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都 第一百二十三节 瞌睡递枕头

实验区的检测中心并没有对外开放，过道空荡荡，平日里一向很冷清，“夏云”的到来像一阵微风吹响屋檐下的风铃，回荡在寂寥的空气中，给几近停滞的时光涂上一抹明亮的色彩。赵一一是护士，也是医生，陪同她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检查身体，每天整理好报告，确认无误后签上姓名日期，提交给实验区的负责人阮静。

也正是在检测中心的最后一天下午，“夏云”遇到了“丁娃”和“申屠夏”，它们刚刚完成一期高强度的训练，休整前做个常规体检，记入档案以备查询。它们是“基因型”源自不同的“寄生种”，“夏云”继承自“夏娃娃”，“丁娃”继承自“丁幼仪”，“申屠夏”继承自“申屠平”，孕育胚胎的子宫也各异，“夏云”的生母是胡歆悦，“丁娃”和“申屠夏”的生母是“夏娃娃”，但它们的“线粒体”遗传物质都来自潘云。这是极其复杂的关系，很难梳理清楚，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它们有一种血脉相通的熟悉感，不是生理上的“血脉相通”，而是被一条无形的锁链连接在了一起。

它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靠在窗台旁言笑晏晏，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毫无初次碰面的生疏和矜持。赵一一没有凑上前，刻意保持一段距离，远远望着它们窃窃私语，心中腾起一种莫名的激动，“夏云”、“丁娃”和“申屠夏”终于见面了，它们知道自己的来历吗？它们知道自己的命运吗？三颗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一旦失去控制，会把整个实验区炸成一片废墟！

不过这些隐患留给周吉和阮静去操心吧，她只是个幸运的小护士，恰逢其会，无足轻重，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赵一一垂下眼帘，没有催促它们，时间啊，停下脚步，走得越慢越好，无论对她，还是对那三位都一样，生命是一场对抗熵增的徒劳的战斗，注定失败，无可幸免，死亡啊它如影随形……

“夏云”与“丁娃”、“申屠夏”的相遇只是个小插曲，没有激起太多波澜。当天深夜，周吉从云溪市回到泗水城，阮静事先得到消息，准备了酒和报告，在“专家公寓”自己的房间里一边陪他喝酒，一边汇报“寄生种”克隆体的境况，眼波流转，条理清晰，工作生活两不误。她第一次提到了自己对克隆体的评估，“寄生种”的体能和战斗力远胜人类，在各种意义上，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甚至可以视同“降维打击”，但“寄生种”与“寄生种”的差别，可能比“寄生种”与人类的差别更悬殊，在她的描述中，“夏云”属于智力型，“丁娃”属于敏捷型，“申屠夏”属于力量型，如果能充分发挥它们的长处，“泗水安保”的崛起指日可待。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人类已经无足轻重了。

周吉不置可否，一口喝干杯中烈酒，喉结上下滚动，想了想又问起克隆实验的进展。阮静一边倒酒一边告诉他，新的胚胎已经植入“夏娃娃”的子宫里，这次不是“双胞胎”，B超显示它们像一串大大小小的葡萄，彼此争夺养分，竞争激烈，“夏娃娃”身体的负担很重，这一次胚胎发育的速度大幅减缓，33天肯定不够，陆葳预计需要三个月左右。

周吉算了算时间，随意关照她，可以开始修建生物安全实验室了，阮静闻言心头微微一颤，周吉的习惯是“嘴里吃一块，筷子夹一块，眼睛盯一块”，陆葳和潘云下阶段的重心将从克隆实验转向“朊病毒”研究，这意味着向“寄生种”开战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她咬着嘴唇，感到莫大的压力，生怕自己扛不起重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周吉把她拉到跟前，上下打量着她，有段日子没见，她长高了一些，身材也变得婀娜多姿，不再是那个干瘦的小丫头了。他不再谈正事，抱起阮静放在自己腿上，灌了她几口酒，抚摸着她的腰肢，说些轻松的话题，阮静浑身发烫，搂住他的头颈，热烈地响应他，眼睛几乎要滴出水来。

胡天胡地荒唐了一夜，第二天阮静没有起得来，周吉到克隆实验室与陆葳、潘云谈了谈，又去产房亲眼看过“夏娃娃”，胡歆悦坐完月子，基本恢复了健康，她决定接受陆葳的建议，留下来当护工照看“夏娃娃”，赵一一手把手教她，到目前为止干得还不错，她自己也乐在其中。“夏娃娃”虽然有些虚弱，一天挂三大袋牛奶一样的营养液，问题不大，有那么一瞬，她似乎认出了周吉，脸色变幻不定，随即又陷入绝望的深渊。周吉走到床头，弯腰凑到它耳边说了一句话，“夏娃娃”眼中忽然爆发出异样的光芒，眼角淌下滚烫的泪珠，身体如释重负松弛下来。

周吉答应它，等到这次实验结束，它不用再“出租子宫”，也不会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窖里，可以喝点酒，晒晒太阳，安安稳稳度过余生。

离开克隆实验后，周吉找“夏云”、“丁娃”和“申屠夏”分别谈了谈，说了自己的打算，并征求它们的意见。“夏云”表示愿意回上关区工作，继续担任炼油厂的副厂长兼工艺工程师，顺便充充电，“丁娃”和“申屠夏”则表达了“到更广阔的天地去闯一闯”的意愿，周吉从善如流，告诉它们接下来“泗水安保”将推动一轮为期两个月的“严打”，清扫“保留地”内流窜的“寄生种”，它们将会忙上一阶段。

不同于“热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的“夏云”，“丁娃”和“申屠夏”是以战力见长的“寄生种”，唯有在出生入死的战斗才能感受到活着的意义，平时的训练已经够多了，它们渴望真正的战斗，“严打”正中它们的下怀，犹如“瞌睡递枕头”，令人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