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若昙花 第十三章：又一个六月（3）

佳佳跟随着同学们下了车，才真正感受到了隔着层窗户没有办法能够感受到的气氛。热烈的欢呼声、掌声、欢迎声，在她的耳边缠绕，刺激着她的耳蜗。即使自己内心清楚这场考试给她带来的意义并不是为了享受这些欢呼，但是，此刻的她，平静的内心也逐渐被身边的气氛所感染。

逐渐走下车的同学们十分激动地找到自己的家人，扑向他们的怀中。这一年的寒窗苦读，总算在这一刻过的宣泄，有什么能够比家人的怀抱更加温暖的呢？

看着周围同学们脸上的笑容和泪水，她的心中也涌起了一股暖流。她知道，这一刻，大家都卸下了肩上的重担，尽情地享受着家人的陪伴和温暖。

董小珏拉着佳佳的手，带着她顺着人群，往前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这真的是一个壮观的画面吧。我从来都没想过，同学的家人们会以这种形式来迎接我们。真的是不禁让我都被感动了呢……”

“小珏姐……”佳佳感受到董小珏的情绪有些许低落，心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便用双手紧握着小珏，对她说道：“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我也是你的家人啊！”

“诶，佳佳！没想到你竟然会说这种话，小珏姐很开心喔。”董小珏笑着说，“只不过啊，此时此刻，要是我还在粘着你，那就是小珏姐的不是啦！毕竟，这可是一个重要的日子啊，你应该和你真正的家人在一起。而且，如果心里有话要说，一定要趁着今天勇敢说出来喔！”

说完，董小珏指着不远处家长群中一双正在招向自己和佳佳的手。虽然在茫茫人海当中，佳佳也能立刻清楚认出这双手是谁的手。那是她的爸爸妈妈。

随着那双手的移动，最后佳佳总算是看到人群中挤出来的爸爸妈妈。看着迎面走来的他们，佳佳心中竟然五味沉杂。能在这个时刻见到爸爸妈妈，自己当然无比高兴。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除了激动之外，还有一些紧张。

“要勇敢一些喔，佳佳。”董小珏拍了拍佳佳的肩膀，对她说道：“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嗯嗯，我一定会的。”佳佳点了点头。

“佳佳，欢迎回来。”佳佳母亲激动地走上前去，抱着佳佳。

“父亲、母亲。”佳佳站在原地，被妈妈抱着。她点了点头，说：“我考完回来了。”

“这不是小珏嘛。一直以来，都谢谢你照顾佳佳了。”父亲轻轻地向董小珏点了点头。

董小珏见佳佳父亲这么客气，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是我受你们照顾了才对啊。佳佳一直以来都是十分优秀的人，有很多地方，我都要向她学习呢，哈哈哈。”

“啊，我还有点事，要去学生会，就先暂时告退啦！等会在拍毕业照的时候再见！”说完，董小珏就转身溜了，很快就消失在人群当中。

佳佳看着小珏远去的背影，内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她需要独自面对自己的课题了。

三个人，在人群当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仿佛形成了一个没有人打扰的领域。周围的一切喧嚣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他们彼此之间复杂的目光和无声的叹息。他们似乎都还没有想好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对方？鼓励吗？赞叹吗？还是怀疑呢？

“爸爸妈妈，我想先把手上的资料放回教室里面。你们能陪我去一趟吗？”佳佳首先打破了沉默。

父亲点点头，回答道：“好的。”

三个人行走在前往教室的路上。再一次到达六月之时，眠城又恢复到了盛夏的常态。天空晴空万里，猛烈的太阳光照射着地面，煎烤着大地。不仅仅是气温的提升，仿佛人们的热情也随着这炎热的天气而更加猛烈了。

离开人群，几个人走在了风雨走廊上。由于此时还在上课期间，小路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几个学生。佳佳跟在父母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多少年来，他都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像现在一样走在大街小巷上。在他们带佳佳去玩的时候，在送佳佳上学的时候，都好像这个样子。这种情形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在佳佳的眼前，让她感到无比的怀念。

她忽然停下自己的脚步，简短地呼唤她的父亲：“父亲，请等一下。”

“嗯？”佳佳父亲转过头，看着距离自己有几步距离的佳佳，眼神中充满疑惑。

“看来你们两母女有些话想说呢。那，我先回避一下吧。”佳佳母亲转过头向父亲确认。父亲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在静静地等待佳佳的反应。

“不，请不要离开。这些话，我也想对你一起说……”佳佳低下头，心中似乎在挣扎着，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表达她内心中的想法：“我……”

在过去的一年当中，她欢笑过、痛苦过、坚定过、迷茫过。这些经历，为她的人生道路中摆过路障、却也同时为她增添色彩。在一次又一次的跌宕起伏当中，她被打败过，却也一次又一次坚强地站起来，继续前进。而在这段经历的尾声，她又回到了在一年前自己曾经思考的问题，又到了需要做出抉择的时候。

她摸了摸套在右手手腕上的一条绿色手工编织手绳，下定了决心。

“我有一些话想和你们说。”当佳佳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清澈的眼神当中恢复了坚定。眼神当中已经没有任何迷雾，没有任何情绪。她只想将自己内心想说的话，一口气向父亲说出来。

父亲在感受到了佳佳的眼神后，忽然回想起几个月前，她也曾经用过类似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和上次不同，此刻的佳佳，不仅仅是下定决心的坚定，也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嗯，说吧，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我会好好听着的。”

“在过去的一年当中，我一直都有些巨大的压力。这些压力，让我的感到焦虑，感到迷茫。我曾经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却也从来都没有找过你们谈过，和你们保持沟通。这些沟壑，感觉让我和你们的距离被拉开了。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请你们原谅。”说完，佳佳低下了头，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但即使如此，你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包容着我，在我困难的时候，花钱让我去补课，给了我很好的环境让我能够静下心来学习，看书。在我饿的时候，给我准备温暖的饭菜。没有生我的气，也没有放弃我。所以，我心中充满了对你们的感谢，谢谢你们。”

“嗯。”父亲点了点头，思考片刻，问道：“除了刚刚那些，你还有其他话想和我说的吗？”

“嗯，我还有要说的。”佳佳点点头，说：“这次考试，和之前的考试不一样。在以前，我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各种压力所困扰。或许是对失败的害怕，或许是对未来的迷茫。这些杂念，困扰着我，让我呼吸不了。”

“那这次又和之前有什么样的区别呢？”父亲问。

“有的！”佳佳激动地点点头。回想起自己过去一年在学校的时候。在痛苦的时候，有朋友的鼓励；在迷茫的时候，有老师的指导；还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一个人，会向自己伸出援手。想到这里，佳佳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幸福的啊。能和这些人相遇相识相知，是这辈子中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再过去这一年，经历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在这个过程，我一点都不孤独。我的朋友们，一直陪伴着我，伴随着我成长。让我在自我感觉的泥潭当中走出来。有你们，有他们的陪伴，让我可以不再迷茫。”佳佳说完，露出了十分欣慰的笑容。她坚定地说道：“所以这一次，我感觉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所以，成绩出来后，无论是好是坏，我都觉得这是我最真实的水平了。所以，我不会后悔了。”

父亲静静地看着佳佳，没有任何表态。他的眼神平静，甚至可以说有些冰冷。脸上的肌肉没有任何变化，嘴角肌肉也没有任何要变动的意思。即使如此，佳佳依然没有任何退缩。她坚定地看着父亲，仿佛希望能通过自己的眼神，向父亲传达信念的坚定。

“如果这次考试顺利，我会报读美术院校。但即使我的成绩不如意，我也不会放弃，我会另外寻找其他方法，去达成我的理想。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妥协，我都会去追逐我的理想的！”

“所以，请你让我去完成吧！可以吗？”佳佳非常诚恳地说。言语中透露着温柔。

佳佳母亲听完佳佳说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即使自己和女儿相处十八年，但是，她却没有见过佳佳有如此强势的时候。她难以掩盖心中的情绪，眼泪从眼角流出。不知是因为对佳佳表达出意见感到遗憾，还是说是对她的坚强而感动。

父亲见到母亲哭泣，便转过身，轻轻地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然后，他转过身来，用一种无比骄傲的眼神回应了佳佳：“看来你长大了呢，佳佳。我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段时间里，你竟然已经成长成为一位如此优秀和坚强的女生。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为你感到无比自豪。”

“我们一直以来不希望让你上艺术类院校，并不是因为我们不支持你去爱自己喜欢的事物。而是我们不确定这条路，你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艺术的道路，归根结底还是少数派，是孤独的。你若是选择，就必定会为此而付出非常多的代价吧。而某些代价，我们担心你会承受不起。”

父亲深呼吸一口气，说道：“但是，无论我们怎么说，都不会让你改变主意的，是么？”

佳佳思考几秒后，坚定地点点头：“是的。”

两父女，相互看着对方，眼神中似乎都不存在对自己目标的妥协。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眨一下，就代表着某一方会投降一样。

“哈哈哈！”在短暂片刻后，佳佳父亲最终还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真没想到啊，我女儿竟然会这么倔，这不是和我差不多了嘛。”

“算了算了，我投降啦。”父亲轻轻擦拭母亲的眼泪，又用食指稍微抓了抓自己的眼角，说：“那你就加油吧，佳佳。去追吧。”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住，家永远都是你的避风港喔。”父亲温柔地说，“以后只要你遇到什么头困难，需要找我们。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佳佳听到父亲的话，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紧紧地咬住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这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力量。她知道，这不仅仅是父亲的妥协，更是对她成长的认可和支持。

“谢谢你们，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努力的……”佳佳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她依然努力保持着微笑。她走上前，紧紧地抱住父亲，然后又转向母亲，将她也拥入怀中。这个拥抱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感动和感激，让三个人都久久不愿放开。

父亲轻轻地拍着佳佳的后背，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谢谢你佳佳，让身为父亲的我，比以往更加了解你了。若是你不对我说这些，我可能在之后，也不会了解到你的想法吧。”

佳佳抬起头，认真地看着父亲和母亲。用力的点点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母亲擦了擦眼泪，微笑着说道：“佳佳，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作为妈妈，我曾经对你的那些误会、不支持，感到自责。若是之前相信你，支持你，可能会减少很多误会吧。妈妈对不起你……”

佳佳摇了摇头。她内心中完全没有任何对母亲的负面情绪。虽然一直以来，母亲对自己各种不放心，但是她知道，一直以来，母亲都非常爱着自己。

佳佳的心中充满了力量和希望。她知道，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家人的支持，她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有你们在真好……”佳佳嘴里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