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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列颠之影 第六十四章 千年的狐狸

作者:趋时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6-21 20:43:25 来源:平板电子书

在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地区,存在着这么一条绅士政治的中轴线。

在这处囊括了蓓尔美尔街和圣詹姆士街的小区域内,汇聚了国家美术馆、佳士得拍卖行、旅行家俱乐部、陆海军俱乐部、牛津剑桥联合会、东印度公司三军会和摄政王府等伦敦著名地标。

而这样具有影响力的地段,自然也少不了政治的存在。

圣詹姆士街60号的布鲁克斯俱乐部、圣詹姆士街20号的布德尔俱乐部,以及横跨圣詹姆士街37-38号的怀特俱乐部,唯有加入了这些俱乐部,才算是获得了真正意义上的通往英国政坛的敲门砖。

只不过,那些摩拳擦掌亟待在政坛大展拳脚的绅士们在加入俱乐部之前,最好先掂量好自身的份量,打听好这些俱乐部究竟是谁的地盘。

作为英国政坛历史最悠久、声名最显赫的俱乐部,能够加入怀特俱乐部一直被英国贵族视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不过在1693年,这间俱乐部成立之初,这其实只是一间由弗朗西斯·怀特先生在科文特花园市场开设的巧克力屋。

只不过由于这里的巧克力味道实在不错,所以便成了贵族们聚会畅饮热巧克力的时尚场所,并逐渐演变为专属托利党贵族、王室支持者的私密俱乐部。

而在一个多世纪后的现在,怀特俱乐部已经成了托利党极端保守派、那群崇尚复古的保王党人的大本营了。

而这一点也反映在他们花样繁多的内部规定上,譬如说,这里是伦敦为数不多的不接纳女性入会的俱乐部,而这项规定他们还将继续保留到200年之后。

至于布德尔俱乐部,这里同样是托利党成员的聚会场所,并且同样属于托利党保守派。只不过有了怀特俱乐部的衬托,布德尔的会员们就显得开明许多了。

这一点也能从布德尔俱乐部的创建历史上反映出来,这里的创始会员们原本就是那些遭到怀特俱乐部排斥而脱离的保守绅士,他们常常以“乡绅保守派”自居,并以此来与怀特俱乐部划清界限。

而现如今,布德尔俱乐部无可争议的领袖便是那位大不列颠最受尊敬的绅士——第一代威灵顿公爵,亚瑟·韦尔斯利。

而上世纪从怀特俱乐部分裂出来的,除了布德尔俱乐部以外,还有布鲁克斯俱乐部。

布德尔绅士们遭到驱逐的原因是不够保守,而布鲁克斯绅士们遭到驱逐的原因则是过于自由。

没错,布鲁克斯俱乐部的创始会员正是二十七位辉格党贵族,而在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的辉格党在野时期里,这里长期都是辉格党人抱团取暖的地方。

而且,布鲁克斯俱乐部的玩乐风格与注重权威和排场的怀特俱乐部以及注重用餐礼仪的布德尔俱乐部都有所不同。

总结起来,那就是布鲁克斯绅士们除了政治谋划以外,其余时间都在玩纸牌和打赌。

而这里最令人震惊的一场赌局,便是1785年乔蒙德利勋爵支付了两畿尼订金给德比伯爵,二者约定,如果德比伯爵能在距离地面一千码的热气球中与女子行房,便可再获得500畿尼的赌注。

遗憾的是,尽管舰队街的记者们千方打听、百般渗透,但终究棋差一着,以致于我们至今仍未得知这场赌局的结果。

但不论如何,仅就布鲁克斯俱乐部的行事风格来看,这里的风气确实自由,怀特俱乐部的老派绅士决定驱逐这帮家伙确实也有充分的理由。

但是布鲁克斯俱乐部归根结底还是社交属性偏重,并不适合讨论一些严肃的政治议题。

所以,现如今辉格党早已将政治中心迁移到了辉格党党鞭、前战争大臣、哈德逊湾公司及新西兰公司董事爱德华·埃利斯成立的改革俱乐部当中。

那么,相对应的,托利党团,或者说保守党团的驻地在哪儿呢?

马车在圣詹姆士街尽头的石板路上嘎吱一声停下,细雨淅沥,冷风从蓓尔美尔街方向穿过巷口。

迪斯雷利抬起头望着这幢耸立在眼前的建筑,心里一时有些发怵。

这是一幢看似并不起眼的乔治式联排屋,褐砖外墙素朴端整,门廊上悬挂着一块深蓝底金字的牌匾,低调得几乎要与街景融为一体。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幢宅邸可不是什么寻常俱乐部。

这是保守党的中枢,是托利主义的总参谋部。

而这里,也是全世界第一个知道罗伯特·皮尔将会出任下任首相的地方,因为那场威灵顿公爵召集党员支持皮尔重组内阁的会议,就发生在卡尔顿俱乐部的私密包厢当中。

圣詹姆士街94号,卡尔顿俱乐部。

“到了,先生。”马夫轻声提醒。

迪斯雷利没立刻回应,他伸手取出怀里的那封信,信封上的墨迹有些返潮,摸起来黏糊糊的。

信笺上的内容也不长,甚至可以说是简短至极,但分量却沉得像砖那么重。

——迪斯雷利先生:盼今晚八时至卡尔顿俱乐部一叙,阁下之言,公爵与我共欲亲聆。

——罗伯特·皮尔

这句话让迪斯雷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倒不是因为受宠若惊,而是因为他把拉亚瑟入党的事情办砸了。

想到这儿,迪斯雷利就禁不住叹气,但他终究还是下了车。

雨滴打在他的礼帽上,他没有打伞,只是顺手将披风往里一裹,深吸一口气,朝大门走去。

门前没有迎宾的侍者,没有门童,只挂着一盏昏黄的煤气灯,映出门环上一枚微不可见的盾形纹章,上面刻着一行黑底金字的拉丁文:Conservare quod bonum est(保守其善者)。

他刚抬起手,门却“咔哒”一声自行打开,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了。

门后是一个宽广厚重的前厅,穿着剪裁得体、胸前别着金色钥匙徽章的年长男管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话,转身将他引入室内。

他们穿过厚重的地毯、路过几幅杰出托利党人的画像,拐入一条昏暗的走廊,那尽头正有一扇半掩的门,里面正隐隐传出威灵顿公爵威严的嗓音。

“布里斯托尔的选情怎么样?”

皮尔爵士没急着回答,他先翻了一眼手上的备忘录:“形势不算乐观,但比1832年要体面得多。目前的选情大致如我们所预测,七成的乡村选区依旧牢牢在我们手中……不过,这当然也意味着城市选区依旧牢牢不在我们手中。”

威灵顿公爵抿了一口雪莉酒,一如既往的冷淡道:“我不指望每个市镇选区的选情都能像伦敦这么出色,但我们在谢菲尔德和伯明翰的支持率看起来是不是有点太像投降书了?”

皮尔爵士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阁下,我向来用词谨慎,也不愿称之为投降,我更愿意说,在部分市镇选区,那支持率看起来更像是我们尚未进场。”

这话刚一出口,在旁边负责倒酒的侍者一个不小心,嘴角向上扯了一下。

威灵顿公爵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慢条斯理地放下酒杯:“罗伯特,你瞧,这位先生似乎在暗示咱们,只要保守党的支持率不是负数,那就都是潜力股。”

侍者连忙低头鞠躬:“对不起,阁下,我只是觉得……”

“用不着道歉。”威灵顿公爵自嘲道:“自己打了一场滑铁卢,难道还要不准别人嘲笑吗?”

皮尔爵士轻咳一声,借此打断这段小插曲:“其实我们真正需要留意的,是中等阶级的情绪。他们不像乡绅那样听主教的,也不像工人那样喜欢听演讲,相对而言,他们更喜欢盯着钞票。唯有让他们算明白,支持我们比支持辉格党更加的有利可图,他们才会真正把票投给我们。”

“所以你才不厌其烦地提到选区协会?”威灵顿将军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伯明翰和兰开夏的试点计划到底值不值得我们这么折腾?”

“坦白说,伯明翰的商人依然喜欢抱怨税率,兰开夏的纺织厂主照样对原料价格的高涨颇有微词。”皮尔爵士顿了顿:“但这两地的新成立保守党选区协会至少学会了怎么用印刷品打赢一场有关布告栏的战争。我们的选票差距已经从十八个百分点缩小到了五个以内。”

威灵顿沉吟了一阵:“那就是说,我们从会战失利,进步到了局部拉锯。”

皮尔微微点头道:“阁下,在这个季节里,这已经堪称保守党的春天了。”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威灵顿公爵和皮尔爵士齐齐望向门前。

迪斯雷利微微一颔首,挺起穿着紫色芙拉克礼服的胸膛:“阁下,爵士,感谢今日召见。”

皮尔放下手中的备忘录,笑着开口道:“我们也很高兴你来了,迪兹,请坐。”

威灵顿公爵则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眼,点了点头。

迪斯雷利刚刚坐下,调整了一下披风下因淋雨而微潮的外套,便小心措辞道:“二位阁下召见,我大概也明白,多半是为了让我就那位我们共同关注的朋友……做个简要说明。”

皮尔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侍者给迪斯雷利倒酒:“没错,亚瑟·黑斯廷斯爵士。”

“是的。”迪斯雷利轻咳一声,露出勉强的笑容:“我与他近日有过一席长谈。他对您二位的信任毋庸置疑,也感激保守党一直以来的好意。不过,他目前对公开参与任何政党事务……仍持审慎态度。”

威灵顿似笑非笑:“审慎?他的回答真的有这么正式吗?这听起来更像是外交公文,他难道把我们当成了帕麦斯顿?”

皮尔低笑一声,接过话头,帮忙解围道:“如果他真把我们当成帕麦斯顿,那恐怕早就用法语附上一句Avec mes plus sincères assurances(谨致以我最诚挚的问候)了。只是用了审慎,那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还没那么远。”

威灵顿公爵斜倚在沙发上:“迪斯雷利先生,我可以理解亚瑟爵士的谨慎,但我也必须提醒你,这世上对保守党持谨慎态度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再多一个围观者。”

“阁下!”迪斯雷利眼见着威灵顿公爵要发怒,连忙开口替亚瑟回护:“我想他的意思并非漠视,只是……我认为,亚瑟爵士一向对自己的公共形象极为谨慎,尤其在眼下刚刚恢复苏格兰场名誉、又与王室走近的节骨眼上,我觉得,他可能不愿把任何党派的标签过早地贴在脑袋上。”

皮尔微微点头,仿佛在同意迪斯雷利的辩护:“迪兹,我们了解,我很早就认识亚瑟了,或许比你更早。他的审慎,是优点,不是负担。”

可威灵顿公爵却依旧不松口:“优点?或许吧,不参战的骑士可以保持盔甲闪亮,外观漂亮确实算是一种优点。迪斯雷利先生,我不怀疑你的忠诚,也不怀疑你的智慧。但我要提醒你一点。如果亚瑟·黑斯廷斯爵士真的如此重视国家前途,如你所说的那样有远见有抱负,那他就该明白,在这种关键时期,不表态,其实就是一种表态。我对他寄予厚望,我也不怀疑他的勇敢,但……”

皮尔爵士闻言,不由得将目光抛向威灵顿公爵,将他打断:“阁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这一次,请相信我的判断。”

威灵顿公爵听到这话,半张着嘴停顿了片刻,旋即摇头道:“罢了,你才是党魁。”

迪斯雷利听得心惊肉跳,脸上却强装镇定。

“我知道阁下们的期待。”他硬着头皮开口,语调诚恳而谨慎:“我也相信,亚瑟不是不愿意加入保守党,他只不过是不想仓促决定而已。”

皮尔爵士见他额前冒汗,知道已经没必要再向他施压了,于是便起身送客道:“好了,迪兹,今天就到这里吧。再次恭喜你在陶尔哈姆莱茨胜选,这段时间回去好好准备,因为后面你还会有更大的挑战。”

“挑战?”迪斯雷利愣了片刻,他转瞬明白了过来:“您是说……您打算……”

皮尔没有明说,他只是笑了笑:“政府需要一些年轻血液。”

他亲切地将手搭上迪斯雷利的肩膀:“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入局太晚,所以……这次我打算早一点。”

他轻轻一推门,亲自将迪斯雷利送至走廊,脚步不疾不徐,像极了一位送别学生的导师。

“阁下……我……”

迪斯雷利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千言万语还是不及深深一鞠躬:“我向您保证,我竭尽全力,最终肯定会带他一起来的,在最适合的时机。”

皮尔微微颔首:“不急,而且在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之外,我也很看重你。”

语罢,他挥了挥手,示意侍者为迪斯雷利披上披风,目送着他离开了卡尔顿府。

而此刻,卡尔顿俱乐部的包厢内,憋了半天的威灵顿公爵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看他那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差点要当场跪下来了。”

皮尔轻咳一声:“他倒也没那么夸张,不过……演得确实不赖。”

“你也是。”威灵顿公爵眯起眼睛:“你的那句‘政府需要一些年轻血液’,说得我都信了。”

“你不信?”皮尔转过身来,耸了耸肩:“我可真的是打算给他点舞台的。”

“那亚瑟那小伙子那里?”

“无妨。”皮尔爵士回到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反正,您和我原本就没期待过他会一口应承下来。再说了,他费了那么大工夫好不容易打入肯辛顿,现在把他叫回来岂不是太浪费了?让他知道我们非常看重他,让他明白要与辉格党保持距离,这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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