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若昙花 第九章：二月（4）

李泛水沿着宿舍的走廊，在春季阳光的照耀下，向着自己在意的人所在的位置走去。刚转过一个弯，李泛水就看到王忆枫站在了阶梯下面的平地上，默默地等待着。他低着头，似乎正在想着其他事情。

“忆枫！”李泛水开心地向王忆枫招手。

王忆枫被李泛水的话语打断了思绪，见李泛水正在沿着楼梯走下来，他也招招手，微笑地向李泛水打了个招呼。

李泛水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走下楼梯，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呀，抱歉啦，让你久等了。女生收拾东西是需要一点点时间的嘛，哈哈。”

王忆枫点点头，回答：“没有啦，我其实也只是刚刚到。”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只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李泛水，刚刚自己才看完繁星和佳佳的吵架。

“噢，对了。你刚刚看到繁星了吗？”李泛水忽然问道，“我刚刚看见她的时候，她好像不太高兴呢。不知道又是谁得罪她了。”

“哈哈哈，是这样的吗......”王忆枫赔笑道。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李泛水刚刚发生的事情。

“然后佳佳也是，也是板着个脸的。”李泛水说，“这才开学第一天，怎么感觉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多向我学习一下嘛，干嘛要整天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伤了和气呢？开开心心才是最重要的嘛。你说是吧，忆枫？”

“是呀，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的。”王忆枫点点头。

李泛水看着王忆枫，似乎对他的回答感到满意，然后她又继续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今天有什么计划吗？这么好的天气，可不能浪费在宿舍里，出去走走呗。”

王忆枫想了想，提议道：“我寻思在后山的那个植物园挺好逛的。刚刚好现在到了春天，可以看看那里的植物开始发芽没。”

“好呀。我挺喜欢植物的！”李泛水笑着说，“而且我已经好久都没去过那里了，刚刚可以趁这个时间去看看！”

王忆枫看着李泛水兴奋的样子，心里也不禁感到一丝愉悦。“那我们就去植物园吧。”他微笑着说，然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宿舍区，向着后山的植物园前进。

一路上，他们穿过校园的小径，两旁的树木已经开始吐露新芽，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李泛水不时地指指点点，对路边的花草表现出不少兴趣。她时而会凑近到花的面前，观察着在树梢上摇摇晃晃的花苞，时不时则会掏出手机，给花朵拍上一张美丽的照片。王忆枫则跟在她后面，静静地看着李泛水在花园里自由自在地玩耍着，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李泛水，十分享受着这个时刻。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植物园。园内各种植物错落有致，有的已经开花，有的还在萌芽，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只是很可惜，这片地区一直以来都缺乏管理，在这些鲜花盛开的时候，却参和着些许破败感。但是，李泛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她兴奋地跑向一片花丛，蹲下身子仔细观察那些刚刚绽放的花朵。

“忆枫，你看，这花好大好可爱。”李泛水指着一朵叶子泛红的花苞，对王忆枫说道。

王忆枫走近，蹲在她身边，仔细地观察着：“唔，是木棉花呢。但是现在还没到开花的季节，所以它们只能以以这种姿态呈现了。或许下个月再来的时候，它就能向你呈现出最美丽的时刻了。”

“是呀，还得等等。”李泛水轻声回答：“这可能是我在学校最后一次看到这花了，得好好关注才行。错过了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他们继续在植物园内漫步，李泛水时不时地停下来拍照，或是和王忆枫讨论各种植物的特点。王忆枫虽然对植物的了解不如李泛水多，但他总是耐心地听着。当李泛水想要王忆枫帮自己拍照的时候，王忆枫总会积极地配合着。

在那之后，他们两个人找到了植物园中一棵榕树下的旧板凳中坐着，享受着春日的暖阳和周围的自然美景。李泛水拿出手机，开始播放一些轻松的音乐，两人静静地坐着，一边轻松地聊着日常，一边感受着在校园当中春天的宁静和美好。

在他们聊得十分深入的同时，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他们意识到已经聊得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才意识到太阳已经逐渐开始下山了。他们从旧板凳上站起，拍了拍自己身上粘着些许的灰尘。即使这里有一些破旧，也不能称得上是十分美丽。但是这里发生的一切，足以让他们两个人留恋。

“要一起去吃饭吗？”王忆枫问。

“好呀。”李泛水依然留恋在刚才植物园当中。

虽然两个人，在这个并没有多特别的植物园当中逛了一下。但是，王忆枫却觉得，这种时刻是他近些年来所感觉到最幸福的时刻。虽然两人也只是短暂的停留，但是处在回忆中的种种细节，是多么生动，让人不禁流连忘返。

两个人沿着后山的路走下来，回到了大路上，往饭堂的方向走去。

“今天真开心呀，谢谢你接我上学，谢谢你陪我散步，哈哈。”李泛水笑着说。

“嗯，你能开心就好。”王忆枫笑笑。

两个人漫步走在走廊上，欣赏着学校的夕阳。

夕阳的余晖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给教学楼的墙壁、操场的草地和蜿蜒的小径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李泛水和王忆枫并肩走着，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真漂亮啊。”泛水看着夕阳，不禁赞叹道。

“是呀，真希望能够再停留多一会啊。”王忆枫说。

但是，李泛水没有回答。

王忆枫回过头，顺着李泛水看着的方向看去，看到走廊上的另一头，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杨安独自一人，抱着一本书，走在回教室的小路上。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如同一辆有轨列车，行驶在既定的路线上。这种状态，和以往的杨安完全不同。要是说起来，更是有点像另一位平时经常抱着一本书的小女生有些相似。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杨安轻轻抬起头，看了王忆枫和李泛水一眼，两眼当中充满了疲倦。或许是他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导致休息不好；或许只是见到了眼前这一对自己非常在意的人，而感到厌倦。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想躲开他们两，便重新低下了头，继续走在自己的既定路线上。

李泛水看着似乎正在躲着自己的杨安，脸色开始有些阴沉下来。站在旁边的王忆枫观察着李泛水的表情，似乎心里已经猜到了她想要干嘛，还没等自己拉住李泛水，她就已经跳到了杨安的面前，阻拦住了他的去路。

“呀，杨安，下午好呀。”李泛水面带微笑地看着杨安。

“嗯，下午好。”杨安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然后打算绕开李泛水，继续向前走。

“别急着走嘛。”李泛水马上侧移自己的身躯，继续挡在杨安的面前。

“你有什么事情吗？我今天没什么空。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不要挡着我的路好吗？”杨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已经很多次都是这样了。李泛水很喜欢有意无意地就找自己的茬，让自己十分苦恼。

他瞄了一下站在隔壁的王忆枫，看一看王忆枫会不会有想要帮自己解围的动作。只是看到王忆枫有些为难地站在那里，有些蠢蠢欲动，但是却一直不见有动静，看来唯一能够和解的希望也就此破灭了。

“没有啥特别的事情啊，我就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不行吗？”李泛水说。

“要是只是为了聊聊天的话那就好咯......”杨安心里嘀咕着。

其实自己估计也大概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做。虽然自己和李泛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心里十分清楚李泛水是什么样的人。一个表面笑口常开，内心存在着阴暗；感觉自由，但实际却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虽然嘴上说着放下了过去，但实际一直耿耿于怀，不达到自己满意的结果就永远不会罢休。

而她一直纠缠着自己，想必是因为过去和自己在一起的经历，让她一直都放不下吧。

杨安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与其一直让她一直纠缠着自己，倒不如直面面对她一次吧。尽管杨安内心中充满无奈，但是，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和李泛水把话说清楚。

“李泛水，我知道你找我有事，但我真的没有时间。”杨安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但却异常坚定，“但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那就请你一次性说清楚吧。”

“噢？”听到杨安这么坚定地回答自己，李泛水反而还觉得有些让自己感到意外了。但是当杨安给机会让自己吐槽的时候，她却反而想不到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开口。杨安看着李泛水犹豫不决的脸庞，心里深深地替她感到遗憾。他抬起头，瞄了王忆枫一眼，平时毫不畏惧的他，此刻竟然畏畏缩缩地，好像恨不得能够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一样。他似乎既期待着李泛水开口说的话，又担心自己可能会接受不了。

“看来你们都没想好要说什么啊。那我就先走了。”杨安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对话上，打算就此离开。

“等一下。”李泛水忽然打断了杨安的思绪，“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直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自那件事情之后，一直都不是很好。但毕竟我们都是一个班里的同学，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还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机会能够将以前的事情整理一下，让我们两个都能够放下过去发生的事情，能够和平地度过接下来为数不多的高中生活。”

“呃，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其实我并没有在意啊。”杨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倒是你，为什么一直揪着以前发生的事情不放呢？这可不像你啊，你平时不是对各种事情毫不在意的吗？为什么非得在已经发生了那么久的事情花费那么多心思呢？”

“哈？什么？”李泛水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当她再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后，整个人似乎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冲着杨安说道：“你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是这段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为了你这种不是男人的男人纠结吗？”

“......”杨安看着面目有些面目狰狞的李泛水，没有发表一言一语。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三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紧张，杨安说的话毫无疑问已经触动了李泛水的敏感神经。倒不如说，这是他故意去触动她的神经。以便将气氛推至这种地步，好尽可能让李泛水和自己的谈话能够尽快结束。

但是，即便是杨安心中对此感觉厌烦，但是他依然没有失去自己的冷静。而是以沉着和平静的声音，静静地回答李泛水：“李泛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直困在以前发生的事情，对你和对我都没有好处。所以现在，我决定继续往前走了，至少我已经不想再把我自己放在过去的牢笼当中。”

李泛水的怒气并没有因为杨安的话而有所平息，眼中仍然带着非常强烈不满。杨安的话并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更像是在热锅上浇了一把油。她双手握紧拳头，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说：“什么嘛，你这么说，把我搞得好像是个大白痴一样。”

“难道就我一个在那段关系中认真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会如此在意失去的情感吗？”李泛水越说越恼怒。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将自己心中的委屈一口气给抒发出来：“难道你就一点点都不会怀念曾经的情感吗？”

“我觉得我们都应该向前看罢了。”杨安冷冷地说，“我已经不在意那些事情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已经和过去和解，所以你也可以去尝试一下。而且更重要的是，我需要集中精力在现在和未来。高考就在眼前，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我去做准备了，而我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将精力投入到学习上来。”

“你......”李泛水气得咬牙切齿。她真的看错杨安了。她以为杨安至少会展现得更加有人情，甚至会有些不舍。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走出来了。难道说，这个人从来就不在乎吗？

李泛水深呼吸一口气。她看了王忆枫一眼，此刻的王忆枫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脸上，甚至挂着惭愧。只是这个惭愧，不知道是对杨安的还是对自己的。

她轻咳两声，然后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好，你说得很好。好的就好像是理所当然一样。但你知道吗，有时候，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以前的事情抛之脑后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好像你一样，情感那么淡薄。”

“......”杨安没有回答，而是用冷冰冰的眼神注视着李泛水。

“不过现在和你说那么多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你是个那么冷血的人啊。”李泛水露出了十分诡异的笑容，对杨安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现在我已经完完全全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也就没有理由一直让自己不再放下了，更加不会觉得自己可能亏欠你什么了。”

王忆枫听到李泛水的言辞，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绪，只是感觉到内心有些烦躁。但是，他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些什么。毕竟，他觉得解铃人需系铃人，他再说些什么也不合适了。更重要的是，并不只有李泛水会觉得自己亏欠杨安。在他内心的深处，也觉得自己似乎亏欠了杨安些什么。

“如果有什么我能够帮到你的，我真的很愿意帮你。”杨安看着李泛水略显憔悴的脸庞，心里或多或少有些过意不去。迟钝的他又怎么能够理解得了女生那么纤细的情感呢？他想了一下，最后决定不再停在这里和李泛水纠缠，便和她说：“但我不觉得我能够帮到你什么。之后的我们，想必也不能够再回到以前那样相处的方式了。而我们肯定也会有不同的生活。既然这样子，那之后大家就尊重对方的生活就好了。你觉得呢？”

“不愧是你呢，杨安。只有你能够把人渣说的话说的那么认真。”李泛水抬起头，淡淡地说道：“所以，至少我没有做错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不再和你有任何的关系。”李泛水非常果断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好吧。”杨安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说的话非常不近人情，也知道自己对于情感方面并不敏感。他并不会责怪李泛水会这么指责自己，更加不会因此而感到生气。只不过，现在的他真的不再在乎李泛水是怎么想的，因为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么，再见了。”

说完，他绕过了李泛水，径直离开了她和王忆枫两个人。他走的每一步都似乎比前一步更加沉重，直到背影完全消失在李泛水的视线中。李泛水站在原地，背对着杨安。无论她的心中有多么不甘，至少她现在是真正的解脱了，她总算可以对这件事感到释怀。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那么寂寞呢？

李泛水和王忆枫继续走在前往饭堂的路上。虽然他们现在依然走在和在遇到杨安之前想要前往的目的地上，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变得有些怪异。走着走着，他们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仿佛是想用速度驱散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阴霾。但这气氛并没有随之而去，反而如同天空中密布的乌云，随时可能降下一场大雨。

“忆枫。”李泛水忽然喊了王忆枫的名字。

“怎么了？”

“为什么？”李泛水用颤抖的嘴唇问道。

“什么？”

“为什么你刚才一直都不帮我说话？”李泛水回过头，看着王忆枫。直到这时，王忆枫才留意到了，此刻还粘在李泛水眼角上的泪珠，正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可是，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啊。”王忆枫感到十分为难，“这种事情，我一个外人来查收说话，会不会有些不合适啊？”

李泛水听了王忆枫说的话，原本悲伤的神色，现在似乎更加暗淡了。她轻声说道：“外人么。你说的也对，我和你之间的关系，确实没有我想象中的亲近。”

“泛水......”王忆枫支支吾吾地看着泛水，心里即使有话，也不敢再说出来了。她紧紧地跟在李泛水的身后，似乎正在等着李泛水的最终审判。

“我也知道我对杨安一直都是无理取闹，我一点都不占理。但我却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找杨安的茬，就是希望自己能够博得身边的人的同情，好让我自己显得没有那个孤独和可怜罢了。”李泛水静静地说，“所以在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希望你能帮我说几句话，让我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让人感到尴尬啊......”

“对不起。”王忆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向李泛水表达自己的歉意。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李泛水沉默不语，既没有接受王忆枫的道歉，也没有拒绝他道歉的意思。过了好一会，她才说道：“我有些累了，让我好好自己呆一会，行吗？”

王忆枫听见后整个人都傻了，心里完全捉摸不透李泛水是什么意思。他慌忙说道：“要不我陪着你一会吧。”

“不用了。”李泛水摆了摆手。转过身，往王忆枫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她回过头来，对王忆枫说道：“晚点在班里见吧。”

王忆枫没有做任何挽留李泛水的举动。只是呆呆地看着她逐渐离去的背影，伴随着逐渐寒冷下来的寒风所吹拂着的心情，心里感觉十分不是滋味。在短暂的快乐时光过后，换来的，竟然又是孤独一人。他内心真的讨厌这种感觉啊。

王忆枫叹了一口气，嘴里嘟囔着：“算了，习惯习惯就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