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隙 第九十一章 校庆（四）

程嘉禾愣愣看着侃侃，脑中有点错乱，是他看错了还是怎么样？为什么在刚才眼神接触的刹那竟会让他产生那样的错觉。那一瞬间，程嘉禾眼前好像看见了五岁时候的程嘉玺，那个时候程嘉玺父母刚去国外，搬来他家住，那是一个早晨，程嘉玺站在他家门口，看着他爸爸将他的行李搬进去，沉默着皱着眉头，眼神暗暗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声却倔强。

那眼神，和眼前的这个孩子像极了。

程嘉禾心里动了一下，望向郑微年，郑微年面上表情很自然，丝毫没有什么慌乱，只是满是笑意地望着正在被章斯玉猛摸头的侃侃，程嘉禾目光顿了顿，又转向徐颂。他是第一次见到他，徐颂怀里抱着小白兔一样的囡囡，眼中也尽是温柔之色，望着郑微年的侧脸。

程嘉禾眸光一闪，慢慢地黯淡下去。是他想多了吧，刚才在后面看见他们这样亲密，想必已经组建了美满的家庭，连孩子都已经这样大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为程嘉玺去思虑这么多呢？现在只希望她过好她的日子，程嘉玺也能够放下从前，向前走就好。程嘉禾拉了拉在小帅哥面前完全丧失作为长辈自觉的将近疯狂的章斯玉，说：“你别吓到孩子。”

章斯玉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回头瞥了程嘉禾一眼，程嘉禾被她的一眼看得有点愣，顿了顿反应过来，这丫头还真是没大没小了，竟然敢等他这个上级。程嘉禾用精湛的演技将脸色调整到只让章斯玉一个人感觉到冒冷汗的表情，在章斯玉的脸上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种忽然醒悟过来的讪讪的表情，然后一脸春风地笑着对着郑微年说：“我们还有工作，不能多停留了。”

郑微年摆摆手笑着回答：“没关系的，我们也准备走了。一起走吧！”

程嘉禾想了想，点头说好，章斯玉惊喜地叫了一声把侃侃一把抱起来。捏了捏侃侃的脸，说：“太好了。阿姨还可以跟你玩一会儿呢！”

侃侃在妈妈的注视中冷静地对章斯玉回以微笑。

程嘉禾低头叹了一口气，说：“行，那咱们一起走吧。”

六人一起结伴而行，在长长的河堤上走着，一路上由于两个孩子的缘故，一直都很轻松愉悦，只是走到河堤的尽头。经过那张长椅的时候，郑微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那张长椅，是那个时候程嘉玺提出和她一起住的地方、

程嘉玺他......今天也来了吗？陪着李芸安来的吗？

郑微年目光闪烁了一下，原来这个世界上的人。真的可以就算近在咫尺也不得相见的。想着想着她又在心中嘲笑自己，到底在低落什么？今天程嘉玺要陪李芸安来的事情她不是早就知道的吗？怎么都到这会儿了才开始郁郁不乐起来？郑微年微微低下了头，跟上其余的人走在后面。

程嘉禾注意到郑微年一个人走在后面，转头看见她微微低着脑袋，望着地面。一副神游的表情，于是也悄悄放慢脚步，走到郑微年旁边，郑微年感觉到了，抬起头来。换上笑容：“你工作很忙啊，今天是周末也赶来赶去的。”

程嘉禾点点头：“碰巧都撞上了，你呢？最近怎么样？”

郑微年说：“校庆过去一段时间就又要忙起来了，因为工地就要开始动工了，可能要常常跑去看。”

程嘉禾“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看见他们走在一起，你不会不开心吗？”

郑微年一下子没听明白，茫然地抬起头来看程嘉禾，看见他目光投向前方，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章斯玉和徐颂并肩走在不远处，侧脸的时候都是面上带笑。郑微年怔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笑着说：“怎么会，我们都是老同学了，况且从以前关系就很好，斯玉她还嚷着要做孩子们的干妈呢！生什么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这话真真是表示着她心中的疑惑，但在程嘉禾听来却是对徐颂的信任与大度，程嘉禾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是他多管闲事了吗？他沉默了良久，眼见着就要走到停车场了，程嘉禾抬起头来对郑微年说：“小泥巴，今后，不要再和阿玺联系了。”顿了顿，他在郑微年惊异地眼神里继续道，“今后我也不会再叫你小泥巴了，你带着你的孩子，绕开阿玺生活下去吧，不要再伤害阿玺了。”

话说完徐颂就在前面远远地回头喊郑微年，叫她快一点，不然回去赶不上吃饭了，程嘉禾心里一紧一紧的，他听见郑微年在身边遥遥地应了一句，又小声地问他：“嘉禾哥哥，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他的喉咙也发紧的，这个美好的女孩子，如果能给他的弟弟带来幸福该有多好，他也希望她能够加入到他们家来，可是，兜兜转转，两家的命运像是越绕越远了，他曾经也不舍，不愿这个女孩子就这样走出他弟弟的生命，可是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阿玺再不醒，最后痛苦的只会是他。

程嘉禾声音低沉，却足够清晰，一字一顿地讲给郑微年听：“因为，阿玺他值得更好的生活。”

郑微年愣在原地，看着程嘉禾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她的心像是猛地被扎上了一刀，刀法迅疾得连血都一时半会儿流不出来，只是在那里深深地疼着。怎么连嘉禾哥哥也这样说了呢？他原来不是最喜欢她最支持他们的人吗？就连他，也说出这样让人心寒的话来了啊！

郑微年站在原地，双腿都发僵了，直到章斯玉走过来和她道别才反应过来，她赶紧说再见，章斯玉拉着她的手不放，摇来摆去的说：“微年，当干妈的事你可别忘了！”

郑微年点点头：“行，下回你们熟了就让他们认你做干妈！”

章斯玉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郑微年还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发呆，徐颂已经将车子开到她面前，要下车窗说：“喂，发什么呆？快上车吧，不然真的赶不上吃饭了。”

郑微年反应过来，赶紧拉开车门上车，刚坐下去徐颂就俯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郑微年忽然想起上一回程嘉玺帮她系安全带的时候做的小动作，心里忽然慌了一下，闭了一下眼睛。徐颂原本并没有什么想法的，看见郑微年这样一副紧张羞涩的样子心里倒是动了一动，然后，似乎瞬间丧失了所有的自控能力，轻轻地吻了上去。

郑微年愣住了，徐颂的吻很轻，她感觉嘴唇那里温暖潮湿的一片，她有些羞恼，这在孩子面前又不好发火，可是一会儿又该怎么和两个处于认知水平高速发展的小朋友解释这一行为呢？郑微年正想推开他，碰巧前面有哪辆车按了喇叭，徐颂自己缩了回去，郑微年佯装镇定地转头去看右侧窗外，徐颂却停了一会儿还没有动静，郑微年觉得有些奇怪，顺着徐颂的目光向前望去，然后自己也僵在那里。

徐颂的车子前面停了一辆深色卡宴，而程嘉玺正坐在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李芸安坐在副驾驶上，后排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夏云华和程拥军。

郑微年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听见囡囡在后排高兴地问：“妈妈，你是不是要和叔叔好了？”她喉咙发涩，说不出话来，徐颂放在档位上的手移过去轻轻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然后开动了车子绕过了那辆卡宴。郑微年紧紧握着拳，希望自己能够自然一点，但却是徒劳。车子驶上马路，郑微年将手从徐颂的掌心里挣脱出来，缩到了一边。

徐颂想她或许是生气了，他刚才的举动太过于轻浮，又刚好被程嘉玺看到，再怎么样也会影响到她的心情的吧？不过他和她，还有她和他，到底都进行到哪一步了？徐颂有点头疼，只好把车开得飞快，不管怎么说，得先遵从太后的旨意将这位贵客请到家里去才行，免得到时候又是他受苦。

过了几个钟头，车子开始驶向郑微年这辈子最最熟悉的地方，侃侃和囡囡好奇地问这里是哪里，郑微年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边告诉他们这是妈妈以前的家。囡囡惊奇地说：“这是妈妈的家？那为什么我们还要住酒店？”

郑微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徐颂接过话头说：“妈妈的钥匙寄存在叔叔这里，所以回不了。”

囡囡“噢”了一声不说话了，扑到窗子上好奇地望着外面。

车子终于停在单元楼底下，郑微年深呼吸一口气，推门下车，又到后面去把小朋友们从车子里放出来，说：“我们先去叔叔家吃饭，叔叔的妈妈是一个很好的奶奶，以前对妈妈很好的，所以上去的时候一定要懂礼貌，不可以乱来。”

徐颂摆摆手，说：“哪有这么拘谨的？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妈。”说着把囡囡抱起来，怕她爬楼梯累着了。

郑微年本来不想再累着徐颂了，但考虑到囡囡今天的确是玩得有点过，也不说什么了，牵着侃侃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