明的匠人,是真的巧夺天工!”朱翊钧由衷的说道。

工坊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张进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挥了挥手,十八台纹板提花机开始工作,三十多名织娘穿梭在提花机旁。

很快一面一匹长、二尺宽的团龙旗就织造好了,十八台纹板提花机的图案各有不同。

团龙旗看似简单,但十名绣娘,三天才能绣好一面,而纹板提花机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织造完成。

除了团龙旗之外,其余的图案一样的复杂。

朱翊钧在纹板提花机工坊里呆了足足半个时辰,看着一匹匹花纹复杂的丝绸、棉布织造完成,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工坊。

“陛下,这是发明打孔卡板纹板提花机的大工匠王全松。”张进在陛下摘下了耳塞和藤帽后,让一个小黄门带来了一个身材有些矮小匠人,他只有五尺高,甚至有些佝偻,年纪四五十岁。

“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全松赶紧行了大礼,大工匠是六品官身,松江府织造局一共就十二名大工匠。

“免礼免礼,纹板提花机,真的很厉害,朕亲眼看到了,简直是神乎其神。”朱翊钧盛赞了纹板提花机,这东西在后世并不罕见,其实就是早期计算机打孔卡。

这王全松为首的大明工匠,竟然用提花机,实现了最原始‘编程’。

“其实是格物院格物博士黄子复博士帮臣改良,才有了如此威能,起初纹板提花机只能织造三十针,没什么生产价值,是黄博士帮臣改良到了六百针,后来臣和匠作们齐心合力,提高到了现在的九百针。”王全松赶忙说明,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这个纹板提花机是在提花机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是南京织造院匠人的集体发明改造,他王全松可不敢独占其功。

黄子复博士,是当初大司马谭纶举荐到了格物院里,起初就是个民间的能工巧匠,弄了个奉茶美人,谭纶的儿子觉得惊奇,就结识了黄子复。

同样黄子复也是铁马项目的总负责人,手里握着两块崇古进步奖。

王全松介绍,朱翊钧才得知,其灵感主要来自于格物院发明的一个小物件——八音盒。

八音盒的八音是匏(páo)、土、革、木、石、金、丝、竹八类,音筒匀速转动,当凸起经过音板音条时会拨动簧片,发出声音。

但格物院捣鼓出来的八音盒,则是用穿孔纸作为乐谱,手摇风机发出声响,音乐可以做的更加复杂多变,穿孔纸乐谱的八音盒,可以演奏一整首的音乐。

穿孔纸乐谱可以记录音节,那能不能记录花纹呢?

纹板提花机在这种灵感之下,诞生了,从有了灵感,到发明出有实际价值的纹板提花机,一共用了五年时间。

张进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五年时间陆陆续续,给了王全松七万银,这银子王全松是真的不白拿,除了纹板提花机之外,他还对提花机进行了多次改良,极高的提升了生产效率。

“今年的崇古进步奖已经颁布了,明年南京织造局报闻纹板提花机的发明。”朱翊钧看着王崇古笑着问道:“王次辅以为呢?”

“臣以为善!”王崇古当然没意见。

崇古进步奖的总裁是皇帝,副总裁和出钱的人都是王崇古。

总裁和副总裁觉得这个发明可以荣获纹板提花机,哪怕是有新的创造性发明,可以并列授予,银子真的不缺,缺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

一个小黄门面色有些焦急,他是来找张进的,但是又走不到近前,张进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面色立刻就变了,对陛下告罪之后,赶紧上前询问,听闻了小黄门的话,整个人面如死灰一样。

“臣罪该万死。”刚才还无比自豪的张进,回到了御前,颤颤巍巍的跪下请罪。

“发生了什么?”朱翊钧眉头紧蹙,哪怕是火龙烧仓平账,烧没了要给泰西交货的丝绸,看在纹板提花机的面子上,朱翊钧可以宽宥张进。

王全松固然有才能,可不是张进力排众议,王全松哪有银子去做这些事儿?

南京织造局的确是张进一家独大,但也有户部织造郎中、员外郎盯着。

“有人在南京织造局门前撞柱自杀了,是今年三月,清汰的一名织娘。”张进没有捂盖子,而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陛下就在这儿,捂盖子也捂不住。

“为何清汰?”朱翊钧惊讶的问道:“是因为机械工坊投产,将老迈、无力的织娘清汰了吗?”

如果是这样,张进的确罪该万死,织造局其实养了很多裙带关系的闲人,官厂的臃肿、僵化这些毛病,织造局也有。

大明的官厂全都是住坐工匠制,等闲不会开除匠籍,需要户部、吏部的批准,这就是大动干戈,官厂也会清汰,但主要是懒汉和坐罪驱离。

“这织娘隐瞒了自己青楼出身,被织造局查到后,就劝离了。”张进无奈的说道。

万历五年,永升毛呢官厂,有青楼出身织娘,投奔官厂后,和嬷嬷一道,专事骗婚之事,前刑部尚书王之诰的儿子王梦麟那时候还是举人,就代受害者状告了这些骗婚的织娘。(250章)。

王崇古在万历五年六月就规定了,前者不论,日后青楼出身不得再投奔官厂,至今已经十二年了。

“免礼吧。”朱翊钧示意张进起来,既然是合理合规的清退,那就没有罪责。

“王次辅,这个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这已经是第四个在南衙织造局自杀的织娘了吧。”朱翊钧看着王崇古问道,算上这个,已经是第四个自杀的织娘了。

万历五年规定刚出,有个青楼女子,她刚刚凑齐了自己赎身的银子,给自己赎身后就直接去了织造局,就差一天,她就可以迎来自己的新生,就可以入织造局做织娘。

最后这名女子,吊死在了织造局前。

“陛下,臣僭越,此事恐怕不能改弦更张。”王崇古连犹豫都没有犹豫,直接告诉陛下,这件事没得谈,也不用问了,如果能改,当年就改了。

当初数名青楼出身女子,利用自己织娘的身份,大肆行骗,官厂匠人议论纷纷,甚至连良家出身的女子,都遭到了唾弃。

本来织娘抛头露面就不好嫁人,这些个害群之马骗婚之举,让所有织娘,都饱受非议。

除此之外,则是匠人们要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拒绝青楼娼妓、拒绝游堕,就是维持自己的社会地位的集体意志。

而且很多匠人会在到了年龄后,参加京营水师遴选,匠人的门把不严,京营、水师兵源也会下滑。

这些因素,当年王崇古就跟陛下解释过,现在官厂的门槛只会更高,不会降低。

朱翊钧想了想点头,无奈的说道:“那行吧,就不过去看了,张进,收拾干净就是。”

王崇古作为刑部尚书,他担心更加恶劣的事情发生,那就是从骗婚变成明抢。

到时候大明律是支持的,犯错是没有代价的,骗婚不成就告诉强淫,被告者是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的,这会彻底掏空官厂存在的基石。

他反对,陛下硬要改弦更张,那王崇古这个奸臣,仍然要坚决反对。

谁能干,陛下可以让谁干,反正他王崇古干不了。

朱翊钧走遍了整个南京织造局,尤其是专门去女子织造学堂看了看,看到匠人的子女都在就学,心满意足从侧门离开了南京织造局。

“张进,你做得很好,王次辅说不能改,那你就没做错,照常便是,记得报闻纹板提花机,明年要选定进步奖的。”朱翊钧在临走的时候,专门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态度。

张进不用为了他的阅视,改变官厂的规矩,规矩既然定下了,就要遵守。

朱翊钧回到了莫愁湖行宫的时候,缇骑就已经把这个撞柱而死的织娘的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织娘死的位置离南京织造局还隔着一条街,皇帝阅视,要进行清街,无关人等不得靠近,织娘起初要闯关面圣告御状,缇骑不让,缇骑赶去奏闻的路上,这织娘心一横,撞了牌坊柱石,撞死了自己。

因为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她的身份暴露是买了太多的胭脂水粉,被人指指点点,织造局才仔细调查,发现了她隐瞒了出身。”朱翊钧才知道她为何会暴露。

除了胭脂水粉之外,她还喜欢买各种金银翡翠首饰了,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

风尘气太重了。

冯保将案卷放在了陛下面前说道:“她在织造局时,一共借了钱庄三百银,买了不少的首饰衣物,离开了织造局,她把所有的首饰全都卖掉了,依旧不够还钱。”

“如果不能回织造局,她就没有借新还旧了,听闻陛下阅视,就铤而走险。”

案情一点都不复杂,情况简单明了,她没了织娘这层身份,什么都不是,连钱庄都不肯借钱给她了,告御状被阻拦,就直接撞死在了牌坊下。

“归档吧。”朱翊钧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他起初以为是势要豪右故意安排,要给他这个皇帝一点难堪。

看看你这个皇帝的乱命,都把人逼死了!

但情况并非如此,不是势要豪右要给他这个皇帝上眼药,那就不必过分在意。

南京织造局门前的第四起命案,要怪,只能怪万历五年那群骗婚的害群之马。

“陛下,来自尼德兰地区的使者艾恩·马伦,已经等候了近一个时辰了。”冯保提醒陛下,有外使接见。

“宣。”朱翊钧看了看时间,接见使者的时辰还没到,是艾恩来的早了。

大明皇帝不知道的是,从踏上松江府新港的土地,得知皇帝准许尼德兰人购买五桅过洋船的时候,艾恩就一直没睡好觉。

他一直在等待着皇帝的接见,他有些迫不及待,就提前到了行宫等候。

“慷慨、富有而富有智慧的大明皇帝陛下,远方的使者真心实意的拜见尊贵的陛下,我带来了议会的问候,感谢您对我们的帮助,大明的食盐精细,而且没有杂质,让尼德兰人挺过了最艰难的时间。”艾恩·马伦进门就跪,用一阵咏叹调的长句,感谢了皇帝的支持。

食盐,是北同盟(荷兰)的命门,本来还有海外殖民地供给,后来被西班牙切断后,尼德兰地区所有的食盐都来自于南联盟(比利时)。

若不是大明皇帝的环球贸易船队到港,恐怕只有暂时投降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朕打算给你们批五条五桅过洋船,朕对费利佩的关税政策,极其愤怒。”朱翊钧也没有遮掩自己的意图,直截了当的说明。

“陛下的愤怒,我已经感受到了,但我们并没有能力接受陛下这份善意,还请陛下谅解,西班牙人仍然是泰西最强大的国家,即便是在大败之后,仍然打赢了英格兰的海军。”艾恩马伦给出了一个让人十分意外的回答。

大明释放善意,可尼德兰的使者根本不敢接受这种善意。

“你们誓绝法案,对于费利佩而言也是如鲠在喉。”朱翊钧有些奇怪的问道。

誓绝法案都公开刊行,现在,尼德兰人,居然不敢购买大明五桅过洋船,这是何等道理。

“费利佩殿下将其怪罪给了英格兰人,如果我们接受了陛下的善意,那么…费利佩殿下就有充足的理由,发动对尼德兰地区的远征了。”艾恩马伦这位磨坊主的儿子,只好细细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费利佩二世针对英格兰的远征,理由是为苏格兰女王报仇,因为英格兰女王杀害了苏格兰女王,根本目的是为了通过远征,威逼北同盟投降。

结果西班牙的无敌舰队,除了来自东方的五桅过洋船全军覆没,收复尼德兰地区希望渺茫,就成了金债券叙事崩塌的根本原因。

对于北同盟而言,他们巴不得西班牙深陷英西战争的泥潭,就可以在夹缝中生存了,而不是触怒费利佩二世,让费利佩二世直接对尼德兰地区进行攻伐。

“如此说,朕的善意反而会给尼德兰人带来更多的苦难。”朱翊钧理解了使者的话,他笑着说道:“宫廷秘书们有没有看过誓绝法案,朕不知道,但费利佩一定仔细看过誓绝法案。”

费利佩显然并不想继续激化尼德兰人的反抗意志了,而是对挑拨尼德兰人的英格兰人动手。

“感谢陛下的宽容和谅解。”艾恩马伦再次十分诚恳的感谢。

有的时候,小国连拒绝善意的权力都没有,大明实在是太远了,远到要坐一年的船才能抵达,远到他们被消灭时,大明不见得能得到消息的地步。

“但朕对费利佩的关税政策依旧非常的气愤。”朱翊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没有用食盐去胁迫尼德兰人接受他的善意,局势还没有恶劣到那个地步。

“陛下,可以让葡萄牙抛售金债券报复费利佩的行为,因为很多原因,葡萄牙持有了大量费利佩的金债券,只要陛下下令葡萄牙抛售金债券,就可以让金债券轰然崩塌。”艾恩马伦一招祸水东引,让葡萄牙得罪西班牙。

反正葡萄牙不肯让西班牙兼并,已经彻底把西班牙得罪了,不在乎这一点了。

最了解你的人是敌人,显然艾恩马伦清楚的知道,费利佩的命门在哪里,尼德兰人得到十条五桅过洋船,也不会是西班牙的对手。

但葡萄牙一旦开始抛售金债券,西班牙的局势,就会走向彻底的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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