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里上 第559章 新生

碎石空间中的地皮露了出来，上面蠕动着密密麻麻的残破的笔画。

李川看了这些笔画一眼。

他稍稍抬起头来，壶音渗透了壁障，他的视线顺着白玉台阶不断往上。他看到了宫殿的废墟，刘洋站在其中，半闭着眼睛，似乎在参悟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刘洋拔出了一把剑，比比划划，又收起，又把八柄大剑都拔了出来……

原来修士参悟，也不是都坐着的。

什么声音？刘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一下转过身，然后他意识到他听到的是壶音。

“李川？”他喊了一声。

他没有得到回应，渐渐耳边的壶音也消失了。他看了看四周，有些担忧，脚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了，最终还是没有走下去。

壶音漫过的地方，都开始轻颤了起来。

李川心中一动，向着石碑的方向看去，于是壶音的涟漪便顺着石碑的方向蔓延，然后漫过。

石碑的每一个缺口，每一处磨损，所有的细节都呈现在了他眼中。上面的文字，尚存的，还有已经磨灭的。他试图从磨损的痕迹去推测那些磨灭的字。

石碑在他眼中层层分解着，一直分解到最初，那些点与横的结构也在轻颤着，接着一些点与横开始消失，还有一些开始聚拢，最终视野中出现了一些痕迹。

是字。

那些字已经随着石碑的衰败而消失了，但是最初天苏镂刻下碑文神念在石碑之中还留有一些痕迹，那些痕迹呈现出一些斑驳的字来，虽然还是模糊的，缺漏的，但却已经能辨认出来了。

天道有隙……灵宝…补其缺……盈凤…祈其炼化为……

盈凤真仙？

难道当时盈凤真仙也在这里？

从这些文字来看，立下石碑的时候，灵宝已经出世了，并且可能盈凤真仙也在这里，天苏将灵宝交给了她，请她炼化。

所以神侠天苏选择这个时候作为终点，那之后……

之后知道一切的天苏是否还会将灵宝交给盈凤？落霞秘境。应该是给了。而且很可能灵宝就在落霞秘境之中。而如今落霞秘境即将出世。难道秘境提前出世，是天苏布局，不是魔灵？还是……

要找到那件灵宝炼成的法宝。

他要去苍梧之野，那么……那么那件法宝无论如何也必须让他相信宗门拿到。最好是钦天监，然后四神宫。

或许他不用操心这个。

云逸仙人已经去了。

李川深呼吸了一下，继续往后面想。那之后，天苏便在这里等待着，他可能做了些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做，只是折下了一枝桃花，便静静地等待着杀死他的那个人到来。

然后……

李川感觉到壶音的涟漪在往后退，他的视线也往后退着，再回到碎石地前，他最后往仙宫废墟望了一眼。

那一眼中，废墟消失了，美轮美奂的仙宫立于云雾之间，凤鸣龙跃，桃花花瓣飘洒而下。

他回到了碎石地中。

圆月的光辉笼罩之下，所有的碎石都在他掌控之中。他的视线从一块块碎石上掠过，没有，没有果冻虫，还是没有……

都没有。

它被彻底地杀死了吗？

李川很平静。他觉得他不该这样平静，没日没夜地找了那么久的果冻虫，结果早就没了，他应该是烦躁，甚至该愤怒的。但他没有，仿佛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碎石围绕着他。

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得听了一会儿壶音，他在半梦半醉之中伸出手来，他的手探入了月色之中，他在里面寻找了一会儿，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块碎石出现在他的手掌中。

就是这块。

在地上蠕动着的残破的笔画开始颤动了起来。

这块碎石便是果冻虫最后的寄生之处。

碎石在李川眼中层层分解着，残破的笔画汇拢而来，爬在他的手掌上，一笔一笔的簇拥在了碎石边上，一点一点的扭动着爬上去。

那是一张图。李川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就应该是第三张图了。但是《纹经》没有任何的反应，他也看不出任何的意义来。

涌动，寄生，然后是什么？李川思索着，是分裂？还是复制？还是其他？

他凝视着碎石上的图案，努力记下它的所有笔画。

难道需要他的血？

这个念头出现在他脑中时，李川突然一阵心悸，漂浮在半空的剑阵也不稳了起来。他连忙收敛心神，努力忘记这个想法。

一片桃花穿过重重的碎石落在了他面前。

李川不禁向前方看去。

云逸仙人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桃花从他的肩上飘落。

他的身影有些虚幻，被薄薄的一层雾气笼罩着。

是幻影吗？

“仙人？”李川喊了一声。

“异虫不死不灭。”空灵悠远的声音响起。

一时间壶音都轻了下来。

“心渊无法彻底消融异虫，行界的一切手段都对异虫无效。而古仙天苏，以肉身为牢笼，试图寻找到杀死异虫的一丝可能。”

“最终他意识到，异虫并非生灵，既然无生，自然便无死。”

“所以要彻底杀死异虫，先要让它获得生的可能。”

“就如我的道。若我依然只追求杀死所有存在与不存在，那终有一日，我的道便到了尽头。”

“我原本已经走到了尽头。”

李川看到云逸仙人似乎抬起了手，他要做什么？他看到了，云逸仙人伸出手，折下了一枝桃花。李川感觉他醉得很厉害，他迷蒙地望着月光下的桃花，暗暗的，带一点粉色，斜斜地飘着。

那一枝桃花划开了月色。

李川又看到了那座美轮美奂的仙宫，飘着一朵朵桃花雪。

此时整座玄水山都在落雪。雪静默地落在高低起伏的山脉上，飘入白玉泉。它厚厚得压在每一棵树上每一块泥土上，压在丛丛杂草中。

一瓣桃花飘落在李川手中的碎石上，悄然无息地隐入其中，那些残破的笔画也跟着它隐入其中，图案终于变得完整。

而李川再次看到的淡淡的果冻虫。

雪簌簌而下。

不知何时《纹经》在他的面前打开了，那雪落在了上面。

是“生”。

三张主图中的最后一张图。

接着云逸仙人手中的桃枝便穿透了果冻虫，桃枝上新芽初放，又瞬间衰败。

碎石崩裂。

李川明白，这一次果冻虫彻底地死去了。从虚无到生，再从生到死。

四周又暗了下来。

云逸仙人消失了。月光与壶音消失了。剑阵散开了，所有碎石都消失了。

黑暗与静寂之中，李川通晓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