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记事 66.65.1

杨婧踩完之后，站在原地生闷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汪丽敏的喊声：“杨婧，杨婧。qiuyelou”

杨婧忙从房内走出来，站在走道向下看，问：“汪婶，什么事儿？”

“陈正咋骑着自行车出去了，这大晚上的。”汪丽敏问：“是不是他临时想起来有任务没有完成啊？”

杨婧不知如何作答，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唉，接近年关了，就事儿多。”汪丽敏叹息一声：“我刚刚还以为他和你吵架了呢，他打小就这样，一生气就要离家出走。”

杨婧站在走道不作声。

汪丽敏抱怨了几句，便问：“孩子们都睡了吗？”

“睡了。”

“那行，你也早点睡，别管陈正了，他一个大男人没事儿，这天冷你可别冻坏了。”汪丽敏交待着。

“好，汪婶你也睡吧。”杨婧说。

“嗯，进屋吧。”

“好。”杨婧看着汪丽敏进了堂屋，她才转身回房，将房门上了栓，来到小卧室，坐在床，久久心绪才平抚，此刻几乎忘了自己和陈正在吵什么，总之很生气，心里也很难过，在别人身上没有感受到过的悲伤，在陈正那感受了，尤其是他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黑暗中时，她有点心疼。

“妈妈，妈妈。”这时，叮叮迷迷糊糊地喊一声。

杨婧以为叮叮要小便，俯身趴在他小脸边，喊了几声，小家伙睡的呼呼的，才知道小家伙是说梦话，杨婧亲了亲小家伙的小脸蛋，心里的悲伤少了些许，她站起身来，到卫生间梳洗一通之后，站在窗户看陈正的房间，还是暗的，应该是中回来了，打算在所里睡的。杨婧敞开着小卧室的门，抱着当当入睡。

第二天一早，杨婧才刚醒，房门被叩响。

杨婧心头一喜，立刻去开门，以为是陈正，其实是汪丽敏。

汪丽敏端着早饭问：“孩子们醒了没？”

杨婧说“还没有，汪婶你快进来吧。”

“天冷，让他们多睡睡，要是赶不上你上班时间，就把他放在家里我来带。”

“他们一会儿就该醒了。”

“嗯。”汪丽敏把早饭放在小餐桌上。

杨婧踟蹰了一会儿，问：“汪婶，陈正、回来了吗？”

“还没有，应该在派出所呢。忙着呢。”

“哦。”杨婧淡淡地应一声。

等到杨婧、叮叮、当当吃过早饭，下了楼时，陈正终于骑着自行车回。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笔挺的制服，身姿挺拔，非常好看。

“陈正。”杨婧如往常一般喊一句。

“嗯。”陈正淡淡地应一声，从自行车上下来，弯腰低头锁自行车。

“叔叔。”当当跑过来。

陈正搂着当当亲了亲小脸蛋，柔声说：“当当今天真好看。”

“我妈妈给我梳的辫辫。”当当嘻嘻笑，然后问：“叔叔，你咋把车子锁了，你不送当当上班啦？”

陈正笑：“叔叔有点事儿，过两天送当当去上班，好不好？”

“那好吧。”当当转身走到杨婧跟前，伸手拉住杨婧的手说：“妈妈，叔叔不去了，咱们走吧。”

杨婧看向陈正。qiuyelou

陈正锁好自行车，走过来，摸摸叮叮的小脑袋和小脸，然后看向杨婧，目光疏离，说：“今天我不送你们了，你们注意安全。”

杨婧心里闷闷的，点点头。

陈正抬步上楼，看也不看杨婧一眼，进了房门就关上门。

杨婧心里一阵失落。

晚上杨婧下班时，是汪丽敏来接的，汪丽敏抱着叮叮狠狠地亲。

杨婧抱着当当问：“汪婶，陈正呢？”

“他正忙，在帮蒋伯修收音机，所以让我来接你们。”

“哦。”杨婧淡淡应一句。

回到大院子后，李彩芸过来和杨婧说，冯卫强把爆米筒拿走了，不过冯卫强留下话，说是再要直筒爆米筒一千根，后来来拿货，三十块钱都给了。

“行，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弄。”杨婧答应。

“好。”

晚饭之后，杨婧刚进小房间，陈正走进来，问：“需要现在启动吗？”

杨婧看着他，问：“你气消了吗？”

陈正不作声。

“冷静好了吗？”

陈正微微蹙眉，不理杨婧，从窗户口拿起手摇把三下两下将爆米筒启动，瞬间小房间内皆是突突声。

杨婧大骂了一句：“混蛋！”

陈正当没听见，装聋作哑地干活。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如此，该干的活儿陈正一件不落下。

比如：杨婧进小房间，他就来帮忙。

比如：叮当小超市缺货，他就去搬，骑着自行车去载，照例陪叮叮当当玩儿。

比如：叮叮在楼上说，妈妈炉子又没火了，他立刻上楼把炉子提下来，三下五除二引着，再提到楼上放回原处。

比如：下雨了，他会拿着伞去接杨婧娘仨。

唯一与以前不一样的就是，不理杨婧，不看杨婧。

杨婧实在忍不住了，见他在二楼水池边洗脸时，用身体堵住了他。

他向左，她也向左。

他向右，她也向右。总之就是不让他走。

“干什么？”陈正蹙眉问。

杨婧生气地盯着他。

陈正用毛巾擦手，蹙眉向四周望一眼，问：“你想干什么呀？”

杨婧仍旧不吭声，直直叮着陈正。

陈正被气笑，把毛巾往走道的铁丝上一搭，看着杨婧：“说吧。”

杨婧对上他的目光才开腔：“你冷静好了吗？”

陈正：“还行。”

“可以公平公正地听我说了？”

“你说。”

“我没给他写过信。”杨婧说。

陈正问：“然后呢？”

“留着信的原因，一是我没有扔信的习惯，二是我避着汪婶却不需要避着你，因为心里坦荡荡，没有对不起你。三是他写我看，我确实想知道他要耍什么把戏。四是他不仅写十几封而已，他几乎隔两三天不是一封，昨天叮叮乱画的纸是他寄的信纸背面，前天你引炉子用的纸也是。”杨婧思路清晰地说完。

陈正紧绷了几天的面色，稍稍松动，滞闷在胸口的一股气，渐渐有消散的趋势，他定定地看着杨婧问：“所以呢？”

“有什么所以？”杨婧问。

“你喜欢我……”陈正的“吗”字还未说出口，楼下传来邮递员的喊声：“杨婧！杨婧！你的信！来拿一下！”

杨婧、陈正同时向楼下看。

正坐在蒋伯家听收音机评书的叮叮，里面从蒋伯家跑出来，奶声奶气地问：“谁啊，谁啊，谁找我妈妈？”

“杨婧的信。”邮递员说。

“杨婧是我妈妈。”小小的叮叮站在门口说。

“那喊你妈妈来拿信。”邮递员说。

“哦，那、那、是谁、是谁给我妈妈的信呀？”叮叮操心地问。

邮递员笑着，看了一眼信封，说：“曹军亮的。”

正在二楼的陈正一听，脸顿时又黑了。

杨婧简直想踹死这个曹军亮。

“你的信，去拿吧。”陈正绷着脸说。

杨婧笑着，问：“要不要一起看？”

“没兴趣。”陈正说完向自己房里走。

杨婧正打算去哄一哄陈正时，楼下又传来邮递员的声音，说：“还有杨东的信。”

“杨东是我舅舅。”

杨东？杨东来信了？

杨婧心头一喜，冲楼下说：“杨叮叮同志，麻烦你的小手按一下指印，然后把妈妈的信拿上来。邮递员大哥通融一下，让我儿子收一下信，不信回头我再签字，这会儿我走不开。”

“好。”叮叮和邮递员同时答应。

杨婧进陈正房间，坐在陈正的床上，看着陈正，陈正因为她能来自己的房间隐隐喜悦，更因为她坐在自己的床上而高兴，因为杨婧极少来他这儿，虽然他的脸还是绷着的，但气消了大半。

不一会儿，叮叮歪歪地拿着两封信进来：“妈妈，信。”

“谢谢杨叮叮同志。”杨婧说。

“妈妈不客气。”

“下去玩吧。”

“好。”

“下楼注意点喔。”杨婧交待。

“好。”叮叮歪歪地下楼。

杨婧从床上站起来，走到走道，看着叮叮安全到楼下，在大院子里跑着玩儿，她才拿着两封信，重新走进陈正的房间。

陈正坐在床上，靠着被子看书。

杨婧走上前，也坐在床上，把曹军亮的信递给他看。

陈正将脸偏到一旁，杨婧干脆将他手里的书拿掉，放在桌上，把曹军亮的信递给陈正，问：“你看不看？”

“不看。”陈正说。

“不看我撕了！”

陈正不理杨婧，杨婧拿起曹军亮的信二话不说，几下撕碎，然后扔进陈正房门外的一个破旧的油漆桶里，并且把半杯水倒了进去，然后坐在陈正的床上说：“我看我哥的信。”

陈正这才转过头来瞥了一眼门口的油漆桶，而后将目光移向杨婧身上。

杨婧完全将曹军亮抛之脑后，认真地看着杨东的信，杨东说再过一个月他就回来，到时候先来西七里看她和叮叮当当，另外说天气冷了，让她和叮叮当当别冻着了，并且又在信里夹了六十块钱，让她买厚衣服穿。

杨婧拿着六十块钱，心里沉甸甸的，转而一想杨东过一个月就回来了，心里又是充满期待，这次他回来，她一定不会让他再走了。

杨婧看完信，转头看向陈正。

陈正立刻转移目光，表示不看杨婧，杨婧笑了笑，问：“我把你哄好了没？”

陈正脸上不悦。

杨婧站起身来说：“该解释的，我都解释清楚了，咱们都是成人，当时冲动说了气话，冷静下来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有些事情都是自己多想，我没时间多想，我哥还有一个月就回来了，我得赶紧给他铺铺路。”杨婧说完就要走。

陈正立刻伸手抓住她的手，把她拽坐到床上，说：“杨婧，你太敷衍我了！”

“没有，换作别人我不会解释这么多。”

“真的吗？”

“嗯。”杨婧点头，然后语气埋怨地说：“而且，你也不是没错，当时我都说了我没回信，你还不听我说完，一生气你就会尥蹶子就会离家出走，汪婶说你打小就这样，现在我算是信了。还有啊，这几天还一直板着脸，我欠你钱了吗？你怎么那么爱尥蹶子呢？怎么就那么矫情呢？我要是对曹军亮有意思，我早跟他走了？你怎么那么不自信，你这么帅这么有魅力，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还是我儿子我闺女的亲爹呢。”

陈正听着杨婧对自己的控诉，看着她眉目有神生动迷人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然后说：“杨婧，你不如把我的心挖走吧。”

“为什么？”杨婧疑惑地问。

“在我这儿几天，它太疼了。”

杨婧一愣，望着陈正，从陈正的眼中看到了受伤，还有红血丝，心里一软，低声问：“你这几天没有睡好？”

陈正说：“也没有吃好。”

杨婧握着他的手，微微低头，有点内疚，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正伸手把杨婧抱入怀中，杨婧第一次伸手环抱着他的腰，紧紧的，良久之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以后咱们有话就好好说。”

话音一落，两人意识到对方说了同样的话，都笑起来了。生活过的就是鸡毛蒜皮，自然也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而吵闹，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杨婧坐正身子，白了他一眼：“臭毛病。”

陈正认真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之后，目光一定，而后慢慢向她凑进，去亲她，她再次躲开。

陈正脸色一沉。

杨婧回头看看门看看窗子，确定叮叮当当看不着，她回过头来，吻上陈正的嘴唇。

突然的吻令陈正全身一颤，来不及反应。

“陈正！陈正！”楼下突然传来汪丽敏的喊声。

杨婧赶紧弹开。

陈正脸唰的红了，还好是蜜色肌肤，看不太明显，但是杨婧看出来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陈正脸一板，拉过杨婧又要亲。

汪丽敏的声音又传来：“陈正，陈正！”并且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杨婧、陈正二人连忙站起身。

汪丽敏神色凝重地走进来。

“妈，怎么了？”陈正问。

汪丽敏看一眼杨婧，然后直接说：“陈正，你妹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