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上 第710章 流动

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亿万种可能在河水中交织搅动。

李川的目光轻掠过河面，当他的视线停驻在某一个画面或人影时，那支流中的画面便会变得明亮而稳定，而当他移开目光的，画面又会扭曲，分裂，重归混沌。

他沿着一条条因果线与逆因果线追寻而去，最终抵达同一个结局——

劫气冲破界区，心渊再度爆炸，刺目的光幕如潮水般涌来，巨浪摧毁一切法则。可在最终，一片静默深沉的黑暗吞噬了这一切，重新主宰了这片天地。

“两个选择。”

盈凤的声音流动在他耳边。

“第一个选择，我和你一同出手，助翁仙得偿所愿。”

“不可能。”李川说。

“第二个选择，就在此时，引动劫气，引发心渊爆炸。”

“第三个呢？”李川问。

盈凤自顾自地说：“我倾向于第一个选择。”

“他吞噬了你的道途，你反要助他？你被夺舍了？”李川收回流连于河水的视线，再次向盈凤看去。

“以自身道途合于天道，这样的壮举，上界已经没有力量再来一次了。那些合道的仙人，大部分都已经陨落了，我也是，你已经看到了，我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到如今，还有可能驱动天道的，唯有翁仙一人。”盈凤语气不带一丝情绪。

“依靠太素域吗？”李川问。

盈凤点头，“我正在其中，因此得以看清其中的种种变幻与真相。他应该尝试过用太素域干扰天道的判断，并成功了。”

“是阻拦修士飞升吗？”李川问。

“可能。”盈凤说：“翁仙的太素域中，容纳了足够多的可能，在其中不断地冲突，交融，调和。”

“我想……翁仙他在意识到天道有隙那一刻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他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后人和敌人身上。他只相信他自己。他决心，要做到前人从未做到的事，到达前人从未到达的境界，挣脱心渊束缚，去到更广阔的天地。”

“他吞噬了我的道途。也因此，在他挣脱心渊的那一瞬，我亦能够看到。所以，我能够毫无芥蒂地出手，助他得偿所愿。”

“即便他得偿所愿了，他也不一定会向那束光，向神魔两族发难。他勾结外族，利用外族的力量，献祭整个世间，成就他一人。你再如何美化他的言行，也无法否认这一点，他就是罪人。”李川说，语气也如盈凤一般平静，没有情绪。

“你有第三个选择吗？”盈凤真仙问。

李川说：“我想去补天道之隙。”

“你缺一样东西。”盈凤说。

“时间。”李川说。

“没错。”盈凤说。

李川说：“现在还来得及，只要让翁仙现在停下来，就还有三千多年的时间。我会去到九万里上，补天之隙。”

“不可能停下了，他已经到达了那个时间。翁仙的力量，是借假成真，所以……他才能够容纳这么多的道途。”盈凤说。

九星的光华洒落在十一座渡口上。

“为何要让下界遗忘神魔大劫之事？”李川问道：“玄门若是知道，三万年后，他们要面对什么，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九峰认为，那会导向必死之路。”盈凤回答。

“我不认同。”李川说。

“那也已经无可挽回了。”盈凤说。

“我同样不认同，如今已经走到死局。”李川说。

盈凤的声音如河水汩汩流动，“因为至今你所看到，感受到的，都是仙人苦苦支撑起来起来的假象。一旦昊天，归鸿，松风子三仙，无力在维持天地轮回的平衡，平和的幻象便会在一瞬间破开，接着，劫气喷涌而出，劫气涌动中，将诞生无数的妖魔，乱世就这样到来了，持续几千年了乱世之后，便是一切的结束。”

“然后是新生。这个世界的新生。”

“这个世界并不惧怕那束光，它可以无限的重来，甚至将那束光也纳入它漫长永恒的轮回中。害怕的是我们。”

她说：“所以，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超脱而出。是翁仙，也可以。在他融合三万年前与三千年后之前，无数的仙人会出手阻拦他，但在他做到这一步之后，许多仙人便会停手。”

“可我看到的不是这样。”李川说。

他伸出手来，河流凝聚成一颗晶体，浮在他的掌心上。

晶体之中，有一座山，螽山。

神侠庙中，李川所见到的螽山，出现在晶体之中。一滴水珠刺穿太阳，滑在了螽山上，化作了一丝阴影，不断的积聚扩大，直到笼住了整个主峰……

主峰断裂。

“这是一切的开始。”李川说。

接着，晶体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来，看似很平凡，却极具压迫力。

“天苏。”盈凤认出了那人。

在这一刻，亿万支流不再展现时空的百态与万物的兴衰，而是纷纷化作与天苏相关的无数碎片，呈现出他曾走过的道路、看过的风景、战斗过的战场……

河流在嗡鸣中震荡，晶体的光芒愈发璀璨。

最终，一切定格在天苏伫立于莹白光幕下，回望螽山的那一瞬间。

“好吧。”盈凤说。

李川明白，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穿过了无数的时空，对古仙天苏说的。

盈凤的指尖轻轻松开，十二颗菩提珠沿着河水的涟漪，向着李川飞去，依次跌入他手上的菩提珠中。

“李川，我给你时间。”盈凤说。

菩提珠的最后一道道韵涌入了李川识海中。

归一。

无回渡中，星火爆裂，水流如沸腾的光液向四面扩散。

金焰海的海水再次充盈，燃烧。绽放在海底道途裂隙中的一株株青莲，在火焰中化成了灰烬。

胖修士等人向下方看去，李川站在燃烧的海面上，一声又一声地擦响着天音壶。

温婉柔顺的壶音不断地向外扩散着。

温故应转过头，向海潮眼看去。

九海的海水，随着壶音的涟漪起伏着。

“二哥。”旁三钳子戳了戳垂着头发愣的公二。

公二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大哥的壶音了。”

公二侧耳细听，“没有吧，是你的幻觉吧……不，我听到了，是大哥的壶音！”

涌动。

李川漠然地在壶音的涟漪中，划下‘涌’字图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