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上 第720章 螽山

那是一条很小，很窄的路。

螽山就在不远处。天空的颜色很蓝。阳光在山峰的积雪与云朵上变幻着奇异的光彩。

李川向前走去。

劫雷，细雨，天柱，一切都在他身后远去。

不知走到第几步的时候，光线一下明亮了起来。他加快了步子，一直走到螽山山脚下，冷冽的风，吹在他脸上。

从山脚到山腰的路，李川走了五天。

第一次去神侠庙的时候，他，温道长，还有罗师兄，三人一起爬上了螽山。那时并不难走，不用动脑子，跟着走就行了。

很多的碎石，泥泞，每一步都要仔细地选择落脚点，找到稳固的石头，或者裸露出的树根，才不至于从湿滑的斜坡上滑落。

李川拄着金丝剑，一步步往上。幸好那时选了这把剑，又轻又结实。

斜面越来越陡峭。

大大小小的碎石组成了参差错落的巨石阵，岩石棱角在稀薄空气中泛着寒光。

岩石的表面上有浮砂，薄冰，和苔藓，又冰又滑。于是他不得不时不时的绕行，以及不停地折返。

他开始感觉到头疼。

一步又一步往上蹬踏。脚下，碎石簌簌滚落。

“要是三弟在就好了。”他说。

天已经黑了。

星星又大又亮，似乎伸手就能摘下。

夜晚比白天要冷很多。汗干了后，便开始发冷。身上的斗篷并没有失效。出发前，他把斗篷修补过一遍。冷意是从他身体中，从他心里生出来的。

要是能喝点热的就好了。

“喀嚓”的声音持续不断不断响起，是雪在崩落。寒风掠过高耸刃脊，发出尖利的长啸。

月光与星光把李川的身影洒在雪地上。

李川数着那些起伏的阴影。

突然间，他视线凝住了。他看到了一个影子，它的一半沐浴在月光中，一半融在了嶙峋的岩石中。

他站起身，朝那影子的方向走去。

影子似乎察觉到了。它逃了。它掠过层层岩壁，滑入冰裂的缝隙，身形被拉得又细又长。

此时李川的视野中，填满了点与横。他借了山的力量，从点与横之间穿过，踏过了岩石与冰层，紧紧咬在了影子身后，进入了一片绵延数千丈的冰坡

雪变大了。

李川每迈出一步，脚下便响起“咔嚓”“嘎吱”的冰层碎裂声，还有“咚咚”的空响。

没有路了。

他戴上兜帽，往下滚。

点与横在他的操纵下变幻，风雪中一条路出现，又随之消失。

他为爬螽山，做了很多准备。

第二次去神侠庙的时候，他在壁画前，坐了十天十夜，将所有的细节都记在心中。

接着，他在幻境中爬了三百零六次，修补断裂的主峰九十三次，登顶三十七次。但幻境，只是幻境，不是真实。

螽山已不是数万年前的样子了。

而且幻境中，他头不疼。

要是二弟三弟在就好了，会热闹些。他这么想着，身体停了下来。

天色有些亮了，青灰色的天际线上，浮起一抹橙色的光带。

李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着，穿过陡峭的冰壁，走进冰塔林。他擦着风走过去，点与横包裹着他，如风雪一样吹了进去。

找到了。

阴影吞没在半透明的冰晶中。

他伸出手来，探入其中，抓住。

是一个小巧的锥体。

在神侠庙第一次爬螽山的时候，他们便在山体的断点中，捡到过不少类似的东西。后来他也找到过不少。但始终无法将它们拼合起来。

他拿出一个玉匣，将锥体放了进去，望了望四周，找到路后，便继续往上爬。

眼中一片一片的白芒，头也越来越疼。

“我可以喝一点酒。”李川自言自语，“等穿过这片冰壁，就喝一点酒。我还很暖和，也不饿，我能在这里待上十年，百年，我不急，不急的。”

“传说中，登上天柱后，会有灵气洗涤身体，神魂。我都渡过雷劫了，整整八十一道，一道都没有缺，为什么我没有？仙乐呢？仙子呢？”

“天苏啊天苏，你看你造了多大的孽，你的传人，到了螽山，还受着歧视。”

他突然咳了几声，然后低声说：“你在那束光落下的时候，究竟看到了什么？让你，盈凤，还有许多别的仙人，还有冠中秋，选择让神侠庙逆行而上……然后选择了我这么一个人。”

冠中秋是异鬼。

到如今，李川还是不知道，异鬼到底是什么，以及他和异鬼，有什么关联。

他的血肉能让异鬼快速复制。这是他依然藏在心底的秘密。

第二次去神侠庙的时候，他再次见到了冠中秋。看到他后，冠中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但并没有回答他提出的种种疑问，只是告诉他，凭着他的想法去走，就行。

真的行吗？

李川又咳了几声，沉默了许久后，他说：“要能生火就好了，可以煮一点热汤。前面有一个避风的地方，说不定能生起火来，也可能只有烟。有一点火光也好。太冷了。”

太阳出来了。

越来越晒了。

李川终于穿过了这一片冰壁。然后他喝了点酒，浑身都烧了起来。吃了两口饼，都吐了。于是塞了两颗辟谷丹，没吐。

他继续向上攀爬。

三十六个日夜过去了。

他又捡到了两个零件，都收进玉匣里了。

他爬到了断裂的主峰附近了。

近乎满月的冷光泼洒在万年积雪与冰岩之上。

他看了整整一夜。

“应该去天云城的，住个一两年。”他对自己说：“或者去京城呆一阵子。见见监正，还有小皇帝。”

“算了。”

他终于翻出了个炼丹炉，把铁锅架上去，烧起水来。扔了肉干和一些晒干的灵植进去。香味很快出来了。

把饼撕开，扔进去，泡软了。

他还是没什么胃口，时不时咳几声。

但硬逼着自己，一小口一小口艰难的吃完了。吃完，他闭了会儿眼睛，没有睡着，于是又拿出酒来喝。好一些了。

过了不知多久，天又亮了。

要补主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