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千年 第十六回 印象江南

这样一来，便只有午时的一个时辰，艾月才能拉上小洁偷偷跑出去街上透透气。时下素善已经做自己师父半个月有余，每天都有种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感觉。生活节奏一下子这么健康有规律，艾月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多琪这几个月又随多伯父去了江南，闲来无人到访，自己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少了一个外出社交的理由，心里总是有些不服气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卷轴整齐的码放成高高的一摞，飘满了纸墨气味的知音阁里，艾月正思考着，样子看起来很认真。

“小姐~”

小洁突然从半敞的窗边探出她那“灵巧”的脑袋，冲知音阁里面张望着。

“你都呆这儿一上午了，不出来透透气啊！”

小洁用手推开那用木条支撑着的窗，双手扶在窗台上，把下颌垂直搭在上面，头微向前探着。

“你也太认真了吧？看来这个素善师父还真行呢，本尊都不在小姐身边，小姐还能读书读的这么入神~”佩服佩服，男神果然都是自带光环的。人未到，光环早就在了。

她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干脆靠在窗边，对自己的一轮分析充分肯定的点点头。

艾月终于抬起了一直盯在书本上的那双眼，美眸清澈。她向小洁望了一眼，嘴角便生出一抹笑意，起了身。

“哎呦！”什么情况，我就说句实话还要挨打？

小洁用手摸了摸额头，“小姐，我说的也没错啊，干嘛用这玩意打我！”

“谁叫你乱讲！”我哪里是被师父管住了，是我勤奋好学好不啦？

艾月得意地笑笑，把刚刚用来敲了小洁额头的书背在身后。“走吧，我们出去！”她轻快的将书往桌上一撇，拉上小洁刚要向外走，却见素善远远的朝知音阁走过来。

“去哪儿啊？每日午时都往外乱跑......”素善正巧打外面回来，和艾月碰了个正着。怎么艾月和洛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分钟都闲不住？亏了她没长翅膀，不然早就飞走了。

“嘿嘿...”虽然已经第N次在午时准点外出，但每次遇上素善那张俊朗干净、认真温存的脸，自己就觉得像犯了错误一样心虚。“我们未时肯定会回来的......”说完这话，艾月都不敢回头看素善的表情，就拉上小洁往府外跑远了。

……

与静谧的知音阁相比，外面的世界显然已经“过了”春末，倒是有几分初夏的感觉。街上是望不到头的人海，而那街边商贩一长一短的吆喝声，更是把本该很凉爽的天气喊得愈加炎热焦躁。

两个人就这样漫步着，身边的货摊，行走的人群也漫不经心的往身后移动。

艾月脚步轻盈。虽然艾府不缺吃穿和各样用品，但艾月就是喜欢街上的琳琅满目。她先了小洁几步跑到对街，而小洁却被街上永远不见稀疏的人潮给挡在了后面。

这便是京城。每日太阳照常升起，每天街巷人头攒动。

“小洁......？”咦，人呢？需要你的时候，你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艾月来到一个首饰摊前。桃色的衬布下，整齐的码放着几排吊坠。每只都精雕细琢，闪着调皮的光环。那些晶莹的光任性地吸引着艾月的目光。艾月不禁伸出手提起了摆在最中间的一个天蓝色的坠子。透着光，显得格外精神。

“小姐小心啊！”

说这话的时候，站在对街的小洁只能眼看着笑盈盈的艾月，手里摇着那坠子，不知情的朝自己的方向探着身子。

“闪开，闪开，统统给我闪开！”传令官手里的圣旨高高扬起，气急败坏的甩着马鞭，冲街上的行人嚷嚷。

枣红的骏马如梭，飞扬的马鞭犹龙，每响一声便激起一波烟尘，迅速荡开。

躁动之后，寂静又爬上了云稍。街边的人群也迅速回归平静，各自走着各自的路，思想着各自的心事。

“你没事儿吧？”少年人温柔的关切，让艾月一时手足无措。

艾月惊慌地抬起头，怔住了。眼前的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潇洒不羁的似曾相识。

“你......”我，我好像，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在哪？见过你......

她盯紧面前的眼睛，环境悠然流转。

水，清澈的流淌，是透底的蓝，正如天的心情——干净；风，轻轻的吹拂，是柳的绿、夏的风芒；光，洋洋的飘洒，是花的红——无底的香。有一片花瓣被风吹卷了浮在空中，一会儿又慢慢的落下。江南，如汪洋中的一只船，轻轻飘荡，荡出微微的水痕。

艾月只觉得眼前的人面熟，但其他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好像她睡了一觉醒来，只记得梦中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叫“月儿”。

“我，我好像，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少年人倒是先开了口，讲出了艾月的心声。

听到他这么说。艾月抽动了一下眉，好像在努力地搜索着些什么。可那回忆，却是越搜寻，越淡薄。

眼前的人，眉宇间气质不凡，脸上线条明晰，丰唇明眸，自己怎么会见过？可此刻，这玄色华服的公子眉目绵绵的看着自己的神情，竟是和素善初次相见的时候有些相似呢。

她，不说话。

“小姐！”

小洁好不容易才挤过人群，跑过对街。她满脸风尘，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没事吧?”

看着他的她有些气喘，却不知是因为什么，“啊，没，没有。”

艾月突然推开了腰间的臂膀，脸上一阵红晕。

原来刚刚马车经过，刚巧碰上这位公子从旁边的店铺出来，大步向前拽住了差点被疾驰而过的传令官所伤的自己。从那时起，这双手便一直拖在自己腰间。

艾月闪身，躲到一旁整了整衣衫。

“啊，呵呵，呃，不好意思啊！”少年人也站直了上身，把手里的纸扇一甩，若无其事的扇了起来。怎么办，刚刚碰到了她的腰身，好细好美好温柔！

艾月慌张的向公子低身点了个头别过，说了句“谢谢”便拉上小洁，转身准备离开。

“喂，姑娘，我叫**阳！”怎么说走就走，这是，不好意思了？他冲着艾月远去的背影喊道。说完，又一抿嘴，得意一笑，“你叫什么啊？”

艾月脚下的步子突然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冲身后的义阳挥挥手，比了个再见的手势便继续跑远了。

“这姑娘，有点意思！”说着，义阳把手里的纸扇一合，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

“回来了。”

素善站在门边，看着艾月气喘吁吁的向知音阁跑过来，头都没抬就回到座位找了本书坐下。脸上还有刚刚的惊慌失措，心里便稀奇：艾月没有跟自己打招呼，甚至没有往常那种从街上回来后的小兴奋。这么平静，反而让自己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

……

夜，深了。

徐徐蒸腾的水汽，抹了薄雾的月光，使得这一夜略显朦胧。艾月的房里还亮着灯，屋内唧唧喳喳的窃窃私语，是两个人的声音。

“小姐？”小洁调皮地眨巴了几下眼，望着艾月，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说，今儿个那公子，嗯~~”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闭上了眼，摇头晃脑的。仿佛心里思量着什么。

“什么呀？”小洁你这个倒霉催的，整天就只会煽风点火的制造舆论压力。艾月努努嘴，转身伏在桌面上，瞧着眼前的烛光。

房里点着的红烛，火焰正旺。火苗被风轻轻吹动，一跳一跳的闪着微光。

“小姐，你最近是不是旺桃花啊？怎么总是有年轻俊朗的公子被你撞上？先是素师父，这次又是郑公子。你瞧瞧人家长的那叫一个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嗯...嗯...翻山越岭，上山下水呀！”恩，小洁沾沾自喜，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成语，真爽！

艾月听着前半段，刚想感赞下小洁最近的成语功底有所长进，结果“翻山越岭”一出，赶紧打断。

“你又来了！我看呀，你打明儿个起，跟我一起去知音阁读书好了，我都同情那些成语了！”

艾月摇摇头，无奈地笑笑。

“嘿嘿，我这不是刚找着点感觉嘛！”

素善没有睡，也不知为何，自己又站在她的门边。他透过门缝，瞧见那红烛，也瞧见了她那被红烛映得泛了红的面容，时候正好。

素善一低头，转过身，走开了。长袍随之摆起，画出一道妖艳的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