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以左 218.天央之门洞开。

穹苍万里被染成血色，浮云遥遥化作一袭红衣。

大地震动，摇晃不已。

整个天央迅速暗淡下去，但日月却更加璀璨明亮，可怕的气息不断地从天空垂落，天央子民一个个面色煞白，头疼欲裂，膝盖弯曲欲跪倒在地，双肩沉重宛若山岳压顶。

数座顶级学宫的学子中有不少妖孽生灵，他们运转法力，附着于双目，抬起头企图看清天空究竟发生了何种异变，可接下来这些妖孽生灵的脑袋一个接一个爆开，白花花的脑浆散落一地，更是惊骇众人。

“切莫慌张！”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学宫深处响起，数道光柱点亮昏暗天地，光柱中心是一座又一座活跃过来的真一骨像，它们周身弥漫浓郁的愿力，散发出去，将学宫庇护在内，令诸多学子好受不少。

学子们受了庇护，终于能稍作喘息，其中几位认出了真一骨像的主人，惊喜道：“是狩芒芜鸣上人！学宫中威名赫赫的祖境人物！”

“天啊，还有流云邀月上人！传闻她当年只输羡天一筹，险些成就九天尊名！”

“那是……古兽恶途之相！是学宫的老宫主！这位老前辈竟然出山了！”

学子们低语不断，议论纷纷，还有不少人目中发光，遥望自己憧憬不已的境界和生灵。学宫之中，三大祖境生灵聚首，一同显露法相，高耸如云的法相散播愿力，同时催动位于学宫内的祭坛，每一座学宫，每一个道统内都存在这样的祭坛，可以彼此共鸣，引发奇迹。

位于巨兽法相内的老者叹了口气，“多久没有动用这祭坛了，想当初九州掀起寰宇之战，夺回龙脉时都不曾如此！”

一轮明月升空，女子的声音清脆，“看不清那界外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那血色在流动，应该是某种力量入侵了天央的界壁，令其污染。”

老者说道：“恐怕是九州的强者来了。”

女子摇头，“我曾远观寰宇战场，九州没有生灵的法是这般模样。”

狩芒芜鸣上人抱胸说道：“何必忧虑！如今这原始宇宙内可有天央至尊存在，那九州的魔神们再造次，也不能冒犯寂照之威！”

三祖点头，祭坛嗡鸣发出银色微光，与此同时，天央各处皆浮泛起苍银之色，仿佛给大地镀上一层透亮的银水。天央子民只感到压力一空，神魂一清，来自天上诡异的气息一下子被驱散。

天央子民们缓过神，终于能去观察天空异状，可任由他们如何去揣摩，如何去细究，都没个答案，只能彼此耳语。

银色微光洒遍大地，更是蔓延至道源海中。

此刻，道源海中早已是律法升起，诸圣腾空的景象。这些律圣的神情无比沉重，比起高调散播愿力的祖境生灵，他们连律法环绕都不曾有，周身气息稳定至极，毫无灵力波动。

因为他们能无比清晰地目睹天空的血色并非某种灵的显化，而是来自一头庞然大物的鳞片。那个东西盘踞在天央的穹苍背后，双目取缔了日月，就这样戏谑地注视着世人。

他在找什么。

日月在天上缓缓移动，那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双目在扫视天央大地。

终于，日月悬停，停在道源海上空！

这一幕令诸圣汗毛倒竖，那东西落下了视线，没有生灵敢与之对视！

“咔嚓——”利爪扣在了天央的天幕上，整个天空在颤动，出现裂纹。

下一刻，天空碎掉了，无数天青的碎片散落，一条密布铁鳞的手臂从宇宙伸了进来，直直砸入道源海内，掀起万丈海浪，这手臂宛若擎天巨柱，通天彻地！

诸圣纷纷躬身作揖。

破碎的天空，一张戴着黄金鬼面的脸垂下，伸长荆棘般的粗壮脖颈，他沉重地吐息，冰冷的风从道源海上空一直吹到天央中心，所过之处道源海冻结，白银微光消散，祭坛以及那些唤醒祭坛的生灵皆化作冰雕。

不过三息之后，天央一半的界域飘起大雪，厚雪覆盖大地。

天央子民骇然，这是可怕的寒冬，冻结灵力，大雪吞没祖之生灵！

诸圣默然不语，律法沉寂如顽石，他们感受到了道韵，不敢阻拦，这是一个至尊生灵，他们只能等待主持大局的生灵出现。

天央，诸界之巅，纵观千百纪元不曾被人入侵，这样强势闯入，撕开界壁。

诸圣沉默的同时在思考这究竟是谁，这个生灵对他们来说太过陌生，按道理来说，绝强的生灵早该在寰宇之战露面，可他们都不曾见过，要说古老，他们亦历经九州之战而伫立，这也绝非旧九州的老怪。

“是……烛九阴！”一位律圣惊疑道。

“来自其他宇宙的生灵！掌握九州原始法的归一者！就是他杀了天央数尊归源律道！”

“是那张黄金面具，不会认错，烛九阴！这个怪物还活着！”诸圣传音。

道源海中，一座阴阳鱼道观破冰而出，一名男子与一名女子站在道观内，一同升起的还有淡灰色的道韵，呈现出水墨般的山川草木的虚影。天央的圣者一惊，打量阴阳归源，这才平复，这道源并非来自阴阳归源二人，此乃山鬼的道韵，源于他们二人手中共同持握的山鬼令中。

山鬼令现身，道源海上的坚冰瞬间开裂，数百个混沌气团包裹着太一造物浮出水面。太一造物感受到山鬼的道韵，迅速苏醒，因为其山之道源的源头转化成各种兽形，一个个低吼着立足道源海上。

至高的气息弥漫，天央漫天星辰被太一的符文填满。

群兽吼叫，阴阳归源手握山鬼令立足中央，喝退了诸圣。

诸圣知晓此地不可滞留，纷纷离开道源海奔向天央各处祭坛，准备以律法催动，为之后的大战做足准备。待到道源海再无一位圣者后，阴阳归源面向天空垂下的那张黄金鬼面，缓缓开口说道：“太行龙君，许久不见。”

“我们见过么？”巨龙咧开大嘴，露出獠牙。

阴阳归源苦笑着摇头，太一造物倾巢而出。

太行八陉伸展，握住刀剑。

道源海海面，剧烈的灵气震荡令天央沿海界域分崩离析，诸圣眺望，心有余悸。

…………

道源海最深处，淡灰色道韵牵动巨大漩涡，无数符文闪烁，翻涌成浪。

山鬼显化山之神巫的巨大本体盘坐在漩涡中心，在掀起的泥沙下露出一座恢宏的神殿，恰好能容纳山鬼的神巫身躯。神殿四面耸立石柱，在石柱最顶端安置着数颗宝石，用于与天央大地的力量共鸣，此刻来自天央的力量正在源源不断地注入山鬼体内，神巫身躯越发坚固。

祂正在恢复，山之道韵的威势越来越强大。

但突然，山鬼睁眼，看向头顶。

祂察觉到异常，道韵嗡鸣，冥冥中有因果在剧烈晃动，与祂息息相关！

神巫身躯一声低吼，瞬间从神殿内脱身而出，下一刻，一柄赤红巨剑分开道源海，直直地劈裂这座巨大神殿，漩涡轰然消散，神殿中心发出璀璨的光芒，吞没山鬼。

这座神殿是吸收天央天地灵气之地，其浓郁程度甚至能帮助山鬼修复伤势，就这样被直接劈开，那些被吸附而来的灵气失去神殿控制，变作骇人的灵气爆炸！

“轰隆——！”道源海海底被生生撕开一道巨大深渊，山鬼吃下了这一击，站起身来，望着原先神殿的位置，此刻一柄巨剑正插在神殿中央，剑柄被一只巨爪倒握，金色道韵流淌，照亮了这深海。

山鬼知晓了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

黎仙真正的幕后生灵，岁月至尊。

看来那一日的迷雾战场都不曾令他陨落，想到此处，山鬼目中忌惮更甚。

但怎会来的如此之快？

山鬼更是不解，祂分明赠与了阴阳归源山鬼令，能驱使太一造物，无论如何不该落败的这般迅速。可来不及去细究了，山鬼甚至不敢去拨转时间线来给自己留下充足地撤退时间，因为在那个生灵眼中玩弄时间就与孩童玩弄树枝一样原始可笑。

山之道韵弥漫，山鬼散去巨大的神巫身躯，此刻祂状态不佳，毫无与那头龙硬碰硬的打算，当即打算撤去。

可道源海震荡，一头又一头兽形造物从空中坠落，被撕碎的部位逸散出混沌源气。

一声声轰鸣不断地响起，燃烧的金色道韵遍布道源海角落。

山鬼停下了脚步，此刻躲藏已经没有意义了。

祂抬头，头顶的海水像在燃烧，一张顶着黄金面的脸垂下，同时到来的还有那张脸背后蜿蜒无尽的庞然龙躯。他直勾勾地盯着山鬼，眼眶漆黑，可漆黑的眼眶的双目亮的像金子。

“嗡——”庞大的神巫身躯拔地而起，在这片深海与到来的敌人对撞。

赤豹咆哮，山川显化，可一切都被金色道韵付之一炬。

神巫之躯紧握山石打造的石斧，挥砍在巨龙的鳞片上，可能造成的伤势仅在下一瞬间便愈合，无数气泡涌出，笼罩着他们。成百上千的律法在道源海底纠缠，宛若附着在此地的细密蛛网。

李熄安扭过身躯躲过神巫势大力沉的一击，紧接着伸手按住神巫的右臂，猛地甩开石斧。石斧被掷出，锋锐的斧刃劈开一座海下山脉，浓郁的灵气不断逸散。在同体型的较量之间，尤其是在水中，龙躯能给予李熄安无限的便利。灵活有力的身姿能躲开大部分攻击的同时有效还击，并令对方难以挣扎反抗。

就如此刻。

山鬼起身，神巫之躯闪烁神光，可当山之王座之时，祂只见到眼前的狰狞巨兽张开利齿，金色火焰蕴含五行之威砸在祂的脸上，灼烧与撕裂的疼痛袭来，恐怖绝伦的冲击力连带着神巫巨大的身躯撞入王座，山之道韵为了弥补山鬼的损耗已经开始悲鸣。

李熄安观察到山鬼王座的裂缝，便沿着那些裂缝灌入岁月道韵。

海底，金色的光柱不断洗刷山鬼的身躯，此刻王座过去留下的缺漏显露无疑，金色的裂纹正在王座表面延伸，咔嚓的脆响令山鬼瞳孔睁大。

“你伤得不轻啊。”低沉的嘲弄声响起，李熄安利齿张合，五行神光瞬间中断。

可这并非是给山鬼喘息的机会，龙形阴影笼罩山鬼，李熄安盘踞在了山鬼的王座上，连同神巫之躯一同紧紧缠绕着，鳞片剐蹭，宛若千刀。

李熄安的爪子扣在神巫的头颅上，肌肉隆起瞬间发力，试图将其生生拧断。

但李熄安失败了，如果要仅凭蛮力撕碎一位古神的本体显然有些难度。他扭过头，太行八陉捡来了那柄石斧，他重重地挥动石斧，一口气将神巫的肩膀撕开，并斩裂了部分山之王座。

神巫借此机会驱使山岳，使得那坠落的百兽造物重新复苏，一拥而上，祂试图展露属于王座层次的领域，但体内尊位剧震，祂无法做到，此时的祂恐怕比起脱离空境时的状态还要糟糕。

无法显化王座国域，山鬼将目光落在了身后那道巨大的深渊裂缝中。

道源海已经接近天央的核心，沿着这道裂缝往下恐怕能直达天央的深层维度，古神诞生自天央大地，自然能在深层维度中蕴养己身，取得抗衡岁月的力量。

符文弥漫，天央满天星辰皆在山鬼这一念之间重新排列，于此打开维度之门。

灵性释放，天央感召，深渊中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

山鬼看见了生机。

李熄安在海底撕碎百兽，摆尾击碎山峦，他游弋而来，同时心有所感，天央的事物在急剧变化，变得对他不利。

孤身闯入天央对抗一位古神是天央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之事，没人知道要付出多么高昂的代价。可这对如今的李熄安而言毫无意义，他甚至渴望进入天央的深层维度，那里一定有他至今未能窥探的隐秘！

海水分割，李熄安高举昏剑，熊熊烈焰释放，对准山鬼一击落下！

神巫高亢地吟诵古语，海底山岳高耸。

巨龙与神巫彼此纠缠，如愿撕开道源海底部的裂缝，二者一同下坠，直至幽深暗蓝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