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若昙花 第八章：一月（3）

“呲......呲......”

像往常一样，床边的手机忽然屏幕亮了起来，随后就响起了清脆而坚定的声音。佳佳睁开朦胧的睡眼，摸索着放在桌面的手机。她抓起手机来看，看到手机中显示着的时间是“8:00”，也正是平时她起床时候的时间。她的眼睛因为休息不够，而布满了血丝。在眼睛的周围，也留着一道深黑色的眼圈。她叹了一口气，绝望地把闹钟关停。

由于昨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在经过短暂的洗漱后，佳佳马上就躺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但是，她似乎忘记关闭白天的闹钟了，所以手机才会在她平时起床的时间再次响了起来。

“唉，忘记关闹钟了。”佳佳闭着眼睛，打着瞌睡。虽然昨晚玩的十分开心，但是相比起熬夜后被闹钟吵醒的痛苦，好像昨晚留下的开心，也没有那么开心了。

那么早起床，究竟能干些什么呢？或者说，自己应该要干些什么呢？经过了半年的努力、失落、重新振作、再次努力、再次失落的循环，似乎构成了一个轮回，如同一个圈一样不断的回转着。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突破得了这一个奇怪的圈。

比如说这一次的期末考试。当成绩出现在佳佳眼前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当时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再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在这一次，萧繁星已经超过了佳佳，成为了年级第一。她看到了当时萧繁星在知道自己成绩后高兴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成绩，心里有一些不是滋味。

她既感到高兴，又感到难过。让她高兴的是，她再也不是第一了，再也不需要自己一个人迷茫地向前探索，背负着这么大的压力了。但是，她同时也感到难过。毕竟，自己相比起之前的考试，似乎是更退一步了。也就是说，她的既定目标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目前距离高考只剩下半年不到的时间，自己是否能够成功这一次呢？

她不知道。

由于今天是元旦假期，所有的补习班都没有开课，所以佳佳不需要在今天补课。但是佳佳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反而还有一些感到焦虑。

若是像平时一样，一到周末就要补课，说不定还会使佳佳感觉到有一些满足感。而现在，她找不到事情干了，或者说没有人让她有事情干了。这让她感觉到很空虚。

她拉开了窗帘，看着清晨中安静的街道。或许是因为很多人在昨天都熬夜倒数了，所以街道十分安静，没有几个人在行走。这种宁静的感觉，对此刻正经历着波澜起伏高三生活的佳佳来说，是一种再好不过的调理剂了。

经过了短暂的洗漱后，佳佳和往常一样从餐厅的桌面上拿出两片面包，放进了面包机中进行烘烤。正当她想弯下腰去橱柜中找瓶牛奶喝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在片刻的犹豫后，她站起身来，干了一件她平时没有干过的事情，那就是去打杯咖啡喝。

佳佳并不喜欢喝咖啡。主要是因为她第一次喝咖啡的经历并没有给她带来很美好的回忆。在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佳佳闻到了咖啡的浓郁香气，心里下意识以为咖啡喝起来和闻起来的味道会一模一样。但是当佳佳喝了一口后，才后悔莫及。咖啡的苦涩味道所给她的味蕾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感，让她一下子忍不住吐了出来。

所以，当她再一次将咖啡杯递到这个经常看得见，但却很少被自己使用的咖啡机时，佳佳再次陷入了沉思。但是，最终，她决定做一个尝试，去尝试一些之前没有试过的事情。

香浓的咖啡从咖啡机的嘴中流出，咖啡经过萃取所散发出来的果香和坚果味道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整个大厅中。待咖啡机停下了自己的工作，佳佳便将杯子从咖啡机下拿起来，然后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中。咖啡的热度从佳佳的手掌传递至她的心窝，为佳佳在冬日的寒冷中带来了一丝温暖。

她捧着那杯**辣的咖啡以及烤好的面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墙壁上挂着自己曾经画过的画卷，又低下头，看着书桌上混乱不堪的课本以及复习资料，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她用手拿起面包，轻轻地咬了一口，在面包的边缘上。留下了自己的牙齿印。

轻轻嚼了几下，她又提起了桌上的咖啡。她把脸凑近到咖啡杯面前，闻了一下。这个味道，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味道，也和自己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所感知到的味道相差无几。她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从她的舌尖，传达至身体的每个器官。她强忍住没有将咖啡吐出来，而是慢慢地喝了下去。在短暂的苦涩后，佳佳竟然感受到了除苦涩外的其他味道，那是水果的酸味，或者是经过烘烤的氧化皮的味道。佳佳竟然觉得这种味道还意料之外的好喝。

看来，并不是自己适应不了，而是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去适应罢了。

佳佳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笑容，再一次喝了一口咖啡，这一次，是满满的一口。随着咖啡逐步从喉咙流下，大量的***和苦涩的味道在佳佳嘴中翻江倒海着，刺激着她的神经，让佳佳不禁吐出自己的舌头，好让苦涩感更加容易消散。

“啊，好苦！”佳佳抱怨道。

房间中的空调不断输送着让人感到舒适的暖风。吃过早餐后的佳佳，端起了一本小说，开始读起来。这次的小说是《人间信》，这个作品以“我”为主要视角，讲述了“我”家中奶奶辈、父母辈、同倍、晚辈四代人，长达半个世纪爱与恨的循环往复，展现了普通人在尘世浮沉中的挣扎与抗争。

故事围绕“我”的家族故事展开，在大部分时间都是呈现着“我”与父亲之间的复杂关系。在故事中，父亲是一个浪荡混蛋的形象，他的行为令全家蒙羞。在旁观者的眼中，“父亲”的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一个大坏蛋。但是即使如此，家里的人依然在某种程度上或多或少地偏袒着父亲，以及她们在以她们自己的方式，尝试去拯救整个家庭。

在这个故事当中，基本都以悲剧的形式，展现了人们在当时环境中生存的无奈，所有人都被牵连进一连串的灾祸与噩梦中。主人公“我”因此面临着艰难的选择：究竟是应该抛弃家人，另寻他路？还是与家人产生纠葛，维持现状呢？故事也因为“我”对父亲的复杂情感以及家族的命运成为了故事的核心。但即使如此，在这十分黑暗的背景之下，作者依然通过自己的笔锋，向读者展现了人们在命运的摧残下迸发出的能量和勇气，以及努力走下去的乐观精神。

“家人之间的种种关系，还真的是复杂呀。”读着书的佳佳喝了一口咖啡，喃喃自语，“但真的是一本写得很好的小说啊。”

曾几何时的周末，佳佳也会像今天这样，坐在座椅上，靠着作业靠背，提着一本小说，仔细地阅读着，享受着十分安逸舒适的假日时光。或偶尔会照着电脑上的某张照片，然后慢慢地在纸上呈现出不一样画风的山水景色。那样的生活，真惬意，没有那么多烦恼。真的是让现在的自己好生羡慕呀。

她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墙上的空调，以及被粘在空调出风口而被风吹起的小纸条，静静地观察着它们的跳动。

当佳佳观察得正入迷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走进来的，并不是其他人，而是自己的父亲。当佳佳见到父亲走进来的时候，眼角不自觉地瞥向了自己手中捧着的小说，又看了看封面，眼睛中流露出了一丝遗憾。

“你已经起来了啊，佳佳。”父亲问道。

“是的，爸爸。”佳佳点了点头。

“是在看书么？”父亲看到佳佳手中的书，问道：“希望我没有打断你的思路。”

佳佳摇摇头，没有说话。

“最近学习的压力大么？”父亲问。

“嗯。有点。”佳佳平静地回答，简单且直接。简略到让人觉得这是一句对陌生人说的话。

“啊，这样啊......”父亲不知道应该如何接佳佳的话。他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每个人都有这段经历的时候，压力大也是十分正常的。爸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压力可不比你小。我们那时候升学率，可比现在要低的多了。”

“嗯，爸爸你说过了。我还记得的。”佳佳点了点头。

“所以啊，佳佳，你可不能轻易放弃啊。”父亲说道，“这一点你要多学习一下你弟弟，他现在即使在眠城一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虽然现在还只是高一，但是我听说学校已经开始在为他争取好几所名牌大学的保送名额了。”

佳佳低下了头。几乎每一次和父亲谈到学校的事的时候，父亲就会拿弟弟来说事。弟弟在学习方面的成绩无疑要比自己优秀得多，而且在其他方面也完全不会比自己逊色。早在小学的时候，他就基本是包揽学校的年级第一。并且连续在初中、高中两次，都考出了在眠城的前十名。所以，和自己不一样，他一直都在市区中最优秀的学校就读，也活在了十分耀眼的聚光灯下。

每次想到自己和弟弟的差距。佳佳就会被压力压得难以呼吸。

“我知道，弟弟要比我出色。”佳佳用十分冰冷地语气说着，“所以，爸爸不要再拿我和他对比了，好吗？”

父亲看着冷言冷语的佳佳，陷入了沉思。

他来到了佳佳的床边，坐在了床的边缘，和佳佳刚好背对着背，但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抬起头，看着佳佳房间当中的物品。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佳佳的房间确实要朴素一些，没有过多可爱的装饰，也没有一架子的化妆品或香水。更多的则是书籍和绘画，以及一些绘画的工具。

父亲看着眼前的一切，思考了一会，似乎有些话很想和佳佳说出来，但是却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忽然张开嘴，问道：“佳佳。”

“嗯？”佳佳回答道。

“你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怎么样？”

佳佳深呼吸一口气，冷冷地回答道：“一般般吧。”

“什么叫做一般般啊？”父亲回过头来，问道。

“一般般就是一般般啊。”佳佳继续打着马虎眼。从一方面，她心里十分抗拒着父亲问她。另一方面，她再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佳佳，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请不要逃避问题。”

佳佳再一次神经紧绷起来。她知道，他必须要接受这个现实了，无论她千不想万不想。她深呼吸一口气，弱弱地说道：“我......掉到年级第二了。”

“什么？”父亲听完之后，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纵使在他的印象当中，佳佳的成绩并不算卓越，但是一直都是第七中学当中保持着第一名的存在。而让自己难以置信的是，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佳佳竟然不进反退，还从一直都在保持着的第一名跌落下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样子呢？

父亲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犹豫了一会后，才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佳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墙壁，不敢将视线投向父亲身上，因为她不知道当自己看向父亲的时候，父亲会以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内心中充满了迷茫，回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每当她回想起自己在考试的时候，能让她回想起来的，基本只剩下一片空白。她忘记自己在考试中是怎么样看试题的；她忘记了自己在考试中是用哪支笔写字的；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交卷的。每一次考试，对她来说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每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考试就已经结束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每次在考场上拿起自己的笔的时候，我大脑就一片空白。所有的选择题、问答题，甚至是写作，我能做的，就只能是读一读题目，然后凭自己的感觉去写出答案。”佳佳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似乎还在努力回想起考试时候的场景。她说：“在考试当中，做题好像不仅仅是我需要考虑的东西。我的脑袋里好像还装着一些其他东西，让我一直提心吊胆地，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这样啊......”父亲有些忧虑地看着佳佳。他完全没有想到，所以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问题了。自己原本只是想问一问佳佳的成绩怎么样，但是却没有想到她却给自己一个这么意外的回答。他思考了一会，问道：“你需要我们帮你一些什么吗？用不用我带你去找专业的人看一下？”

佳佳听见了父亲的回答后，有些伤感的低下了头。原来父亲觉得自己是病了吗？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自己真的是病了吧？不然，自己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爸爸......”

“怎么了吗？”

“我感觉我不适合这样子。”佳佳说，“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不想要继续为了考试而焦虑，我想要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吗？”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画画？还是写作？”父亲愣住了，“这些事情哪里有高考重要啊？”

“我不是想要来打击你的兴趣，但是，你喜欢的事情一定非得要在现在这个时候去做吗？”父亲的语气逐渐变得严厉，“我知道你有想去参加艺术报考的想法。但是，在现在社会的主流当中，还是参加普通高考，考上优秀的大学，拿到优秀的文凭后，才有可能获得更好的生活啊。”

“......”佳佳低下了头。来了，又来了，再一次无可避免的回到了这个话题。她真的已经厌倦了，甚至还会觉得有些恶心。她应该和以前一样，继续保持沉默吗？然后自己默默承受一切。

又或者是，自己不再保持沉默，选择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呢？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佳佳。”父亲对于佳佳的沉默不语感到不太愉快，“如果你没听清楚，我可以再说多一次。”

“我听到了，父亲。”佳佳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书本轻轻地放在书桌的桌面上。在她站起来的瞬间，父亲竟然感受到了有一丝压迫感。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曾经那个不太爱说话、有些娇弱的女儿，而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在整个人生当中，父亲有父亲的选择，弟弟有弟弟的选择，而我也应该有我自己的选择。”佳佳十分平静地说，“我现在已经放弃了画画，放弃了自己想干的事情，而是选择将精力投入到学习当中。但是，我不会一直都选择放弃，终有一天，我会重新拿起画笔，重新拾起我曾经放下的事物。尽管那不是在现在。”

“在学校里面，我可能还会一直这么困难地挣扎着。但是，我不会放弃，我依然会去想办法去提升自己的成绩，直到达成父亲的期望，还有我自己的期望。我会一直去挣扎，直到获得成功为止。”佳佳说道，“所以，父亲。请不必再担心我，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并且不会放弃自己的理想的。”

父亲望着佳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复杂的情绪。他从未见过女儿如此坚定和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那是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力量，仿佛一夜之间，佳佳真的长大了。

“佳佳......”父亲的声音略显颤抖，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来回应，“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个更平稳、更有保障的未来。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我担心你会因为追求梦想而付出太大的代价。”

他想了一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从床边站了起来，背对着佳佳。他轻声说了一句：“你想要干什么，就去干吧。我不会再去说些什么了。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就好。”

说完，他端起放在了床头柜边上的杯子，然后离开了佳佳的房间，并轻轻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看见父亲离开自己房间后，佳佳顿时松了一口气。面朝自己的床，倒了下去，然后趴在了自己的床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那些长久以来积压在心里的困惑、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对家庭现状的不满，在那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闭上眼睛，耳边还回响着父亲离开时的脚步声，那声音虽然沉重，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理解。她心里五味杂陈，既有说出心里话的轻松，又担心这样的坦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毕竟，那些想法里，有些是对现状的挑战，她不确定父亲是否能够接受。

“休息一会吧。”佳佳感受着从空调吹出的暖风，感觉浑身都轻松了。她继续闭着眼趴着，脑袋中空空的，知觉逐渐麻木。随后，她便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