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棋天下 第二十三章 浓茶饮否

“四嫂你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怀疑墨儿呢？”焕王再三保证，显得有些无奈。

齐王妃轻叹口气，正想说些什么，便看见佩儿以狂奔的速度冲了过来，不禁皱了下眉：“你怎么又跑这么快？”

佩儿大口喘着气，稍稍缓过来几分，便急忙道：“少爷回来了！”

齐王妃尚未反应过来，焕王已经惊喜的问道：“墨儿回来了？”

齐王妃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又想起来焕王也在，连忙看向他：“十三弟一起去吗？”

焕王含笑道：“四嫂先去吧，墨儿刚回来也需要休息一下。我稍坐一会儿，之后再去也不迟。”

齐王妃抿抿唇：“其实，大内事务这么繁忙，我让你特意过来一趟就已经很抱歉了。现在就等着墨儿的消息，我还……”

焕王连忙笑着打断：“四嫂这是哪里话？就算四嫂不心急，我也是担心得要命。现在墨儿回来了，也总算可以放下心了。四嫂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齐王妃犹豫了片刻，还是舍不得自家儿子，又道了声歉，这才匆匆离去。

“怎么样？感觉你四嫂又有了几分当年风范吧？”

焕王端起茶正准备喝，闻声又放了回去，站起身来：“四哥。”

齐王点点头：“坐吧，这么拘礼做什么？”

焕王待他坐下，才重新坐回：“比起当年的豪迈，四嫂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齐王颇为苦恼的叹息一声：“总算墨儿回来了，不然怕是她又要变成原来那个能举着剑追我跑遍半个王府的女子了。”

焕王思索了一下半个齐王府的大小，忍不住道：“恐怖如斯。”

齐王语重心长地道：“所以你以后娶妻一定要谨慎一些。”

焕王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四哥不用担心，我的王府连四哥的王府三成的大小都没有，追一会儿就到头了。”

齐王微微一怔，禁不住笑了：“你至于这么开心吗？”

焕王道：“九哥前几天还劝我赶紧娶妻呢，四哥这个理由又能帮我拖上几年，岂能不乐？”

齐王笑笑：“没关系，我三十余岁才成亲，你连三十都不到，不用急。老九要是再说，我帮你挡着。”

焕王愉快的说了一句：“那就多谢四哥了。”端起杯子喝了几口已经凉掉的茶，又问道：“四哥不去看看吗？”

齐王沉默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墨儿眼见就及冠了，又不是小孩子，我还需要那么操心？让他娘去说几句就行了，我再跟着啰嗦几句，倒显得多余。”

焕王道：“但四哥可没比四嫂担忧的少啊。”

齐王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墙上的挂画，才慢慢开口：“她是担心墨儿受伤，怕他想起曾经的事又痛苦。但我不是。我是怕，他做了错事又后悔。”

“错事？”焕王目光微变，“四哥也猜到了？”

齐王看他，轻身反问：“这并不难猜到，不是吗？”

焕王沉默了一下：“我只是不太想去猜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他瞒的也很辛苦。”

齐王喃喃：“是啊，这本来就不是他的错。”

“但四哥觉得他做的是错事。”焕王出声，眼中有几分叹息，“这不算错。”

齐王看向桌子上的茶碗：“本来水和茶叶是毫不相干的两种东西，但它们却在你没有留意的时候混到了一起。你并不喜欢喝浓茶，你为什么还是要喝？水已经”

“因为我渴。”

齐王颔首：“所以你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水，而不是茶叶。但你需要水，哪怕是混着你不喜欢的味道的水。所以你将茶水喝掉了，只剩下这些残渣。比起之前需要的与不需要的混在一起，剩下的这些完全被你厌恶的，应该更加令你讨厌吧？”

见焕王似乎还是不怎么理解，他又继续补充：“这只是一种选择。还有一种选择——将讨厌的味道和你需要的水一起倒掉。看似你根除了这种味道，实际上你会发现剩下的是不掺杂任何你所需要的那一部分的，完全的渣滓，还有你的干渴。”

“理智的做法是喝掉它，暂时缓解干渴。感情用事，则是倒掉它。”齐王静静看着焕王，“你认为哪个是错的？”

焕王晃了晃茶盏，沉吟道：“茶叶是恨，水是包拯的作用，那干渴……是傀儡宫吗？”

齐王赞同的点头：“对。傀儡宫挑衅，大内会充当其冲得成为与傀儡宫对峙的势力。这种时候，任由傀儡宫杀掉包拯，无疑是自断臂膀。虽然解了一时快意，却使燃眉之急更加强烈。”

焕王又看了一会儿茶盏中剩下了大半的茶水，一翻腕，将茶水倒掉，然后将干净的茶盏给齐王看：“将渣滓一起倒掉，看起来并不难。”

齐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渴吗？”

焕王愣了一下，继而苦笑起来：“四哥，我倒是才发现，您这不像是血战沙场的武将，倒像极了打机锋的老和尚。”

齐王不禁笑骂：“欠揍！”

焕王叹口气：“四哥，我就问您一句怎么觉得墨儿做错了，这就对着一碗茶说了一盏茶的时间大道理？要知道当年夫子讲这些的时候，我都是翻墙跑了的。我这听着您讲完，还欠揍？”

齐王瞥他一眼：“那倒是沉稳了。”

焕王笑笑，也不继续开玩笑了：“四哥，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了几分感慨。”

齐王讶然看向他，点点头：“说来听听。”

焕王道：“如果我渴极了，我一定会去找一碗别的茶来喝。这样的浓茶我可以捏鼻子喝了，但这要是一碗泡了十年的老陈茶，我一定倒了它。而且，有人看着我不让我倒，却来了个人帮我把它倒掉了，我定要开心得手舞足蹈。省得我就算不喝，也要看着它倒胃口。”

见齐王要开口，又赶紧加了一句：“可能像四哥这样喜欢浓茶的人会可惜，但我高兴啊！”站起身，故作沉思地走出几步，又道：“我自认为还很年轻，浓茶是老人家才爱喝的东西。我二十岁的时候是最看不惯浓茶的，我是见一次倒一次啊，不管那茶有多贵重。爱惜自己不喜欢的茶叶这种事……也是老人家才干的。”轻笑了一声，一躬身：“我有事在身，先走一步，四哥不用送了。”脚底抹油般一眨眼就不见了。

齐王愕然，半天才苦笑着摇摇头：“沉稳了什么？一点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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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儿，你......受伤了？”齐王妃很快便过来了，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推门走入，刚刚出声便见到了满屋狼藉。赵卿言靠坐在床上，肥大的长裤裤管挽起，过度纤细的双腿缠着一圈圈布条，地上扔着一堆沾着血的金属支架。

赵卿言见她闯进来，不禁怔了一下，伸手把身侧的薄被抖开搭在腿上，坐直了些，低首为礼：“母亲。”

齐王妃去掀被子：“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赵卿言拦住她的手，轻松地道：“我没事，就是骑马颠簸，支架伤到了腿。又不疼，母亲不用担心。”

齐王妃被他拦住，也就没有执意去看，只是埋怨道：“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去，还这么不当心。你是不感觉疼了，我可是心疼的厉害。二十天啊，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

赵卿言听着她抱怨，微笑着点头应着，道着歉：“儿子知道错了，是我太心急了，下回不会了。”

“从来也不知道让别人省心。”齐王妃声音带了点颤音，连忙移开了目光，“你这个支架用了好久了，是不是不合适了，需要换新的吗？”

赵卿言顺着她的话回答：“还好，可能最近内力有些乱，不妨碍用。唐笑愚已经帮我准备新的了，应该这一两个月就出来了。”

齐王妃有些失神的看着地上散落的支架，低声道：“机关这个东西还真是神奇，借助内力运动就能让它活动了。墨儿，用这个东西走路到底是什么感觉？”

赵卿言浅浅笑道：“没什么感觉啊，只要内力稳定，可以很方便的走动，和自己的腿也差不多。对了，这回新的支架特别好，如果我能适应好，很多正常人的动作就能完成了，而且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散了。”

齐王妃问道：“真的？”

赵卿言弯着眼睛笑道：“是啊，花了好大力气呢。娘知道西域血蚕丝吧？嗯，当然是没浸毒的。用它加上傀儡宫引以为豪的‘银丝’编制成的丝线连接关节，原来软皮的地方也用了幼鹿的皮，浸泡之后特别坚韧柔软，和唐门弟子所用的鹿皮手套几乎是一样的。可惜只够做出来一套，没办法替换，不过会很耐用的。我试过，内力经过的感觉相当流畅，比现在这个好太多，有了那个我就可以多靠自己走动，不用再天天坐在轮椅里了。只可惜，又要欠唐笑愚人情了。”

齐王妃看着儿子开心的笑颜，心中柔软成一片：“那太好了。”

赵卿言眨眨眼，声音放低了几分：“我看我那棵大玉兰树被挖了换了一棵，青石板也换新的了，是父王还是娘的意思？”

齐王妃道：“都有，你父王说那棵树不吉利了，说把它换掉。我想你肯定不愿意离开这个院子，那换就换彻底点，把那些染过血的青石板也一起换了。你养了那么多年的玉兰树，又是你小时候好不容易弄到的，换掉了你不会不开心吧？”

赵卿言颇为遗憾的道：“有点怀念，倒也无所谓。不过，我下面还埋了一坛酒，是打破了还是让父王弄走了？”

齐王妃伸指点点他的额头，笑骂道：“你就知道藏酒，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真是。我给你收起来了，下午趁你父王不在，我让下人给你送来，行了吧？”

赵卿言笑道：“我就知道，娘最好了，还是娘疼我。”

齐王妃嗔目：“你可是得答应我不乱喝啊。”

赵卿言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身体好的时候就喝一小口，不舒服了肯定不喝。”

齐王妃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刚回来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你父王那里我和他说一声就好，你不用特意去拜见他。”

赵卿言道：“嗯，知道了，娘慢走。”

看着齐王妃离开，赵卿言敛了笑容：“瑾儿，把支架擦干净，再帮我拿套衣服，厚一点的。我要进宫。”

瑾儿愣道：“少爷现在就要进宫？少爷才刚刚回来，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赵卿言摇摇头：“不了，我还是放心不下，去麒麟阁查点东西。要是父王来了，就和他说我去大内了就行。”

瑾儿犹豫一下，问道：“那需要准备少爷的晚膳吗？”

赵卿言道：“煮点清粥吧，我要是晚些没回来不用特意等我了，屋里点上支蜡烛就行，我回来了去叫你们。”

瑾儿道：“好，少爷最好早些回来，不然王爷和王妃知道了又该说我们不看着少爷了。”

赵卿言笑道：“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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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儿呢？”焕王走入房间，见赵卿言不在，不由一愣。

瑾儿道：“少爷去宫里了，说是要去麒麟阁查些东西。”

焕王有些头疼地抱怨：“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瑾儿抿唇笑问：“王爷是找少爷有什么事吗？”

焕王道：“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没赶上过上两日就是了。这样吧，我正好要回大内，说不定还能看见他。你也帮带句话，让他好好休息，不用着急，两天以后我和九哥再过来。”

瑾儿点点头：“我记住了，王爷放心吧，一定把话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