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农门 132 生离

虽说知道楚云昭在江南，程明轩却是没有想过要找他的，此次来，是一路追着线索而来，也是他追的紧，几乎每一次都能找到关于苏半雪的线索了，然而，他的运气不太好，每一次都是与她擦肩而过，若是每一次能再早一些，那他就能够找到她了。

因为路途太远，查找的范围多，程明轩并没有带太多人在身边，让他的部下去其他的县城找。

程明轩来了这边，就开始四处搜找这边黑/市，据他上一次追查到苏半雪的线索，还是在那个县城，据说苏半雪在那边问过了要去隔壁县城要如何走，可他去了那县城，找过县令大人，苏半雪却是没有去的，他再次折返，以那个小镇为中心，顺着往这边几个县城都安插了人手去寻找，

他便带着苏小阿昌来了这江南，而他专门搜寻这边的黑/市，则是怕苏半雪再次遭遇了不测，因为若是苏半雪脱险，一定会通知他，可是至今他都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她的信息。

程明轩一进城就四处去找寻了，这边在杭州城内楚云昭派的眼线就立即发现了，因为程明轩如今身份不同，进来这城镇不可能没有人知道，那些眼线得了楚云昭的吩咐，除了要留意进出的老百姓以及那行绑/架了苏半雪的人，若是程明轩来了杭州，也是要通知他的，毕竟多个人多分力，且他还有些问题要问他。

程明轩在四处打探消息，忽的发现有人跟着他了，他没有动作，只使了个眼色，他的侍从便过去把那个人逮着了，

一个是久经沙场的武将，一个是富贵人家的家丁，自然不费什么力气，亦不怕他跑了，明目张胆的就能把他给逮过来。

程明轩上下打量了那小厮一眼。冷冷道，“谁派你跟着我的？”

那小厮刚才瞧见对方发现他是想跑的，可刚转身走了两步就被他们给抓过来了，这会儿也不敢跑了，连忙道，“是我家公子要奴才跟着您的。”

他说着就报了楚云昭的姓名，“我家公子，姓楚，名云昭，是大人的故人。”他瞧着程明轩闻言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上了阴沉和不耐。心里一个哆嗦就又道。“我家公子要和大人商量如何救人。”

程明轩闻言，略略皱起了眉头，终究是没有再说话，但他心里却是燃起了一丝期待的。这楚云昭找他商量救人，那必定是知道苏半雪被掳/走了，他能知道这事儿，必定是见过苏半雪了，那他自然是不能推辞的，尽快得到苏半雪的消息，比他盲目的出去找要好要快。

于是，就近找了间酒家进去就等着楚云昭来了。

那小厮被放了行，立刻就回去通知楚云昭。不到半个时辰，楚云昭便来到了这间酒楼。

雅间门口，最近那张桌子，三个人，腰间跨刀。目不斜视，背脊笔挺，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

楚云昭无视了他们，径直往雅间里走。

雅间内，坐着楚云昭，苏小，阿昌，除他们之外再无其他。

一别就是一年多，再次见面，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时候。

楚云昭面色有些沉，却还是如以往那般光华照人，而程明轩这些日子为了找苏半雪，就显得有些邋遢憔悴，

苏小和阿昌亦是不太好，却也比程明轩要强上许多了。

楚云昭进门，身后便有小厮将门给关上了，他瞧了一眼三人，目光落到了程明轩的身上，他冷冷的质问道，“你怎么照顾她的？怎么能把她给弄丢了？”

程明轩自苏半雪失踪，无时无刻不是这样问自己的，虽说这件事完全不能怪他，可他仍旧是自责的，且不说苏半雪如何失踪，就是失踪后，他没能及时找到她，也不知他不在她身边吃了多少苦，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冷冷的回了一句，随后瞧着他问道，“你难道不打算告诉我她在哪？让我去救她么？”

楚云昭压下了心头的怒意和责备，将苏半雪被关押的地点告诉了程明轩，并且将自己这些日子查探到的线索以及顾忌都一一告诉了他，然后两个就决定一起去救她了。

今晚，就是他们要行动的时候，确切的说是楚云昭计划的要行动的时候，却及时的等到了程明轩也来了江南，有了他，自然是如虎添翼，救出苏半雪的概率就要大的多了。

一行人在城门口部下了眼线，并且托关系盘查进出的人，然后主力便去到那边救人。

程明轩自然是在前头，一来他的身手最好，二来他最着急，楚云昭也着急，可他的身手不如程明轩自然就跟在他后头了。

几个人先行潜在了小巷子的周围，瞧见那边没有动静，且人也不多，便冲了过去，这些日子楚云昭已经买通了能攻破的渠道的线，亦将他们查清楚了，即便是几天把那些人全都给抓了，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有什么报/复的行动。

然而，当一行人冲到了院子里，将守院子的小厮全部给制服，然后将门打开，里面却是没有苏半雪。

程明轩和楚云昭里里外外找了许多遍，房间内一个人也没有。

楚云昭瞧着那些自己的手下，恶狠狠的吼道，“不是让你们看着么？人呢？”

一行仆从当即就吓傻了。

程明轩这时候也是火大，却是冷静的很，不过这也是从他一路找来，锻炼出来的，他知道即便再火大也没有用，当务之急是要把人给找到，

“我们去城门守着吧，一有不大对劲，我们就抓人。”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楚云昭闻言便点了头，带着一行人又赶往了城门口。

苏半雪的眼睛被蒙住了，四周黑漆漆的根本就瞧不见任何东西，不光是她，周围的许多姑娘都是这样的。

今天，也不知怎的，原本苏半雪听那些歹人说是要两天后才要把她们运出去，可却是忽然的改了主意，今天就把她们这些女人给装到了箱子里往外头运了。

这会儿。已经是出了城，苏半雪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只听着外面马车碾轧地面的声音，并没有人声，就知道她们怕是已经被送出了城，

她心里很害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程明轩在找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安心了不少。

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马车行驶了一阵子就停下了。然后就把她们给关在了一处黑屋子里，

虽说解开了她们的孟布以及塞/嘴布，却是知道喊也是没有用的，这边没有窗户。但从那些送饭来的人开门关门瞧见外头的情景也知道，这边好似是一处树林子里的屋子，远离了人群，不过想想也是了，做这样的事情必定不会在人多的地方。

苏半雪知道解绳的方法，却是不知道要如何逃，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这些人比上一次那些人看她们还要紧，房子周围都有守卫。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能听到四周有巡逻的脚步声。

苏半雪只能是静静的等待时机了，而对方好似也在等待时机，一晃眼三天过去了，竟然还没有要将她们送出去的意思。

就在苏半雪觉着这逃跑的希望怕是不大了。那外头也不知怎的，就响起了骚乱。

刀剑碰撞在一起的打斗声四起，似乎是有人救她们来了。

‘砰’的一声，那黑屋子的房门就被人狠狠的踹开了，也不知那人使了多大的力气，那们都险些被踹坏，而事实上已经是坏了半边，原本好端端的木门，这会儿已经歪掉了半边。

“半雪。”

那磁性中略带着沙哑，却让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声音，她听着眼泪就流了出来，这不是害怕的，而是高兴的，

她就知道程明轩会找到她的，会来救她的，“我在这里。”

程明轩进来就听见她说话的声音，目光落到了她这边，瞧着她手脚被绑着，满眼的心疼，他快步的冲了进去，

将她手上的绳索给解开了，“快走！”

话音落下，旁边那些一样被绑/着的女子就呜咽了起来，“带我们走吧，救救我们！”

苏半雪没有耽搁，蹲下身就给她们松绑。

这会儿，那些歹人却是已经冲了进来，程明轩是和楚云昭分开几路去找人的，因为对方好似事先知道了他们会去抓人，结果提前跑了，因而时间紧迫，他们就兵分几路找人，他这边就他和他的部下，苏小阿昌去了另一边，因而他们的人是不多的。

这边歹人却是有数十个之多，他们即便再强，也是招架不住的。

程明轩见状便立即加入了打斗，和他的部下勉强拦住了他们。

那些个姑娘纷纷惊叫着往外头跑，却有的是还未走几步就被那些歹人给杀了。

也就是因为这些姑娘的乱跑制造了些混乱，让程明轩几个有了反攻的间隙，可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对方那么多人岂是他们这几个人能杀的完。

“将军，快走，我们掩护你！”其中一个部下喊道。

程明轩瞧着对方众多人，虽说有些迟疑，可动作已然是后退，拉着苏半雪就杀了出去。

赤磷是程明轩和苏半雪一同长大的，和两个人感情深厚，这会儿见了这些人在厮杀，竟在一旁踱着步子不走，这要是普通的马儿早就惊吓的奔走了。

程明轩和苏半雪出来，被众歹人围住，赤磷护主心切，竟也不顾其他，就冲了过来，那马蹄子几下下去，就踢到了几个人。

“好赤磷。”程明轩激动的说了一句，随拉着苏半雪翻身上马便狂奔了出去。

这一下子打开了出路，就有许多姑娘冲了出来，四散窜了出去。

那些众人一面要对付程明轩的部下，一面还要抓这些姑娘，便也兵分几路追去。

程明轩和苏半雪身后亦是有五六人在追的。

这路本来就是慌忙跑开的，没一会儿竟让他们跑到了江边。

这钱塘江是一个相当大的码头，许多商船都是在这边做生意的。

而这次绑/架苏半雪的那些人，背后就也在这边有单独的码头了，若不是因为程明轩和楚云昭插手，他们这会儿早就得了银子了。

那些人在后头追，原本愤怒的心思这会儿见他们跑到这江边，眼眸里竟带上了阴鸷。

其中一个大汉忽的将手放到了嘴巴上，吹了几个好似暗号的音符。

遂，那边最末的不起眼的小码头，原本坐在船上的水手，以及守船的小厮，便忽的从船上跳了下来。

瞧见这边的来人，便将去路给拦住了。

彼时，天色已晚，这码头早就没有什么人了，只有这些歹人才会留在这边。那些船家即便有一两人人守着。这会儿也是不敢出来的。

前有狼后有虎。程明轩眼中一片肃杀，遂从马儿上跳了下来，握紧了刀。

这前后加起来怕是不下一二十人，他单凭一己之力是不能将他们杀倒的。自保能力却是有，可苏半雪没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他带着苏半雪必然是不能全身而退，到时候怕是两个人都会死。

程明轩想及此，心中决然，便道，“半雪，下马。”他说着就伸手过去，就好似和以前一样每天送她去一品香。接她回牛村时一样。

苏半雪闻言不多言，手伸到他手中，两手紧紧相握，便下了马。

程明轩将苏半雪搂进了怀中，“怕不怕？”

苏半雪立即就会过了他的意思。瞧了一眼前后已经离得很近了的众歹人，眼中定了定，

“不怕。”她说道。

她自然是不怕的，却是内疚的，这一世终究是没有逃过宿命，可是却连累了他，不过，这一世虽然仍旧劫数难逃，可有他陪伴，她也不会孤单。

然而，这会儿也许跳下江去，不会死，也许还会活，若是他们能活着，那么下半生，她将倾其所有来报答他。

程明轩抱紧了她，嘴巴在她的额上碰了碰，“半雪，此生有你，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这辈子，他从没有觉得亏欠过谁，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自己很不孝，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再侍奉娘亲了，然而要他丢下苏半雪自己走，那也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死，他也要和她一起。

程明轩薄唇轻启，“抱紧我！”

苏半雪依言，抱紧了他。

程明轩不再迟疑，抱着苏半雪便跃入了钱塘江中。

滚滚的江水，很快将两人的身影给淹没了。

苏半雪很想说，若有来生，她还愿做他的妻，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半雪的最后一丝意识，清楚的记得自己是紧紧的抱着程明轩的，可当她在迷迷糊糊中，却发现身边什么也没有了，

心里蓦地害怕了起来，她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虫子，还有程明轩会离开她，

她下意识的伸手就要乱抓，想要抓住他，却发现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她睁不开眼，四周漆黑一片，原本那因为他而存在的一丝丝光亮，这会儿也是没有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只知道没有他的世界，是这样的令人胆寒。

也许她死了，他还活着，也许他死了，她还活着，又或者，两个人都死了，却在这黄泉地下不能在一起。

在很久以后，久到她都不知道到底有多久，她终于找回来了身体的一丝丝的感觉，紧着这丝感觉，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

然而，当她真的睁开眼睛，却是没有瞧见他。

这里，是一处普通的老百姓人家，土坯房，身下睡的身上盖得都是厚厚的被褥。

苏半雪全身都使不上劲，因而只能手肘撑着chuang沿起来。

似乎是听到她的动静，外头有人进来了，苏半雪意识里还残留着几次惊险，因而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进来的是一位老妪，慈眉善目，身材圆润，约莫四十五六，

“小娘子，你醒了？”

苏半雪抿唇点了点头，开口唤了一声，“妪。”她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厉害，一说话喉咙就痒的厉害，便咳嗽了两下。

那老妪和蔼的点点头，见她不适便过来拍着她的背顺气。“好容易醒来，多睡会儿吧。”

苏半雪却是好容易顺了气，不再咳嗽，便蓦地抓住了那老妪的手，“妪，我夫君在哪里？”这会儿显然她还是活着了，可她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那个程明轩不见了。

那老妪诧异了瞧了一眼苏半雪，“你夫君？我没看见啊？我把你从江边救起来的时候，就你一个人。”

眼泪吧嗒吧嗒的已经掉了下来。苏半雪捏着那老妪的手不受控制的加重了力道。

“我夫君是和我一起跳江的。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她不相信，激动的说道。

那老妪是老实的渔家妇人，那天去江边晒鱼，远远瞧见那边有个人。就过去了，结果见是晕死过去的苏半雪，她原本以为苏半雪是死了，想着这也没个人收尸怪可怜的，就过去瞧了瞧，结果发现她竟然还有气儿，就二话不说把她给救了回来，

“就是你一个人。”这会儿见她哭的伤心，听她说的话。便知道那夫君怕是没有了，因而她才会这样激动，倒也没有怪她抓疼了自己的手，还安慰道，

“小娘子。节…”

却是话未说完，苏半雪就再次晕死了过去。

心好疼，苏半雪只觉得疼的透不过气来，梦中一次又一次的见到程明轩，可每一次当她走向他的时候，他就消失了，

“明轩，明轩…”她嘴里不停的叫着程明轩的名字。

如此，又过了好久，苏半雪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弥留之际，却忽的一双大手扶上了自己的脸颊，

“半雪…”

恍惚间，苏半雪觉着那是程明轩的声音，接着，那温热的怀抱，将她的身子包裹了起来，

就好似，每一次他抱着自己，就好似每一次她在他怀中醒转，就好似时时刻刻被他的温暖所包围。

眼角再一次流出了湿热的液体，眼角却已经因为反复的哭泣，疼痛到了麻木。

“半雪…”耳边时常回荡着熟悉的声音。

每天都会有人细心的给她喂食，她基本是吃不进，那人却是耐心的一点一点的喂食。

意识从游离的状态，再一次回到了身体里，苏半雪吃力的睁开了眼睛，

满眼的期待，在看见了那张脸以后，便成了绝望，她期待那默默守护她，一直在照顾她的人是程明轩，

然而，却不是。

苏半雪瞧着楚云昭，就好似没有看他，只不过透过了他瞧向了那最深远的地方，她眼角再次蹦出了泪，她觉着这一辈子的眼泪怕是都哭完了。

楚云昭见她这样，心疼的无以复加，将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半雪，别哭，你还有我的，你还有我的！！”

楚云昭是顺着江边来找寻他们，等到他找来的时候，就只看见她了，且已经是几乎半只脚踏进了黄泉的她。

苏半雪恍若未闻，只默默的流泪，这会儿她除了流泪，再不能做其他，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是没有的，她浑身的力气和力量，都好似被抽空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

苏半雪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很坚强，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脆弱。

苏半雪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对程明轩很好，咳咳这一刻，她却觉得是不够的，她对他太不好了，

若是，以前多和他说几句话，多给他做几件衣裳，多给他做些吃的，多听他的话，怕是不会这样难过吧，

若是，没有让他遇见自己，若是，没有答应嫁给他，他便不会离开她吧。

良久，苏半雪似乎是找回了一点点力气，嘴里蹦出了几个字，“他没死。”

楚云昭身子颤了颤，他从未想过苏半雪会对程明轩有这么深的感情，他觉得自己若是早一些遇见她，那她必定会选择自己，他觉得他在苏半雪心里的位置，也许不会有程明轩多，却也不会少，

可这时候，他才发现，程明轩在苏半雪心里的位置是无法替代的，“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