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山河 1181章 二品悟道茶

“不知两位不远万里，来我这竟陵城，所图为何？”原出生于南唐复州，身上拥有着半个南唐人的血统，也在南唐王朝长大，修行，成名的老者，此时穿着一副普通的农人服饰，乱糟糟的如鸟巢一般的花白头发之下，是那一双清澈如璀璨群星的眼睛。

“相寻桑苎翁，自是品茶事。”姜宁清淡一笑。

“哦？”老者原没有什么精神，甚至隐隐地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是听到了姜宁的回答之后，眼眸深处，却有晶莹的亮光闪过，他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长相清秀，并且他的身上会带着一丝浅浅淡淡的剑意，似有若无，似虚而实地散发了出来，“却是不知，客人带来了什么茶？”

除了大祭司月昀，符皇这种几乎没有办法拒绝的客人之外，其他的人，想要见到这位竟陵城的主人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因为，一般而言，他不会无故见客。

但，想要就见到这位桑苎翁，其实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你只需要带上一二包好茶，相邀泡品，不拘修者还是凡人，都可以请这位老农于河边长亭相会。

当然，请茶圣泡茶品茶，拿的自然不能是那些垃圾货色，否则，便是以相邀之名成功地见到对方，也无法让这位老者开口说一句话。

好在姜宁同时具备了这两个条件，而且还算得上是那老头儿的半个老乡，所以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受到那种吃闭门羹的待遇。

首先，他有道和境的修为，具备了类似于大祭司月昀和符皇那样的直接见面的条件，以对方初入弦动境的层次，根本无法躲开，既然躲不开，那么就只能招待了！

其次，他也确实有好茶，西梵域黑莲圣山的悟道茶，乃至八大陆茶中至尊，天上地下只此一株，本身更是茶中极品，姜宁不相信，这么好的茶，老头子能够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况，除了这悟道茶的三片茶叶之外，姜宁的小天地中，更有数之不尽的凡茶，灵茶，仙品茶叶，这些年不断地搜集灵根，灵药，灵草，灵木，统统都种植在了自己的小天地之中，如今几十年过去，它们早已在小天地数次阶段性成长的帮助之下成熟了多次，对于姜宁而言，每一次自己大境界的突破，都意味着小天地中的那些灵花灵草的一次成长和一次收获，这么多年下来，他的小木屋之中，不知道已经被他架构了多少个次元空间，里面存着满满当当的好东西，这些灵茶，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幽夜碧螺，玉茸仙品，紫阑仙茶，绛云茶以及南唐特有的七家山灵茶，产地差不多就在复州那个真正的竟陵城附近，老头子多年没有回故乡，不知何由，但姜宁清楚，这七家山的茶，他若见了，定会触动！

当那么多的灵茶，仙茶出现在那位桑苎翁的面前的时候，当他看到所有的茶叶，都是经过了最为妥善保管的方式储藏在最为恰当的容器之中的时候，眼前微微一亮，旋即鼻尖耸动，不用目光，而只凭嗅觉，便如数家珍地道：“幽夜碧螺，玉茸仙品，紫阑仙茶，还有，南唐复州的七家山！”

姜宁清楚地注意到，当那老者提起七家山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韩水烟在心底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即便是眼前这位人人称赞其豁达的老者，也终究会有那么一两件不敢回首的事情，有那么一两个不敢去想的人，还有那么一两座不愿意回去，却又在别的地方寻找着它原本模样的城池！

老人的故事韩水烟不清楚，但是他显然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他的故事一定不会很简单！

一个能够让一位神象境的老者不敢回到自己的故乡，甚至让他不敢再回到自己的王朝的故事，又怎么可能会简单呢？

只是姜宁和韩水烟来此，并不是为了打探别人的**，更不是专门来听一个缠绵悱恻的故事的，他们这次来，是有着正儿八经的事情求人，所以，姜宁很快就选择了直入主题。

一翻手，石桌之上已经多出了数个杯子，茶壶，茶炉，甚至是炭火。

“这幽夜碧螺的储存需要在竹篮之中保存，你用的是青玄道宗南山南的山阴过水竹，炉火用的乃是陶土风炉，茶壶则是大晋王朝官矿矿藏制作的精铁鼎，炭火用的则是普通的牛粪，而那幽夜碧螺从选材，蒸制，到烘焙，保存也都用的是最为上乘的手段，要说你一点儿都不懂茶，那反倒是笑话了！”

老头子没有提起姜宁所带来的其他的茶叶，但是姜宁清楚，对方此刻，已经完全认可了自己对于茶道的理解。

“不过班门弄斧罢了，皆是为了博前辈一赞，而临时抱佛脚下的功夫，倒是让桑苎翁见笑了，只是晚辈新近得一好茶，却自问没那泡茶的水准，只怕暴殄了那天上物事，所以， 今日斗胆借着这个品茶的由头，求桑苎翁为我等炮制一二！”姜宁躬身一拜，丝毫没有自己那个道和境天尊的威严。

那老头儿却是没有受姜宁这一礼貌，而是失笑道：“一位少年天尊，何等惊才绝艳之人物，你这一拜，老头子我可受不起，怕折寿，不过你的茶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所以，把那三片悟道茶叶取出来吧。”

“爷爷！爷爷！”小丫头陶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下了姜宁的脖子，跑到了那老人的身边，扯着他那脏兮兮的裤脚，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爹爹他要你泡的茶是悟道茶呢？”

老头子看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可爱这么有礼貌，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爱，微微弯下腰，用自己那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温和地道：“这茶呀，就和我们平日里吃的饭菜一样，好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好的茶叶，也有茶色，茶香和茶味，你爹爹只是勉强藏住了三四分茶色，但是茶香和茶味，他却一点都没能藏好，所以啊，你们三个刚刚一过来，我就已经发现有人来了！”

“哇！”小丫头的眼睛里面都是星星，兴奋地跳脚道：“爷爷你好厉害！”

姜宁笑了笑，心道：“不厉害就不叫茶圣了！这名字，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取的，就和你的师公佟植那妖厨的名头一样！取了这样的名字，而且能够被大家认可，甚至这个名字直接就是别人给取的，那就直接地说明了这个人在这一行的权威性，他要是做不到这些，我反倒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茶圣了！”

老人则是慈祥地笑了笑，道：“爷爷还有更厉害的本事呢，就是不知道小丫头你想不想看？”

“陶陶想看，陶陶想看！”小丫头扯着老人的裤脚，兴奋地道！

姜宁则是笑道：“陶陶乖，咱们不打扰爷爷做事情好不好？”

陶陶闻言嗯了一声，蹦蹦跳跳跑回到了姜宁和韩水烟的身边，流星飞轮早已不在她的脚下，而是在那丫头的屁股下面一刻不停地旋转着，但是小丫头的裤子却没有被那炽热的火焰给焚烧掉，反而是饶有兴趣地盘膝坐在那飞轮之上的虚空之中，一双肥嘟嘟的小手托着下巴，将她那肥嘟嘟的小脸蛋都挤压地变了形状。

姜宁则是适时地取出了自己仅有的那三片悟道茶叶，与虚空之中缓缓地飞到了那老人的面前，安静地悬浮在那里。

老人看到那悟道茶叶的时候，眸子之中又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那种光芒就像是从久远的过去一直延伸到了现在一般，带给人一种浓浓的唏嘘之感。

“又是这悟道茶叶，”老人看着手中的茶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年轻的时候，我最喜欢泡的茶，就是这悟道茶，如今几万年过去，我最不想要见到的茶，也是这悟道茶，可是，见或者不见，这悟道茶终究还是在那里，用那些西梵域和尚们的话来说，我这也算是着相了！”

“心中无碍，则万物不能挂怀，”韩水烟轻笑道：“心中若有牵绊，便是躲得开这千山万水，又有何用呢？”

老人转身的步调微微一僵，紧接着就恢复了正常。

他回过身去，背对着三人，手中的动作不紧不慢却又显得行云流水，轻声笑道：“这悟道茶呀，在我之前，用平江石炉，繁星石壶，还有那紫衫木的树心冲泡者居多，方才若是没有那小丫头和你的这一番话，也许，我便将错就错，用你们准备的这些材料炮制了，不过现在么，这些东西既送了我，自是没有再还回去的打算，但这泡茶的一应用具，还需要你们重新准备！”

“请前辈赐教！”

姜宁的眼前一亮。

之前，他打听到的最佳的烹制悟道茶叶的器具，就是这平江石炉，繁星石壶，还有这紫衫木的树心，但是如何烹制他并不清楚，火候自然也掌握不好，所以，他特地跑这么一趟，开请教这茶圣。

就是因为他清楚，一生一次，一期一会的悟道茶叶，用过了这一次之后，这辈子就再也没有第二次使用的机会了，如果不能够充分地利用这一次机会的话，对于他来说，即将是一种永久性，再也无法挽回的损失。

最早的那些修者，得到了悟道茶叶的时候，直接就选择一口吞掉，效果拔群，但是药力的浪费极多，后来有人选择请教丹师将其炼制成为丹药，效果竟还不如直接吞服来得好，到了最后，才有人想到说，这悟道茶叶既然是茶叶，那么自然还是用来泡茶的效果应该更好，所以，渐渐地才开始有人选择请茶道大师来泡制。

这不试不知道，尝试过了之后，人们方知，之前皆是暴殄天物，这茶叶泡茶之后的悟道效果，比起直接吞服来说，起码高出了一倍！

紧接着，人们就选择邀请越来越高阶的茶道大师来对茶叶进行最为上乘的泡制，以确保这悟道茶叶的功效能够得到最大的发挥！

作为一个道和境五层的天尊，姜宁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茶圣陆羽。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够保证自己在悟道茶叶这一件事情之中毫无遗憾！

老人笑道：“茶水，要用云梦水泽最深处寒潭之内的地下毒泉，茶炉，要用年份超过百年的湘妃竹的竹节，茶壶，需用普通的紫砂壶为最佳，上等的和劣质的紫砂壶都不行，至于这烧茶所用的火，则不是火，而是那火山口之内的岩浆！”

“岩浆？”姜宁疑惑道。

“是的，岩浆！”老人确认道。

姜宁没有再问，而是转身消失在了那长亭之中。

湘妃竹虽有上古神女湘妃之名，但是这竹子本身乃是一种凡物，普通的火焰都能够轻松地将其点燃，就更不用说是那极为炽烈的岩浆了！

如果正常来说，只要那作为茶壶的湘妃竹一碰到岩浆，就会彻底的燃烧殆尽，别说煮茶了，直接把茶叶烧掉了都不是一件稀罕事儿，但是对于姜宁来说，既然人家茶圣都这么说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不管怎么说，人家陆羽也是一个弦动境的存在，维持岩浆的热流的同时保证一小截竹子不被烧掉这种事情，还是可以轻松地做到的，因此，他也就灭有多问，只是照着人家的话去做了！

只不过即便如此，姜宁对于那桑苎翁的材料选择还是十分的差异，毕竟在这里，除了那云梦水泽底部地下寒潭之内的毒泉还算是比较罕见的东西之外，其余的烹茶材料基本上都是凡物，不管是价值还是灵性，都远远不能与之前那几种材料相比，但是姜宁也明白，很多时候，最适合的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最好的也并不一定就是最适合的。

甚至他本身也在思考，着悟道茶本身的灵性就已经十分的充足了，否则更不可能具备让人提升灵性，短暂地进入顿悟的状态之中的效果了，所以，当自己使用的那些泡茶的器具和材料的灵性也十分的充足的时候，就会造成茶水灵性的驳杂甚至是相冲，到时候，很有可能干扰了那悟道茶本身的灵性，甚至是在某种程度上造成灵性的不必要流失。

反倒是那些灵性不怎么强大，但是相性相对来说比较契合的材质，对于烹制悟道茶来说应该才是更加适合的材料！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姜宁自己就明白应该使用什么样的材料，更加不能代表姜宁对于茶道有着多么深刻的研究，这仅仅只能表明，元食的制作和茶道之间有着某种相通之处，而作为妖厨佟植弟子的姜宁，好歹也算的上是一个高阶的元厨，对于制作元食时候，不同的材料和相性的食物和烹饪手段之间的切换那是十分娴熟的，所以，在听到那陆羽的选择之后，姜宁的心中才会生出那么多的有见地的想法！

烹茶所需的东西都并不难找，唯一比较困难的，就是那云梦水泽的地下寒泉，因为那寒泉边上，守着一条体长不下二十丈的巨大冰蟒，好在那柄蟒的实力也不过就是天纹境层次，对于姜宁来说根本无法造成任何的威胁，所以，取走泉水的过程基本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困境，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陆羽所要求的材料，姜宁就已经一一地给找了出来！

韩水烟心中其实也有疑问，当然，她和姜宁一样，都是聪明人，所以很快就想通了，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就在于，那毒泉既然成为毒泉，自然是有毒的，就这样用毒泉来泡茶，真的好吗？

但是她依旧什么都没有问，因为她知道，姜宁早在星极境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多少毒素能够伤害到他了，到了现在，就算是拿着一罐子的剧毒当饭吃，也不会让他的身体出任何的毛病，那云梦水泽之中的毒泉的毒性本身就不是很高，只是有微毒，普通的凡人喝了自然是会死，但是修者们，只要到了元丹境已以上的修者，就有足够的底气将之消化掉。

而这样的毒素，对于一个已经有道和境五层修为的姜宁来说，消解掉这些毒素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她不问，天真烂漫的陶陶却是不假思索地问了出来：“爷爷，爷爷，毒泉的水也可以泡茶吗？”

老人却是温和地笑道：“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绝对的毒，不过是在某种情况之下，某些物质会对某些生灵的生命结构造成破坏，所以才被人称作了毒素而已，实际上，这些物质和其他的那些我们常见的物质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我们使用的方式的当，就可以轻松地解决这个问题。”

“那，到底是要怎么样解决呢？”小丫头摇头晃脑地道。

“寒泉之水的毒性本身就会被湘妃竹的汁液中和掉一部分，加热的时候又会损失一部分，剩下的那一部分，却会和那悟道茶叶本身的药力融合在一起，产生出一种更加强大的，能够全面激发，甚至是超额激发那悟道药力的茶水来！”老人轻声笑道。

韩水烟精神大振！

原本，他以为这位茶圣顶多也就是能够发挥出悟道茶叶本身百分十**十药力，毕竟，除了他之外，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就连那黑莲圣山的主人，悟道茶树的拥有者，黑莲圣尊本人都没有办法做到，眼前的这位茶圣能够做到，已经是非常的厉害了，但是现在再看，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能够将武道茶叶本身的药力激发出全面的效果，甚至是催生出更多的药力，原来这就是茶圣么？”韩水烟略微有些震惊地心道。

这不仅仅需要对烹茶之道极为精通，而且茶圣陆羽本人还需要对这天下灵物本身的相性，药理以及毒素非常的了解才能够做到，换言之，眼前这个老人不单单泡茶在行，而且他的知识也是十分的渊博！

紧接着，就是烹茶的过程，姜宁原本以为需要像炼丹一样等上个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够成功，但是没想到，也就是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老人就已经完成了洗茶，起火，煮水，烹茶，这一系列的过程，并且很快就把那茶水倒了出来，分成三份，摆在了姜宁，韩水烟还有小陶陶的面前！

姜宁笑道：“既是会茶，主人怎可不饮？陶陶还小，还不到饮这悟道茶水的时机，这一份，还是请桑苎翁您来品鉴吧？”

老人摇了摇头，笑道：“早些年，我也经常帮人烹制这悟道茶水，我买不起这悟道茶叶，故而研究了许久，想出了这个增强药力的办法，就是为了给客人少饮一部分，自己偷偷留下那么一小口，这样一来，药力的效果既可以保证在一种不弱于旁人甚至是超过旁人烹茶的效果的状态，我也可以偷偷摸摸地窃取一部分的悟道茶水，帮助自己进行顿悟，提升修为境界，正是在这种卑劣的想法之下，我研究出了眼下这种烹制茶水的办法，同时修为也因为这茶水的存在，一日千里，很快就把之前与我修为相当，天赋仿佛的那些同龄的朋友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为我带来了极大的因果。”

说到这里，老人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总而言之，我需要的悟道茶水的药力，身体早已吸收完全，不管再喝多少杯，都不会有任何的效果了，这茶水丫头既然暂时还不能饮用，阁下不妨就这样将之存在那湘妃竹茶壶之中，置于空间袋之中，等到需饮之时，这茶的药力，依旧可以保持在当下最佳的状态！”

老人发话，姜宁也没有再客气，而是率先收起了剩余的茶水，照着对方的说法，将之妥善地保存了起来，紧接着，就与妻子韩水烟对视一眼，同时端起桌上的茶杯，将那莹润的液体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